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蟻噬象

驅蟻噬象

「皇上這一回對周亞夫,看來是志在必愕。」說話的是武安侯中大夫田蛤。

中大夫在朝中雖然不算是什麼要職,可是因為田蛤是當今皇后王賬的同母親弟,所以算得上是有些權勢。

「魏其侯向來和條侯交厚,可想過要設法相救?」承相衛綰聽了田蛤的話,微微一笑,轉過頭來向著寰嬰說道。手上雖是端著酒樽湊到口邊,卻又不飲。

「呵呵。」寰嬰聞言,倒是直站起身來。向著衛綰敬了一樽。

「如今皇上聖體欠佳,余又怎敢去用俗事煩勞。」寰嬰痛飲一樽后。又坐下身來,「當今的這個局面,所能解得了的,也惟有條侯自己。」

「條侯確實是高潔之士,可對皇上猜忌,未必落了小乘。」田蛤坐在一邊,忍不住開口插話,「兵者,國之利器也,千軍易愕,一將難求,皇上又豈會做自毀社稷之事。」

田蛤的指甲,不停的在酒樽上的獸上划著,出一陣尖銳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刺耳。

「武安侯常常陪在皇後身邊,可聽到過什麼傳聞?」竇嬰見田蛤開了口,又把目光落到了田蛤身上。

「當今天下,一皇上,二太后,魏其侯以此來問我田蛤,難道是想取笑於我?」田蚜並不去接竇嬰的話。而是直接撥到了一邊去。

衛綰雖然知道兩人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是再舉起酒樽,勸飲幾杯。

「都說解鈴還需系鈴人,可是如今條侯的這個結,卻是無人可解。」周亞夫畢竟曾經是叱吒風雲的一代豪傑,雖然眼下淪落,可是衛綰也未免嘆息幾聲。

「條侯的這個結,早在四年前就已經繫上了,座中的諸位,不也都曾經出過力。」簧嬰又是一笑,聲音也放得低了些,「先是梁王,然後是周亞夫,如今梁王已是交出兵權,只圖享樂,自然要輪到了周亞夫身上。」

「如今朝中眾臣,除了條侯,聲望最高的便莫過於魏其侯你,難道魏其侯就不怕接下來會輪到自己身上?」田蛤也是呵呵笑道。

「宴嬰如今早就無官一身輕,只是有個虛名罷了,即便日後輪到在下的身上,只怕也是和武安侯脫不開關係。」寄嬰雖然還是笑,可是看着田蛤的目光里,竟似微微泄出幾絲精光。

「呵呵,魏其侯說笑了。

」田蛤嘴角微微上揚,連連搖頭。「只是如今皇上不放心周亞夫,周亞夫也擔心皇上會像當年對付墨家遊俠一般斬盡殺絕,你我二人。如今卻還沒這個資格。」

「如今雖是漢室天下,可是當年周勃曾經憑那樣東西調動長安京兵,蕩平諸呂,皇上對此有所忌憚。倒也並不意外。」衛綰生怕兩人你來我往的,真的會生出間隙來,連忙把話岔了開來,「當年秦國雖然沒有那件東西,也掃滅了六國。可是秦國大將白起被貶時,秦昭王派兵出咸陽追殺,不也正是為此。最後那東西卻落到了陳涉王的手上,秦國最終因此而亡。前人的教,皇上自然也是不可不防。」

「皇上如今是在為太子安排了。」冀嬰也不知道有沒聽到衛綰的話。只是在那默然點頭低語。

「聽說皇上曾經想徵召荀昭入長安,任建章議郎?」竇嬰一句話網說完,立玄跟着問出了一句。

「不錯,確有此事。」田蛤點了點頭,「可是卻被太子爭先一步。召入親軍之中。」

三人之中,衛綰如今官職最高。實嬰聲望最重,但是離皇上最近的卻是中大夫由蛤。

中大夫雖然不是什麼高職,可是未央宮裏傳出來的詔令,卻是多由中大夫署代為草擬,所以這些事情。田蚜也是最清楚的。

「太子也不簡單吶。」竇嬰輕嘆一聲,眉頭略皺,像是在想些什麼。

「依竇嬰看,其實皇上最重的,也未必是那件東西。」實嬰略思一二。忽然又開口說道,「我大漢立國已有數十年,軍中要職如今也多是我大漢的世家子弟,皇上所最重的,其實是人心。條侯所為,無論對錯。都並非是少主之臣的舉動。」

「周亞夫即便有周勃的手段。也得要有周勃的膽氣才行。」田蛤雖然並沒有明說出來,可是也等於變相的贊同了竇嬰的說法。

「周亞夫若是不放心把東西交給皇上,其實倒不妨去交給太子。」寰嬰又尋思片玄,開口說道。「只要皇上知道那東西到了太子手上。想來便也不會再多追究了。」

「魏其侯這存一手,豈不是把太子放到火上去烤?」竇嬰的話,讓田蛤心裏生出一絲不滿來。

劉徹如今雖然是太子,可畢竟還不是皇帝,只要一天沒繼位,就一天還有可能坐不穩當。

竇嬰暫且沒有說話,而是向左右看了幾眼,又轉過身來直直的看着

「退下。」衛綰立匆會意,揮了揮手,讓左右的家僕全都退了下去。

「余近些日子來,曾是在長樂宮裏聽太醫令鍾豐藝說起,皇上的病情恐怕並不令人樂觀。」雖然左右已是無人,但是寰嬰的聲音仍然放得極低。

其實竇嬰所說的,也並不算什麼秘密,但是私議皇上病情,畢竟不是什麼正大光明的事情。而按照寰嬰所說,是在太后所居的長樂宮裏聽來的,太后打探皇上病情,自然是理所當然,就算傳了出去,也無法怪罪到任何人的身上。

「若是聖體安康,條侯也未必會有此劫。」衛綰心裏也是洞若觀火。

當年周勃平諸呂時,就曾經用過那樣東西,所以那東西十有**還在周氏手中。可是這麼多年來,皇上仍是對周亞夫多有器重,可見皇上自信還能拿捏得住。

三人的面色上邊,頓時間都現出一絲凝重。可想而知,如果太醫令鍾豐藝所說的是真的,那麼偌大一個大漢朝,只怕很快就要迎來一陣暴風驟雨的洗禮,整個朝局,也會有極大的變動。

「周亞夫不放心皇上,難道就能放心太子?」雖然並不否認竇嬰。可是衛綰仍是有些不置可否。

「那也得看是由什麼人去說。」寰嬰不緊不慢的繼續說道,「此人不但要口才出眾,能說得通條侯,還須得在皇上和太子心裏都有不小小的分量。」

「那除非是太后或者皇后。」田蛤也是笑道,「若再說其他,長公尖和平陽公主等

「難道武安侯不也是其中之一。」衛綰聽了田蛤的話,跟着笑着說了一句。

「田蛤口拙,不堪大任。」田蛤連連擺手。

田蛤和周亞夫的交情並不深,當年周亞夫與臨江王劉榮走得又近,兩人之間至今無法釋懷。雖然田蛤知道如果周亞夫能投靠太子,對太子的地位和聲望都極有益處,可是一來周亞夫向來氣盛,田蛤自認做不來。二也是不願意去做。

「這長安城中,最合適的只怕還是承相大人。」田蛤想了片刻,還是把目光轉回到了衛綰身上。

衛綰曾經是皇上親點的太子太傅,無論是皇上還是太子都是倚重,在朝野中聲望也是極高。

「建陵侯如今身為承相,未必不會引人猜忌。」竇嬰只是搖頭。

如果衛綰不是承相,那麼自然是最合適的人選,可是如今堂堂一介。承相,去和周亞夫商議這樣的事情,就會引起諸多遐想。

如果有朝一日,皇上駕崩,衛綰和周亞夫兩人足可以聯手把持朝政。就算眼下皇上信得過衛綰,也定然不願意冒這樣的險。這樣一來,周亞夫不但難逃此劫,只怕就連衛綰也會被拖下了水。

席間三人,各懷心思,只說了半天,也是毫無結果。

「皇上和太子能信得過的人,那不如就讓那荀昭去試試。」田蛤想了半晌,忽得生出一咋。念頭來,「如今太子手下的人,只有文川侯之子張塞,韓王信曾孫韓嫣,此外便就是這荀昭,三人之中,也只有荀昭最受皇上器重,否則也不會曾經想要徵召此人入建章營。」

田酚是皇后的弟弟,太子的舅舅。自然是希望太子劉徹的勢力和聲望越大越好,就算曾經和周亞夫有過間隙。可是在利益面前,也不是不可化解的矛盾。

「此子當年既然能說服梁王,興許也能說得通條侯,倒是不妨一試。」竇嬰所想的,和田蛤想的也是一樣,「那荀昭雖是太子親衛,可也是白身,並無官職,不引人注目,即便說通不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讓荀昭去試着說服周亞夫,就當是把死馬當活馬醫了。

說得通,興許可以救下周亞夫。而周亞夫投靠太子,也可以讓太子聲勢更盛;說不通,也不會對朝局造成任何影響。

這一手,猶如驅蟻噬象,無論成敗,都只會現出在結果上邊,其中的過程影響到是微乎其微。

「既然兩個都有此意,那便照此行事好了。」衛綰也思量了一番。覺得未嘗不是一個法子,「荀昭此人頗有才量,興許能出人意料也未可知。」

劉徹是在十月二十八日回的上林苑。

離營地尚且有兩三里地,已經是可以清晰的聽見從遠處傳來的陣陣吶喊,頗有些聲勢。

劉徹心裏欣喜,正要向左右誇耀幾句,卻又猛然聽見幾陣嘩鬧聲響了起來,甚至有壓過操練聲的勢頭,頓時不由得一愣。

等再走近了些,抬眼去看,更是一陣陣愕然。

其中的四百軍,仍然是在有板有眼的操練,可是另外一百軍那裏卻是一片鬧騰。十來面偌大的藤網立在掛場邊上,自己的一百騎兵正在兩邊來回平治,手中揮舞著一支支模樣怪異的兵器,看來既不像矛。也不像戈。

馬蹄揚起的一片片煙塵,中間不時的傳來一陣陣喊殺聲,看眾人臉上表情,不像是在戲耍,卻像是在真刀實槍的相戰廝殺一般。

一個碗口大小的皮球,呼嘯著從人群的頭頂上飛過,網落到了地上。立霾就有幾匹馬一起沖了過去。一根根兩三指粗細的球棍,攪在一起互相爭鬥着,劉徹雖然隔得遠,依稀可以可以聽見一陣木棍碎裂的

皮球又一次從地上飛了起來,直朝着藤網中間的風流眼飛去,這一回劉徹倒是看的有些明白了,約莫是要把皮球打到風流眼裏為勝。

「好馬術,好武藝。」劉徹停下了馬來,忍不住喊了一聲。

剛才那擊球的人,劉徹依稀認的出是帳下的什長魏白,只看着他網才那一手躍馬,爭球,擊球,從身邊諸盧小中脫穎而出,也知道此人馬背上的技藝不弱。

看來這一回,是魏白那邊要略勝一籌了。

眼看着皮球就要射入眼中,忽然又見一匹白馬飛奔而來,馬背上的軍士,一咋。翻身,竟在馬背上立了起來,手中長棍微伸,猶如白猿摘月一般,將飛在半空中的皮球擋了下來。

擋下皮球,也不轉身,只是手上略一使勁,皮球又呼嘯著朝着身後飛去。

「好,」劉徹心裏一陣熱血沸騰。更是按捺不住,大喊了出來。剛才雖然只是一剎那,卻已經看清楚了馬上之人的身影,認出了正是衛青。

不過,被劉徹這麼一喊,校場上的人頓時也被驚動,無論是正在操練的,還是正在擊球的,立復都停了下來。

正在擊球的一百軍士,剛才還在紛紛鬧鬧的,幾乎是轉眼之間,就列成了整齊的隊列,絲毫沒有落在其餘四百人後面。

一匹青鬃馬,輕盈的迎了上來,荀昭坐在馬上,笑意盈盈,手裏還拿着一根古怪的木棍。

劉徹皺了皺眉頭,不明白聳昭葫蘆里要賣的是什麼葯。

「拜見太子殿下。」除了荀昭以外。其餘的四人都是身着甲胄。「嗯。」劉徹點了點頭,把五人都領入大帳之內。

「荀昭」劉徹進帳網一坐定,便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若是孤沒有猜錯,適才那戲耍,可是你的練軍之道?」

劉徹知道荀昭乃是睿智之人小穩重不下於自己,當不會在營中胡來。其中定然是有什麼深意。

荀昭原本還在想着如何和劉徹解釋。卻沒想,聽到的居然是這麼一

話。

一時間,荀昭自己倒是愣了一下,沒想到劉徹居然聰慧如此,比起張寒和韓嫣等人,倒是看的更透徹些,名字裏的那一咋。「徹」也是有些名副其實了。

不過也正是這樣的劉徹,才能有資格開創出一番前無古人的新氣象。荀昭是聰明人,聰明人自然也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不錯。」荀昭點了點小頭,於是一時間也不再隱瞞,而是乾脆和盤托出,細細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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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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