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章 京城靡靡
燈火星輝照耀這萬和城，千百盞走馬燈晃得街上的行人紙醉金迷，來往的男人衣袍蹁躚，繁複華麗，馬車的軸輪聲不絕於耳。人人道這萬和城是要人命奪人財的喪命地，是牡丹花下死的風流處，更是天子腳下人人心嚮往之的登天階梯。
「五爺到！」棗紅色的蟒紋車簾被小斯用銀鈎掀起，株海樓的燈籠也被人高掛，看來今日五爺便是這樓中包場子的東家了。
一雙黑底六爪金蟒的靴子踩着小斯的後背下了馬車，鳳眼一轉：「老十四呢」
「回東家，小爺早早的在裏頭候着您呢」
「都安排妥了」
「回東家，一切妥當」
公子蓋（ge）輕笑了一聲，盤了一圈手裏握著的玉彈子，翠玉發出清脆的一聲，他又滿意的笑了，大步踏進了株海樓。
株海樓佈置極為精簡，幾株高大綠植和屏風將空間分割開來，人人看不見別處，卻又都能以極佳的視角欣賞主台的歌舞，二樓是單獨的包間，只有四箱包房，俯瞰一樓，一覽無餘。
秋娘緩步走上前來微微行了個禮：「爺，今個宮中可捨得放您出來了，也好說些趣事兒給我們聽聽」
「那扎蘭驍被關了，便是天大的趣事」公子蓋緩步走上樓梯，秋娘在身後慢慢的跟着，小斯守在一樓的樓梯處，目光掃視一樓。
「那扎蘭大人可否抱冤？」
「憑他也配？不分局勢的東西，仗着家裏有個征戰四方的老爹，敢參奏巢葉嬴，雖說那巢葉嬴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畢竟也不是等閑之輩，現在還有父皇的青睞，又能文能武的」公子蓋收住了話，還沒上到二樓，二樓的一箱房便開了門。
「長兄讓我好等，遠遠兒的一聽這說話的音兒，就知是長兄了」
公子翎白面無須，唇紅齒白，一雙鳳眼似萬種風情，又透著男子的清爽，唇線流暢而豐潤，臉頰如刻如畫，月牙白的袍衫上斜斜的披着一方紅狐皮，長發便用竹簪一挽，聲音也如流水一般動聽。
「么子凈會哄人」公子蓋大笑「十四可真是出落成人了，那年走的時候，還在本王的腰際這般」他筆畫了兩下自己的腰「今日一見，倒有些女子氣，這腰比本王府上的美人還細，可真是盈盈一握」
秋娘做了個輯，笑到「公子們便是相聚了，那妾身便不再叨擾了，妾身先退了」
「秋娘，本王先前預備了兩杯清茶，如今真置身這樓中，倒有些念著芍蘼的熱酒了」公子蓋坐了下來，點了屋內的熏香。
秋娘瞭然於胸又作了一揖，緩緩關上了門。
「這熏香恰到好處」公子翎不禁誇讚。
公子蓋反而發問「聽父皇說，宣你進宮，是要把那上玄國的公主嫁與你，便是和親，你偏不允，惹得朝野內外議論紛紛？」
「父皇的意思，讓我終生只娶那野蠻子國丫頭一人為妻，終身不納妾」
「不能妻妾成群確實人生少一美事」
「長兄，你是知道我的，我當質子那幾年都是四海為家，我不願娶，也不想娶，不管十人還是幾百人，都是累贅，我可沒你的福分，妻妾成群，左右美姬比比皆是」公子翎盤腿而坐，撥弄香籠。
「你……」公子蓋話音未起，門倏地被推開，紅衣的姑娘手中端著木盤，兩壺酒還冒着騰騰熱氣，她嫻熟的坐在一旁，玉手托起酒壺的壺身，一道水線落入杯中，正好是溫熱的手感。
「介紹一下，芍蘼，株海樓的二東家，是個頂頂有趣的姑娘」
「早有耳聞芍姑娘的絕色，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是早有耳聞奴家的壞脾氣吧，在這城中倒是傳了個十成十」芍蘼一襲紅衣似血，裙擺是金絲繡的波斯貓，樣式倒十分新奇。
見公子翎盯着這件衣衫，她道「這波斯貓紋路別處不常有，不知哪位爺賞賜的布料，那天進了金庫一看也覺喜歡，便裁了做成衣裙，在日光下也是流光溢彩呢，暗處也是幽幽的好看，我打心裏喜歡」
公子翎打量著點點頭「姑娘本就生的好看，只是衣裳添了幾分顏色罷了，我看姑娘也是能言善道的人，便是和在下是一樣的人」
「公子謬讚了，姑娘就是姑娘，再特別也不是爺」
公子蓋輕吮了幾口濃酒：「瞧我說什麼，是個頂頂有趣的丫頭，從前府中死氣沉沉的，娶了這丫頭可也是福氣了」
「奴家哪配的上爺們，城中大大小小的平貴們還愁著許配良人，何時還能輪的上我，倒是五爺，奴今個偷的了閑，想着打個盹，剛卧榻，秋娘便喊我說服侍著五爺，頂小心頂小心着，緊忙着熱了酒，想着燙，還慢了幾步來的，不知可還和爺的胃口」
芍蘼拂袖，五指纖細而手若無骨，看着是肉乎乎的好看，宮中時興美人需弱柳扶風，嬌艷欲滴，城中姑娘也人人消瘦，只有她還粉面桃花，輕輕一捏，臉上還是軟綿綿的，腰卻是不堪一握，烏髮披散，有淡淡的雪香。
「你何時跟本王還頂小心的，本王想着幾日沒來，這株海樓又不知被幾個公子哥給包了場，一得了空，便緊趕慢趕的來了，一來就又是想着你燙的酒」公子蓋聞着酒香，沉醉的吸了吸鼻子。
芍蘼勾唇，玉手挑了幾盞燭台，便倚在貴妃榻上小憩。
公子翎挑眉，轉頭輕聲「長兄和姑娘可是有些交情了」
「本王只把她當小妹來看，倘若朝陽還在，也該是這般年紀了」
「何況，芍姑娘確實很有意思」公子翎用餘光打量她，剩餘的四盞燭台明滅，光跳躍在她濃密的睫毛之上「對了，剛剛說到哪了」
「說到父皇給你娶妻」
「我便不想，也無法，我這個質子的命運，又豈是在我手裏的」
「你既已被他國放回，便還是我韓耀國的皇子，回來了，也該上朝了，朝野內外虎視眈眈，是該表態了」公子蓋深吸一口氣，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驚雷破天而降。
「是時候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