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松鶴延年圖
姜晚晚很確定，面前的這個人就是沈如煥。
他身着暗藍長袍，墨色腰帶，襟擺鑲著繁雲的暗紋，頭頂銀冠，一頭黑髮束得端莊肅穆。
這般打扮，加上稜角秀逸的五官，本應是個會弁如星，如圭如壁的俊公子。
可偏偏他神色清冷，眉目生寒，任誰見了都不免要退避三舍。
這一切相貌，就和姜晚晚書中寫的分毫不差。
她當初是故意將四大男主都設計成美極的人物，因為她堅信，越美的男人，死得越慘，才越能彰顯大女主不愛美人愛江山的偉大志向。
姜晚晚站在馬車上，就這麼陶醉地端詳著自己筆下的人物。
「……」
沈如煥無語地立在車前。
他方才被父親下令迎一下姜家小姐，可這姜小姐就這麼直挺挺站着不動，話也不說，如同傻子一般，是怎麼回事？
「素聞姜家長女精通騎射，身手了得，如今一見，卻是連馬車也下不來了么？」
沈如煥可能以為她是嫌馬車太高，畢竟貴家小姐大多都是一副嬌滴滴的模樣。
「誰說！」
姜晚晚還沒從腦補劇情里出來，擁有一顆大女主之心的她下意識就反駁，反駁完了還提起裙擺便是往下一躍，穩穩落地。
姜家長女不愧是文武雙全，身法矯健得晚晚自己都嚇了一跳。
沈如煥的眼中難得地生了一絲興緻。
「姜姑娘倒是不拘小節。」
姜晚晚瞬間往車軲轆邊歪了歪。
「哎呀，我怎麼就跳下來了，可嚇壞人家了。」
沈如煥臉色頓時一黑。
好險！
姜晚晚心想差些便誤了沈如煥終身。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沈如煥，他喜愛獨立自信強大的女子，最討厭弱不禁風的白蓮花。
而姜家長女的性子便是最能讓他淪陷的。
可是，她不能讓沈如煥淪陷。
不然她就會無可阻擋地走向悲慘的結局。
她必須讓沈如煥對她零好感，負增長，才能保住下半輩子的小命。
所以今日，她無論如何都得表現成一朵標準的，舉世難尋的白蓮花。
「天喲，這日頭怎麼那麼毒？」
姜晚晚開始搖晃。
「我這樣嬌嫩的肌膚可怎麼受得住……」
她扶住額頭，將表情多添兩錢重，一副快被曬融了的模樣。
「小翠！小翠！我不行了，快來攙攙我。」
「……」
沈如煥臉色更黑。
這姜小姐怕不是比旁的貴家姑娘要麻煩得多。
小翠匆匆忙忙跑過來，卻不知為何帶了一絲慌張。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老爺給沈大人的賀禮……」
她微微害怕地看了沈如煥一眼，然後湊到姜晚晚耳邊：「老爺給沈大人最重要的賀禮之一，那件絹素金絲制的松鶴延年圖……弄……弄破了！」
聲音雖小，可沈如煥還是聽見了，瞧了她倆一眼。
姜晚晚則一愣。
來了！經典的劇情！
書中就是在這段開場不久的、解賀禮之急的情節中，既展現了女主的聰明過人，同時也讓沈如煥開始對她產生了興趣。
那時的姜家長女表現得得體、大方、又極有新意——
她假借壽禮需夜間方能芳華大綻為由，暫時延緩了送這副絹素金絲圖，然後命人在圖上鶴羽破損之處抹上她隨身攜帶的夜明珠粉，於大宴之上演了一出精彩的松鶴延年夜華舞。
當時這段情節雖被讀者瘋狂吐槽熒光粉已是用爛的梗，但作者還是力排眾議地以此為傲。
只是很可惜，現在的姜晚晚絕不打算照着劇本演。
姜晚晚定了定神，又開始表演：「什麼？！爹爹的賀禮松鶴延年圖弄破了？！」
「這可怎麼辦！犯下這樣的大錯，爹爹定要怪罪！我，我六神無主呀！」
她故意大聲地哀嘆起來，又轉過頭看向沈如煥，眼中竟有泫然欲泣的淚珠在打滾。
小翠倒被她嚇得真哭了：「小、小姐，我、我馬上叫他們去修，行、行嗎？」
姜晚晚捂住半張臉，朝沈如煥眨了眨眼，硬將那滴淚珠擠了出來：「沈公子，你看，行么？」
沈如煥面無表情地行禮：「姜姑娘說笑了，姜大人與姑娘大駕光臨，沈府已蓬蓽生輝，何須多禮。」
姜晚晚啜泣更甚：「沈公子你，你真真是好人！晚晚心中實在愧疚不已，愧疚不已啊，小翠！那畫咱也別修了，命人快馬加鞭，去換個新賀禮來！嚶嚶嚶……」
戲演到這個份上，怕是也夠圓滿功成了吧？
果然，面對這樣一朵白蓮花，沈如煥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
二人陷入尷尬的沉默。
突然間，一個沈府僕人急慌慌跑了過來，在沈如煥身邊耳語幾句，沈如煥頓時臉色一變。
「抱歉，姜姑娘，府中突有急事須我去看看，沈某不得不失陪一下，還請姜姑娘獨自前往宴席，來人，給姜姑娘帶路。」
沈如煥匆匆離去，在姜晚晚看來，他很明顯就是嫌棄自己而借口逃走的。
晚晚對此很滿意，於是她拉着小翠，哼著小曲兒，隨着下人的引路歡快地踏入了沈家大府。
沈府很大，九曲十八彎，晚晚雖說是作者，但也從來沒怎麼好好寫過景，全是硬湊字數帶過，所以對於如今呈現的沈府，她是完全沒有概念。
這般華美的府邸，對於初來乍到的姜晚晚來說，還是頗有吸引力的，她免不了有些好奇，東走走，西停停，前方的僕人不好催促，只能不時回頭看看，等等。
「小姐，小姐。」走着走着，小翠突然想到了什麼，「小姐，我記得今日為你打扮時，你的佩囊中好像放了一顆夜明珠？」
「是啊，怎麼了？」姜晚晚忙着看風景。
「小姐小姐，我想到一個辦法！老爺那幅松鶴延年圖雖說是破了，但如果我們修一修，再在鶴羽，鶴目等瑕疵之處抹上夜明珠的粉末，讓整幅畫在夜色中發光，再配上小姐你的一曲夜華舞，那不就完美了嗎？還可以借口與沈公子說，這壽禮不是不送，而是就該等到夜晚再送……」
姜晚晚震驚地看向小翠，這是怎麼一回事？她的台詞怎麼會讓小翠給說出來了？
難道這是劇情在自動修復方向，將走向錯誤的內容糾正回來嗎？
難道這劇情無論如何都定要將她帶向悲慘結局嗎？
那絕對不可以！
她絕對不會讓這等慘事發生的！
姜晚晚下定主意：一定要把松鶴延年夜華舞扼殺在搖籃里！扼殺！
所以，她馬上先穩住小翠：「小翠，你讓我想想，我先想想。」
她停下來，踱了兩步。
怎麼辦？要不趕緊打道回府，避開這事？
不行，根據多年看劇經驗，她肯定又會陰差陽錯被帶回來的。
要不把畫撕掉，一了百了？
這樣劇情可就沒法圓回來了吧？
姜晚晚想了想，又踱了兩步。
正當糾結之時，前方僻靜的假石園林里，傳來了一陣低低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