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嶠溪庄兩地遭災 周知縣一審定案 第一節 乞巧夜航

第十三章 嶠溪庄兩地遭災 周知縣一審定案 第一節 乞巧夜航

周達雄惦記著師父抓緊向寺里運送木材的囑咐,一回到木材行,就命年長有經驗的揀料夥計趕緊挑選木材。

周記木材行到嶠陽寺有水陸兩條路可走。陸路可以直接到達,但是,運送木材這樣的粗重貨翻越中間的白楓岡有些艱難。水路從木材行後邊的河漢往西北進入嶠陽河,前行數十里到達嶠陽寺前方八里的河埠,有大路通向嶠陽寺。木材是粗笨的貨物,使用大車運送很費工費力,因此遠路運送,選擇水上漂運能夠省事很多。這次挑選好的木材有近百根,其中二十多根是為大雄寶殿選的大柱料,每根體積都差不多有兩人合抱大,一輛車身加長兩匹馬拉的大車只能裝載兩根,對比起來。雖然前水路的方從河邊到寺里的八里陸路要另外僱人轉運,但也比木材行直接從陸路運送省工省力多。周達因此美如冠玉走水路,命夥計將近百根木頭編成兩個大木筏,直到七月初五日下午才編扎完工。

七月初旬是秋老虎當令的日子,每日都是萬里晴空,驕陽似火,天氣炎熱。周達雄看著湛藍湛藍天空中那一輪火球一樣的太陽,定下明日晚飯後乘夜風清涼時啟運,第二日一早就可以抵達前方的河埠。他挑了五個夥計,連同他自己一共六人,分別上兩隻木筏做撐篙手,等待明日晚飯後出發。

七月七日是女孩子們的乞巧節。嶠陽原風俗,乞巧的時間是初六的夜裡到初七的凌晨,姑娘小媳婦會在這一夜乞巧時出許多花樣。往年裡,周蕊瓊和周蕊珠姐妹倆,都是初六晚上在後院設一個小香幾,擺上時鮮的水果、巧餅,焚上三注香插入香爐,跪在拜墊上祝禱一番。然後兩人一起舞劍,直舞到初七日凌晨公雞開始啼鳴時才收劍。郭氏因此半開玩笑半當真的說:

「別人家女兒乞巧時穿針引線,你倆卻只知道舞劍。」

姐妹倆都不以為意的說:

「娘,你生下我倆時就說過,這兩個女兒長大后做不了針線。所以我倆只會舞劍,乞巧也只知道乞個劍術。」

郭氏笑得象個彌勒佛:「娘生下你倆時說的話,你倆都聽得懂,還一直記到現在?」

姐妹倆說:「娘當時對女兒說的話,娘都幫女兒記在肚裡。」

姐妹倆說過這話,就攙著手提著劍樂哈哈的往花園裡跑,逗得家裡人都笑得前仰後合。然而今年的乞巧節已在眼前,周蕊珠每天除了練刀還是練刀,直練得全家人都心痛不已,但都不敢對她提乞巧的事。

從嶠陽寺回來那天,周蕊珠想和母親說說這幾天的事,卻在客廳外邊聽到母親在裡邊與人說話:「海濱張家與我家是故交,與我家也是門當戶對。張老伯豪傑大方,他家的子弟自然也是英俊」,後邊的話好象是說「嶠溪庄豐祿那邊並沒有實訊,請余媒婆對張家老伯說明,過些日子再給他迴音」。她不敢偷聽母親與他人的說話趕緊離開,但是心裡已經疑惑不解。第二天她問周蕊瓊說:「姐姐,那媒婆是專為人說合婚姻的,不知張家遣余媒婆來,娘又與她說那個話,是為了何事」,卻得不到向來說話推心置腹的姐姐的明確回答。很快,她又感覺到家裡的氣氛有些不一樣,父母的笑容里似乎隱含著什麼心事,全家人都在在自己面前忌諱說嚴家,原先準備與嚴家交換庚帖的事,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冷沒有人再提。這情景讓周蕊珠想到與嚴秉多在溪上相見時的模樣。她隱隱約約感受到自己與嚴秉多的事出了變故,卻又不能向別人打聽是什麼原因。她因而只是悶著氣咬著牙沒日沒夜地練刀,人也消瘦了許多。家裡人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卻沒法勸慰她。

初五這天傍黑,周蕊瓊走進三哥的房間,周達雄和金氏連忙招呼她坐下。金氏說:「我給大妹泡杯茶。」

周蕊珠連忙推說不用,金氏說:「大妹不要客氣,坐著喝茶,才好慢慢的說話。我和三哥正在說小妹的事,你來了正好。」

金氏自從有孕之後,便常常在丈夫面前撒嬌,和兩個姑娘一樣稱丈夫為三哥,稱兩個姑娘為大妹小妹,在公婆面前自稱女兒。一家人聽著,都覺有趣,郭氏更是樂滋滋的說:「別人家都說娶個媳婦賣個兒子,我家娶的媳婦卻變成了女兒」,這時金氏見到周蕊瓊,依舊以這樣的口氣稱呼說話。周蕊瓊說:

「我是想和珠妹說說話寬慰她,卻想不出怎樣說,因此來三哥三嫂這裡,想聽聽三哥和三嫂有什麼主意。」

金氏說:「我和三哥說過多次,小妹近來清瘦了許多。三哥說小妹的心情,分明已經聽到一些風聲。她的心早已掛在嚴家二郎身上,那一份心結,只怕一時難以解開。」

周達雄聽她姑嫂倆說話,一直沉默不語。

周蕊瓊說:「那日在溪灘上,嚴秉多是那個模樣,當時在一起的幾人都是有些看不懂。一定是他嚴家早有舉動,因此嚴秉多當時那個樣子,而我家卻一直被蒙在鼓裡。也不知道他家是什麼意思。按理,我他兩家向來友好,沒有什麼話不能說開。他家如此不明不白,只把珠妹夾在當中受煎熬。」

周達雄這才接話說:「這正是此事的尷尬之處。外邊有他家另攀高枝的傳言,他家對我家,卻又是這種不明不白的態度,也難怪珠妹難受。為今之計,只有坐等機會,讓珠妹自己慢慢的放開。」

周蕊瓊聽了,顯出無可奈何的模樣說:「若老說坐等機會,珠妹不僅要多受些思念之苦,只怕還要誤了珠妹的終身大事」,說到這裡她口氣一轉說:「聽說三哥你要往嶠陽寺送木材,我把珠妹動起來一起去。」

周達雄說:「我讓行里夥計將要送的木材編了兩個木筏,準備明日夜裡走水路,你兩個小姑娘,只怕不便。」

周蕊瓊說:「有三哥你在一起,有什麼不便。明天是初六,夜裡是我們女兒家的乞巧節,我正好以這事為借口去勸珠妹。也錯這個機會去請師父與珠妹解解心結。」

金氏在一邊幫著說:「大妹說的是個好主意。爹和娘那裡,三哥你要幫大妹說句話。」

初六日早上,周蕊瓊梳洗好來到周蕊珠房裡。周蕊珠還坐在床邊悶著頭,頭髮還蓬亂地散著,便拿起梳子站在她身後幫她梳理,嘴裡說:

「珠妹,三哥今夜要從水路運送木材去嶠陽寺。我們以前去嶠陽寺,走的都是旱路,這水路還沒有走過。我想今夜乘三哥的木筏走一走水路,明日上午去拜見師父。今夜正好是乞巧節,我倆一起去,帶上香爐香和瓜果,就在木筏上乞巧,好吧?」

周蕊珠本來心情很不好,聽到姐姐說去見師父的話,就把那鬱悶放下,微笑著說:「姐姐好雅興,會見機,小妹願聽姐姐的主意。」

晚飯時周承庥聽說這事,不禁意外的說:「你兩個女孩子家,這如何可以?」

周蕊瓊說:「爹,女兒和珠妹只是想見識見識去嶠陽寺的水路,看看嶠陽河是個什麼模樣。有三哥在一起,行里的夥計也不是外人,你就放心吧。」

周承庥說:「你倆要走水路,玩嶠陽河,明日我雇只船讓你倆玩上一天。要是高興,玩上三天五天都可以。」

周蕊瓊說:「爹,今夜是乞巧節,明日就不是了。」

周達雄說:「爹和娘放心,孩兒會照顧好兩個妹妹。」

郭氏見小女兒一直低頭不語,似乎明白了大女兒的用意,微笑著說:「去吧,你倆長這麼大還沒有乘過木筏,水路和旱路是不一樣的。上了木筏要小心。」

晚飯後,姐妹倆抱著小香幾小香爐與香、瓜果、巧餅等物品,跟隨三哥一起,從木材行后船埠上了木筏。五個夥計已在筏上做好啟運前的準備,見小主人兄妹三人到了,就撐起竹篙啟動木筏,緩緩的向嶠陽河駛去。

傍晚時的河面,波光粼粼,涼風習習,不僅清涼爽快之感自生,即使那兩岸的農田景色,也與站在陸地上觀看時大不一樣。西邊天際一抹晚霞餘光映入河中,隨著河水的微微波動,象是有數不盡的金片撒在河面隨波飄浮。周蕊珠鬱悶的心情,很快就被河上的景色吸引變得開朗起來。

兩個木筏一前一後緩緩的駛出十來里長的河汊,駛進了寬闊浩渺的嶠陽河時,周達雄與幾個夥計調整了速度,兩隻木筏變成了並排而行。幾隻晚歸的打漁船從下游駛來,船上的漁翁划著槳唱著漁歌,很快就從木筏旁邊駛過趕到前頭去了。周蕊珠說:

「幾隻漁船駛得倒是快。」

嶠陽河是嶠陽原上最大河流,源頭嶠岡山中眾多澗谷小溪在不同地段流入嶠陽源,先後匯合成一河,在嶠陽原上彎彎曲曲流了近百里才入海。這近百里的沿途,又不知匯入多少條大小支流,形成了嶠陽河浩浩淼淼的蒼茫景象。坐在木筏上顧瞻,只見左右水面廣闊,前後相望不見首尾,沿途每條支流匯入口的岸邊以及河流的轉彎處,都坐落著一座兩座村莊。木筏緩緩地前行,時間跟著漸漸入夜,那些輪廓已顯得模糊的村莊里,亮起星星點點的燈火。隨著木筏的前進,村莊和燈火都在緩緩的向後移動,遠遠地看著,也覺得意趣盎然。

夜色漸漸向深,幾個夥計邊撐篙邊看著兩岸的朦朧景色說,已經駛過了十七八里,到達嶠陽寺前方的河埠靠岸,可能要到四更天了。

周蕊瓊聽了這話,對周蕊珠說:「珠妹,時間已不早,我倆可以擺香案乞巧了。」

姐妹倆說著,在木筏上擺起小香幾,放上瓜果巧餅,在香爐里焚了三注香,然後跪下對天祝禱。可是,姐妹倆才向天拜了三拜還沒有開聲祝禱,就聽站在筏頭的周達雄說:「那三盞是什麼燈,這麼大」,才說到這裡他馬上改口說:「不對,那不是燈,是火。快看,有點旺起來,是火,是那邊著火了。快往岸邊靠去救火。」

周達雄說話之間,已經用力一篙把自己所在的木筏轉了方向。左右兩邊夥計跟著使勁撐篙,木筏前進的速度在加快。周達雄這時已經看清那著火的地方,接著說道:

「不好,那裡是豐祿叔父家的米源倉,這幾天正在收租。那些莊客夥計一點都不小心。那火越來越旺了。」

聽得三哥說是「豐祿叔父家的米源倉」,姐妹倆不禁都是渾身一顫,周蕊珠更是著急,情不自禁的連著說「這可怎麼辦才好,這可怎麼辦才好」,只聽周達雄緊接著又說:

「不對,那火著得有點奇怪。如果是莊客夥計不小心失火,不會是三處同時著起來,一定是有人蓄意放的火!」

這時木筏距岸邊還有一二丈遠,兄妹三人便迫不及待的一縱身飛躍到岸上,周達雄回頭對兩筏上的夥計說:「你們把樹球固定好,就趕緊去救火。我們徑直到嶠溪庄去,防備那放火的人在施這裡放火、卻去嶠溪莊裡搶劫的調虎離山計。」

嶠溪庄距米源倉約有三里多遠,兄妹三人施展起足不點地的速行術,換了三五口氣就趕到。這時的嶠溪庄已亂成一片,家人、庄丁、丫環、老丫姑、長工、短工、紡紗女等人全都湧出在莊院的大門外,指點著米源倉的火勢吵吵嚷嚷的說個不了,其中莊裡的管家在向眾人大聲吩咐說:

「今夜輪到巡夜的人全都留下來照樣巡邏。員外有事忙著,兩個少爺都不在,莊裡不能沒有男子。餘下的男子都趕緊去救火。丫環丫姑都回院里當值的房間去防著,若有不正常的動靜趕緊稟告。」

管家吩咐之間,那些庄丁傭工等眾男子都向米源倉跑去,輪值巡夜的都回莊裡巡行,但是丫環丫姑們都沒有聽管家的吩咐,繼續站在院門外遠望火勢吵吵嚷嚷不肯散去。

兄妹三人沒有與他們照面,選擇僻靜處飛身進了庄內,又躍上屋脊觀看傾聽。越過幾座套院屋脊,他們果然聽到內院邊廂房內傳出恫嚇的吼聲。

兄妹三人趕緊循聲找到那裡,透過窗戶瞥見房間裡面嚴豐祿身上被綑著麻繩,一個帶刀的兇惡漢正從他嘴裡往外拉布團,旁邊還有兩個帶刀漢在翻箱倒籠。兄妹三人立即大喝一聲破門殺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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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心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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