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難得逍遙自在時
晨起，日上三竿
「主上」
蒙蛟站在外面道
「烽山門的石門主已經在前廳等候多時了」
平日裏公子一向早起，何況今日還約了人
不過，昨夜他也聽到了琴音
因為少主回來了，有些事多少會發生些變化
比如說，主上此時還在房中
「讓他在前廳多坐一會吧，玉兒還未起」
男子側目看向內室床上的人兒，壓低了聲音說道
「是，用替少主準備早飯嗎」
他跟在公子身邊多年，幾乎是看着他們一路走來
自是了解
比如說少主不起床，主上便會一直守在屋子裏
比如說少主的口味極其挑剔，很多時候寧可餓著也不吃
「烈影已經去準備了」
這一次男子的聲音卻含了一抹無奈
他總是那麼瘦
那幾年有南宮絕塵跟在身邊照料，似乎還好一些，不過這大半年裏卻又清減了不少
蒙蛟退了下去，卻暗自希望少主此番回來可以多住一段時間
這樣主上才不會那麼寂寞
日上三竿又上了三竿
阿玉方才悠悠的醒來
「大哥」
好久沒睡得這般踏實
身體像是打通了奇經八脈，四肢百骸都無比的舒暢
「醒了」
北辰歡走進來，手裏還端了個水盆
「先洗臉」
「你幫我洗」
少年仰起頭，笑嘻嘻道
「都多大了，還像個孩子」
「有大哥在，玉兒永遠都是孩子」
「誰家的孩子像你這般滿天下轉悠，一年也見不上幾次」
他雖是逍遙宮的少主，同時卻也是凌霄閣主
他有太多的人想要守護，而自己，也有未完之事
所以這些年，他們其實都在各忙各的，能像現在這樣安安靜靜的呆上幾日
已屬不易
「換衣服，一會我替你束髮」
他自一旁的衣箱裏選了件月白長袍遞了過去
素白雲錦闊袖深衣，暗綉祥雲紋理，同色腰封，外披輕紗闊袖公子袍，腰封之上未系玉帶，而是一把泛著古韻的烏金長劍，劍身圖紋繁複十分精美
「這是錦衣閣今年的樣式」
少年穿在身上左右打量了下，似比之前的又有了些變化
「阿雲動作道是快，都送到你這裏來了」
他其實對衣物穿戴並不怎麼在意，但怎耐閣中有一項產業便是製作成衣，而這位主事之人，偏偏不喜尋常樣式，每每別出心裁
特立獨行
故而
第一年時，無人問津
第二年時，銷售平平
但是，自少年第一次踏入梅嶺，因身上穿得就是這位主事之人所設計的衣袍
結果竟意外引發了一場盛行，自梅嶺廣泛推行到全國
錦衣閣因此一夜爆紅
如今，不論世家公子，文人名士，甚至是士族貴族
皆以身着錦衣閣衣袍為美，為雅
主事之人云公子之名也由此打響
凌霄閣處事一向神秘
數年過去了
世人也只知雲公子之名，卻不知其是男是女
有人猜想
應是位女子，纖纖素手柔若無骨
說不定還是位絕色
方才能制出如此氣度不凡的衣袍
也有人說，或是位男子
因為錦衣閣的成衣多以公子服飾居多
若非男子怎會如此
但是，卻又深覺不可能
必竟自古穿針引線皆為女子，堂堂男兒怎可不思進取，自甘墮落做這種低賤之事
不過種種猜測皆無證實
對此，凌霄閣諱莫如深，不過，錦衣閣卻是聲名大噪
「大哥，好看嗎」
男子含笑看去
七分灑脫，三分不羈
衣袍所用面料十分輕薄，樣式再繁複也不顯厚重
既有世家風範又不失靈動飄逸
「錦衣閣果然別出機杼，與眾不同，你閣中那位雲公子還真是獨具慧眼」
少年笑道
「他是獨具慧眼盯上了我，若非本少爺這個活招牌四處跑，他那玲瓏巧手還不知要到何時方才能被世人發現呢」
因為他四處跑，所以他便在自己有可能落角的地方都投放一些衣物
比如說南宮絕塵的馬車上，比如說梅嶺的公孫府，比如說京都的沁香閣
再比如說，這裏
凌宵閣中自是堆了好幾箱子
有時候他甚至在想，這傢伙該不是把店裏賣不出去的東西都送到他那裏了吧
男子柔柔的笑了
「是你獨具慧眼給了他機會」
玉兒用人識人的本事一向不差
只是
心卻太軟了些
經營商閣尚可
但是，亂世血腥於他，卻是太過殘酷
這也是這幾年裏他一直任他與南宮絕塵在外面晃悠的原因
自己做的那些事
他從不瞞他，但卻也不希望他看得太多
「隨衣服一同送來的還有個發冠」
藍田暖玉質地潤溫，配上這一身卻是相得益彰
青絲秀髮，垂墜傾瀉
銅鏡前，男子慢慢的梳理著
輕柔而細緻
「大哥，你會一直替玉兒束髮嗎」
執梳的手猛然一頓
許久，他方才靜靜的問道
「你可願意」
拔劍乾坤的逍遙公子
暗世血腥從不知懼怕的紫鵬王者
這一開口，竟是有些顫抖
「當然願意」
那一刻，少年的眼中似有無數的星辰
璀璨而明亮
銅鏡里映着男子明顯上揚的唇角
玉兒，等我
……
武魂樓
「樓主，有人闖山」
闖山
白袍老者笑了出來
「山下多久沒這麼熱鬧了」
除了幾年前阿玉破了一次六道，這些年還沒有人敢闖武魂樓呢
「到哪裏了」
「已過了三惡道，如今在魔道」
三惡道
也就是傳說中六道輪迴的
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
佈於武魂樓最外圍，卻也受樓中保護
裏面皆是江湖中曾犯過大錯，想要迷途知返的人
武魂樓收留他們，給這些人以改惡從善的機會，也讓江湖上可以少一些大奸大惡之徒
三惡道雖非牢獄，卻也是一個修行，每日都會有來自不同的誘惑與考驗，若再犯過錯便會被樓規嚴懲
武魂樓不殺生，所謂嚴懲則是更深一層的修行與考驗
不過有時候卻是生不如死
直至試練圓滿，方才有可能入人間道，再世為人
而修羅魔道，則是三惡道與天人道之間的界限，這裏的人非大奸大惡，卻是性情極其古怪
不作惡，但也不喜行善，只在渾渾噩噩中樂得自在
能闖到這裏已屬不易
「還真是個死心眼的小子」
武魂樓主嘆了口氣
人生八苦，唯情字難破
「無憂，要不你還是過去看看吧，魔道中的那些人出手一向沒個輕重，若傷了人，少不得還要你去救」
灰袍男子嘆了口氣
沒想到這位東海王世子的動作還真是快
他收到信還沒幾日，騙人的話都還沒想好，人便已經來了
阿玉還真是會給他出難題
「還是我去吧」
男子三十多歲，風神俊朗
只是
眉目中卻始終透了一抹寂寥
「早聽聞東海王生了個好兒子」
五歲識數，八歲能文，十三歲便精通騎射
能文能武乃為世家公子之楷模
大奕的天下總還得要這些宗室子弟去繼承
「我以為你已經都放下了」
葉無憂道
當年的楚王，又何嘗不是少年得志意氣豐發
若非發生了後來的事情，或許如今的天下早已經是他的了
男子淡淡的笑了
「我是放下了，只是有些，好奇」
帝位不穩，諸王混戰，宗室子弟皆人心虛浮
爭名逐利
像他這般兒女情長的可是不多了
……
「少主」
一道人影閃過，年輕男子如鬼魅般出現
阿玉笑道
「大半年沒見，你的輕功進步了不少嘛」
少年靈動的眼睛左右轉了轉
「要比試一下嗎，輸了」
「你可饒了我吧少主，就你那輕功還有誰能比得過」
很久以前他就一直在懷疑，他怕不是將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逃跑上吧
以至於練就成這獨步天下的絕世輕功
魅影道
「說吧，你想要什麼，我給你弄回來便是，可不要提什麼比試」
與他打賭
除非他嫌自己活得太舒服了
「我想喝酒，你去給我弄兩壇回來」
不知是不是前段時間喝得太多了，竟還有些上癮，如今一兩日不喝總覺嘴裏淡的慌
「不行，不行，這個我可不敢」
他沒酒喝定是主上不讓
主上不讓的事，他可沒那膽量去做
「要不，我們交換一下條件怎麼樣」
條件
「什麼都可以嗎」
年輕侍衛心思動了下
「說吧，你想要什麼」
「讓我跟着你」
「跟着我」
「玄衛都是早些年主上親自調教的，執行命令自是沒什麼問題，但他們一個個性子都太過剛硬，這樣的人跟在身邊該多無趣啊，我就不同了，比那些傢伙可有意思多了」
見對方似不為所動，他又忙道
「玄冥不是離開了嗎，你身邊也沒有個掌事的人，玄夜他們一向是聽令行事的，就讓我過去吧，保證你用着順手」
少年的眼睛又左右轉了轉
「我只問你一句，若本少爺有事想要瞞着大哥，你可會聽我的」
「自是聽你的」
這有什麼問題嗎
在重閻殿時自己本就是少白鬼府的，是他將影衛全都給了主上
所以後來他們才成建制的歸入了逍遙宮
但是於每個影衛心中，其實這個少年才是他們真正的主人
不過
主上與少主兄弟情深
故而，這些都不重要
「只是，你想要瞞着主上的通常都不會是好事」
比如說他又想偷偷的去做一些危險的事情了，再比如說他想要救一個不該救的人
說實話
這種事情，他也不太贊成
「你且說你干還是不幹吧」
「干」
想瞞着，便瞞着吧
總還有自己守着呢
「屬下定不會讓人傷你分毫」
「本少爺武功蓋世誰能傷得了我，你啊，還是好好守好自己的小命要緊，別回頭弄個半死不活的，還得要我費力氣去救你」
少年撇撇嘴道
「去去去，買酒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