第3章 衣服補丁

兒子是個風流胚子。

這個理由秦老漢也是服氣。

「談對象不等於有孩子。」老漢提醒她，「你忘了從七九年就有了流氓罪？」

周氏：「流氓罪又管不到洋人的地盤上。」

秦老漢噎的沒話了。

按照小和尚的年齡來算，他媽有他的時候確實在國外。

老漢又有了新問題，「渺渺是真和尚還是假和尚？」

小和尚抬起頭，嘴角還有個米粒，圓溜溜的眼中儘是迷茫。

——真和尚假和尚什麼意思啊。

周氏給他擦擦嘴，「別理你這個爺爺，好好吃飯。」瞪一眼老伴，「都回家了，真的假的重要嗎？」

不重要！

無論真假到了凡塵俗世都得還俗。

秦老漢：「那這個衣服也不能再穿了吧？」

小和尚慌忙抓緊他的衣襟。

——壞爺爺要幹嘛？！

周氏瞪他，「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吃你的飯！」轉向渺渺，溫和地說，「咱別理他。回頭奶奶給你換個新衣服，這個脫下來奶奶給你洗洗。」

洗衣服渺渺知道的。

使勁點一下頭。

周氏忍不住摸摸他的腦袋。

光溜溜的頓時讓周氏心裏不是滋味，她可憐的大孫子啊。

好好一孩子變成了小和尚。

周氏難受的想哭，又不好當着孩子的面落淚，使勁眨了眨眼睛，眼淚眨乾淨，手移到小孩背上，「奶奶不知道渺渺回來，晚上奶奶給你做雞蛋羹吃。」

「和尚吃素。」老漢忍不住說。

秦峰和他的兩個養子趕忙低下頭去裝不存在。

「飯堵不住你的嘴？！」周氏吼。

秦老漢蔫了。

周氏轉向兒子，「回頭去大菜市場給渺渺買兩斤蝦，用油過一遍蝦肉就沒啥腥味了。」

「我忙。」

周氏：「掏錢，讓你爹去買。」

秦峰立馬把兜里的大票全給他爹。

周氏一把奪過來，給他五塊錢，「給他這麼多幹啥？好讓他拿去摸骨牌？」

秦峰老老實實把餘下的錢收起來，一個字不敢說。

蔫的不像意氣風發的秦工程師，反倒像指望父母賞飯吃的鱉孫子。

小哥倆忍不住同情他們養父。

周氏掃到他們的表情，「看啥呢？趕緊吃飯，吃了飯寫作業去。」一見小孫子大口扒拉飯，「渺渺，咱慢點吃，咱不用上學，不着急。」

秦家老青少四個男人同時撇嘴。

——真雙標啊。

小孩仰起頭，「為什麼不用上學啊？」

「因為你還小，坐在大課桌上看不見黑板。」

「那我幹嘛啊？」

周氏：「奶奶領你玩兒。」

小孩不禁抿起嘴。

「不想跟奶奶？」

小孩試探道：「我想跟爸爸。」

周氏習慣性想說，白疼你小子了。

到嘴邊想到大孫子剛回來，還是她兒子抱回來的，跟她兒子親很正常。

這孩子是她兒子的兒子，以後長大了還得給她兒子養老，也必須得跟他親。

「你先跟爸爸玩一會兒。爸爸下午得上班賺錢養渺渺，到時候你再跟奶奶好不好？」

秦峰不由得看一眼他老娘。

從小到大沒用這麼溫和的語氣跟他說過話啊。

隔輩親，誠不欺我。

「秦峰，說話！」周氏喊。

秦峰只想翻白眼，「好。渺渺，吃飽了嗎？」

小孩的眼睛移到饃框裏，「爸爸，這個是什麼呀？」

秦峰順着他的小手看去，奇怪地問：「饅頭啊。你沒吃過饅頭？」

「饅頭不是黃黃的嗎？」小孩疑惑不解。

周氏心堵。

老漢手裏的饅頭吃不下去。

小哥倆也不由得停下筷子，這世上還有比他們還可憐的小孩啊。

秦峰也難受的很，看到小一號的自己一臉純真的模樣，忍不住把孩子抱懷裏，掰一半白面饅頭，先撕一小塊放他嘴裏。

「甜甜的？」小孩不敢置信地問。

秦峰：「是的。這個是咱們自家種的小麥打的麵粉做的。你以前吃的有雜麵，小麥粉也不如咱家的好。」

「為什麼啊？」

秦峰不忍心說，可能是寺廟裏窮，也有可能是沒人捨得賣給和尚麵粉，「因為爺爺厲害會種地，種出來的小麥好。」

「爺爺好厲害啊。」小孩崇拜地看着秦老漢。

老漢羞愧，「渺渺喜歡吃就多吃點。回頭讓奶奶給你炸饅頭片，用菜籽油炸。」

「好吃嗎？」小孩好奇地問。

周氏想想要不要解釋，加了豬油的菜籽油好吃，純菜籽油不好吃。

顧二先開口：「好吃。我一頓能吃一大碗。」瞥一眼周氏，「就是不常做。」

「你也不想想多麻煩。」周氏不禁說，「你們爺四個，一次做半框饅頭都不夠你們吃的。」

顧二不由得看他養父。

其中一半都是這個不靠譜的爹吃的。

秦峰朝他腦袋上擼一把，把他的腦袋按回去，「吃你的飯！」隨後轉向他娘，「回頭給我做點芝麻鹽。」

周氏知道兒子的意思。

他們家的飯菜都是用豬油炒的。如果渺渺打小就吃素油，乍一吃豬油很容易不習慣吐出來。用純菜籽油他們也不習慣。小孩又不能一直干吃饅頭。

「回頭我再給你們炒一碗醬，用小蔥炒。」

秦老漢：「我再買兩塊豆腐？」

周氏點點頭，轉向兒子，「渺渺是不是就身上這一身衲衣？」

「我有好多好多衣服。我都沒見過的衣服。」小孩奶聲奶氣接道。

周氏看向兒子。

——你買的？

秦峰解釋：「他師傅買的。在我家。吃了飯我就帶他回去換衣服。」

周氏聞言想了又想，決定跟兒子一塊去家屬院，看看小孫子還缺什麼，下午一併買來。

家屬院跟五里墩這個村子就隔一條大馬路。

北車廠和家屬院在路西邊，五里墩在路東邊。秦家雖然住在村子中間，從老兩口家到家屬院的小洋樓，也就是秦峰家，不過一里路。

離得近到家也不用歇息，周氏把包裹放茶几上就拆。

衣服拿出來，周氏不敢相信，有渺渺現在穿的，還有大幾號的，渺渺再過兩年還可以穿的。

秦老漢忍不住問：「沒裝錯吧？」

秦峰：「他師傅說能穿到渺渺六歲。」

周氏忍不住問：「他師傅啥意思？怕咱們沒錢給孩子置辦衣服？」

當然是小孩到六歲就可以送去上一年級了。

衣服準備到六歲，在這期間他只需要給小孩提供庇護，給他點吃就行了。

養娃這麼簡單，娃又跟他像極了，他還有何理由把小和尚往外推呢。

可是這話沒法說，因為這會牽扯到渺渺的身世。

憑小孩跟他這麼像，他爹娘百分之九十九不信，還得懷疑他對不起孩子他娘。

秦峰：「可能想到我也沒個媳婦，不會給渺渺買衣服吧。」

「你也知道自己光棍一個不好看？」秦老漢頓時忍不住說。

秦峰想翻白眼，他爹可真行，什麼都能扯到他未婚上面去。

「這都是你們認為的，可不是我。」

秦老漢噎了一下。

周氏：「別吵吵。」使喚她老頭，「衣服拿出來，按照四季大小歸置好。」轉向兒子，「晚上跟我們還是跟你睡？」

小孩慌忙抱緊秦峰的脖子。

秦峰猝不及防，被他拽的往前趔趄。

兩個少年慌忙扶着他。

周氏趕緊說：「渺渺，鬆手。奶奶就是問問你爸爸，不是非要你跟爺爺奶奶。」

小孩一臉警惕。

周氏無奈地說：「晚上跟你爸爸睡。」

小孩的小手鬆開一點，轉向他爸爸，還是不放心。

秦峰：「衣服放我房間柜子裏。」

周氏就找一套可以穿的。

然而濱海地處北方，又是沿海城市，此時剛過春分，農曆二月中旬，白天夜晚都很冷，卻又不是寒冬那種嚴冷。此時的冷主要是因為風大。早晚穿着毛衣加小薄襖就行了。到了中午把毛衣脫掉，單穿一個薄襖便可。前提戴着帽子。

老和尚給小和尚準備的衣服有薄襖有厚襖，卻沒有毛衣和帽子。

濱海最大的百貨商店裏也沒有賣小孩毛衣的，因為沒有市場，幾乎家家戶戶的婦女同志都會織毛衣。

周氏比劃半天，看起來最貼身的小紅襖還是有點寬鬆，「給我找個針線，我得把腰收一下，省得灌冷風。」

秦峰：「衣服大了？」

周氏點頭：「這衣服一看就是擱店裏買的。哪有自己做的合身啊。」

顧二欲言又止，看看小和尚，又忍不住看一下他奶奶。

「想說啥？」周氏問。

顧二試探道：「要不試試我的？」

「你的？」周氏不禁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

顧二知道她誤會了，「我們小時候的衣服。」

周氏轉向兒子。

這孩子都九歲了，小時候的衣服還留着啊。

秦峰點頭。

一個月前顧工去世，秦峰整理他的衣服的時候把家裏翻個底朝天，不光把倆孩子的衣服翻出來，還把他們爹媽的東西翻出來了。

倆孩子的衣服連雙破襪子都沒丟。

他們爹媽的好衣服也被秦峰連同顧工的衣物一塊燒的一乾二淨。

「好像有。」秦峰問，「我是曬了一天還是兩天？」

「兩天。叔叔還說那樣不容易發霉。」那時候學校還沒開學，顧二幫忙曬的，記得一清二楚。

周氏：「快去找來。」

顧二還有顧慮，忍不住看一下他哥。

哥倆以前相依為命多年，老大很了解弟弟，「我倆小時候的衣服有的都有補丁了。」

「那有啥啊。」周氏看一下大孫子，「有他身上這件衣服的補丁多嗎？」

那倒沒有。

顧大搖搖頭。

顧二立即上樓。

片刻，抱一堆衣物下來。

秦老漢接一下，「咋這麼多？」

秦峰：「師傅沒那麼多時間，換季的時候一次買四五套，省得往市區去了。一年下來至少也有十套。」

小哥倆點頭證明這一點。

周氏不禁說：「孩子還是得有個娘啊。」

小哥倆的臉色微變，嚇得慌忙說：「我們有秦叔叔就夠了。」

周氏瞧他們這麼着急，心疼又想笑：「擔心有了后媽就有了后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