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九、王子安

一百三十九、王子安

一百三十九、王子安

王子安,是東昌府的著名人物,但卻是屢試不中。

一次考場歸來,眼巴巴的盼望着能夠榜上有名。臨近放榜之時,他痛飲一場,大醉而歸,倒床上就睡了。

忽然聽到有人喊道:「報喜人來了!」

他踉踉蹌蹌的爬起來說道:「賞他十千錢!」

家人看他那醉樣,誆騙他說道:「你安心睡吧,已經賞過了。」

於是王子安又躺下繼續睡。過了一會兒又有人進屋來說:「你考中進士了!」

王子安眼都沒睜,嘟嘟囔囔的說道:「我都沒去京城殿試,怎麼能中了進士?」

來人說道:「你忘了嗎?三場早就考完了。」

王子安大喜,慌忙爬起來喊道:「賞他十千錢!」

於是家人又誆騙了他一遍。

過一會兒,一個人慌忙的跑進屋說道:「您已被欽點了翰林,長班在此伺候。」

王子安睜眼一看,果然見有兩個人卧拜在床下,衣着整齊乾淨。於是他大喊著賞賜酒飯。家人又是一場誆騙,心中暗笑他這次真是醉的太厲害了。

過了很長時間,王子安忽然想到,既然高中,那不能不去村裏誇耀誇耀啊。於是大叫長班來伺候,一連叫了十幾聲沒人答應。家人笑了,跟他說道:「你先再躺一會兒,我去找他來。」

又過了好久,長班果然回來了。王子安氣的錘床跺腳,大罵道:「你這蠢奴才,跑哪去了!?」

長班也怒了,回懟道:「你還大無賴呢!我就是跟你鬧着玩玩,你還真罵上了!」

王子安更氣了,從床上跳起來就打,把長班的帽子打掉了,他也跌倒在地。他的妻子聽見動靜,趕忙跑來把他扶起,說道:「幾個菜啊,醉成這樣?」

王子安說道:「是那長班可惡,我才要打他,我哪裏醉了?」

王妻笑了,說道:「咱家就我這一個老婆子,白天給你溫酒,晚上給你暖腳,哪裏還有什麼長班,伺候你這個窮鬼?」

孩子們都笑了起來。王子安的酒也醒了不少了,這才如夢方醒,明白過來之前那都是幻覺。但是還隱約記得長班被他打掉了帽子,到門后一找,還真找到一頂跟茶杯一樣大的纓帽。眾人很是驚訝,王子安自嘲道:「過去有人被鬼怪揶揄,如今我卻是讓狐精給奚落了。」

浦老先生點評道:都說秀才進考場,有七種樣子。剛進去的時候,光着腳提着考籃,就跟乞丐一個樣子。點名時候,官員呵斥小吏謾罵,又變成囚犯了。等進了號舍(科舉考試的小房間,一人一間。),空間狹小,不是露頭就是露腳,又像是秋末寒冷的蜜蜂。出場之後,精神恍惚,昏天黑地,又變成了出籠的病鳥。等候出榜的日子,天天草木皆驚,如夢似幻。時而幻想功成名就,頃刻間深宅大院就建成了;時而幻想名落孫山,轉瞬間連骨頭都已腐朽成灰。這股坐立難安的感覺,如同被捆住的猴子一樣。忽然有飛馬喜報傳來,可惜並沒有自己,忽然就神色大變,怔怔的像是死了一樣,如同那中了毒的蒼蠅,怎麼擺弄它都沒有感覺了。剛剛失意之時,心灰意冷,大罵考官瞎眼,又怪自己的文筆沒有靈性,勢必要把筆墨紙硯的統統一把火燒了;這還不解恨,還得再用腳跺碎;跺碎還不解恨,還要再統統扔進河裏。從此披髮入山,面壁修行,再有勸我以八股科考出人頭地的,我非拿刀砍他不成。可過不多久,時間一長,氣也就消了,手又開始癢起來,還是想寫文章。這就像是蛋都沒了的鳩鳥一樣,只好再去銜樹枝築新巢,重新抱窩吧。

這一番情況,當局者痛不欲生,而若是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卻是一場十分可笑的事。王子安在這這麼短的時間裏,思緒萬千,想必那狐精已經在暗中嗤笑他很久了,所以才會趁他喝醉戲弄與他。他的妻子是清醒之人,那能不笑話他嗎?志得意滿的感覺,也只是須臾而已。就算是翰林院的學子,也不過是經歷過兩三次的滿足感罷了。這王子安在一朝之間就全都體驗過了,那狐精對他的恩德也能夠跟那些老師們相媲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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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新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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