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15

寬敞的客廳里瀰漫着茶香，濃郁的氣味令人心曠神怡，淼淼熱氣在半空中升騰著，逐漸消失。

特意穿了一身顏色偏淺的衣服，既不顯得過分客氣，也不會顯得格式化莊重，顧黎輕車熟路的倒茶，深色的液體流淌進茶杯里。

聲音低沉溫潤，和茶香一樣醇厚，「今天請二位來，是因為晚輩的一點私心，薛董肯賞臉，感激不盡。」

薛爸慢條斯理的點點頭，頭頂能看到明顯的白色，語氣帶着說不盡的疲憊，「顧董說笑了。」

「我老了，早就退居二線過上了退休生活，有什麼事，直說就好。」

說完，皺着眉咳嗽兩聲，旁邊的於蓉連忙拍着他的後背，眼裏滿是關切。

「您叫我小顧就好，不需太過生分，」顧黎把茶杯推過去，態度恭敬，「其實叫您二位來，是為了見一位故人。」

緩緩抬起頭，薛爸眼裏滿是不解。

顧黎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是把目光看向樓梯口，嘴角揚起溫柔的笑，「出來吧。」

躲在角落裏的薛微像只鵪鶉，猶豫了好幾秒才慢吞吞的挪出來，腳步彷彿有千斤重似的。

一雙眼睛，在看到蒼老的夫妻倆時，早就濕潤了。

這個世界的爸媽，好像格外顯年紀大。

老爸小山似的挺拔身軀變得年邁，帶着歲月的滄桑感覺，老媽的臉上也佈滿了皺紋，不見絲毫笑意。

她還記得曾經，老媽七十幾歲時，拎着雞毛撣子滿院子要抽她的情景呢。

當時她已經上小學的小孫子都驚呆了。

纖細的人影一點點挪出來，俏麗的小臉上寫滿了無措茫然，聲音很小，足以他們聽清，「媽，爸......」

薛爸愣住了。

於蓉驚訝臉+1。

瞬間站起身，於蓉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快步朝着女孩的位置走過去，站在距離兩三步遠的時候停下，上上下下打量著，淚花在眼眶裏閃爍著。

捂著嘴又是哭又是笑的，伸出手想要觸碰她，下一秒卻快速收了回來，聲音顫抖著，「像，長得真像。」

「和點點那個缺心眼的德行一模一樣。」

薛微：「.......」

原來她在爸爸媽媽眼裏是這個形象。

同樣腳步踉蹌著走過來，薛爸都不敢眨眼，生怕面前惟妙惟肖的女孩消失了，激動又不解，「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啊？」

「爸爸，我是點點，」薛微特別誠懇的看着他，視線在兩個人身上轉啊轉，「真的，我沒死，只不過出了一丟丟小意外......」

「騙子，」薛爸理智的搖頭，拽著自家老婆，剋制着聲音里的顫抖，「我女兒早就去世了，都十二年了！」

於蓉的淚花奪眶而出，手伸在半空中，小心翼翼的想要撫摸她。

悲痛欲絕的感覺上涌，壓抑了多年的傷心事再被提及，情緒大起大落，一時間竟是有些站不穩，兩眼突然一抹黑。

薛微三步並作兩步迅速上前，接住身體軟趴趴要倒下的老媽，輕飄飄的感覺讓她心臟抽疼，連忙把人扶到沙發上。

下意識看向旁邊的男人，語速極快，「媽媽有低血糖，你去拿水果糖，不要橘子味的。」

顧黎點點頭。

薛爸聽着女孩的話語，動作不由得一愣，看向她的目光中帶着疑惑，坐在自家老婆身邊，輕車熟路的安撫著，「沒事，沒事。」

把包裝拆開，薛微把糖塊塞進她嘴巴里，蹲在地板上手握著冰涼的手，臉上的焦急毫不掩飾，「媽媽，媽媽你好點了嗎？」

過了好一會兒，於蓉才緩緩睜開眼睛，看着趴在她膝頭的女孩，眼淚再也止不住，「點點，我的點點......」

「媽媽，」薛微讓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吸了吸鼻子，「你摸摸，是熱乎的，我沒死。」

下一秒，手被人拉開，薛爸防備的看着她，對女兒的在乎讓他不得不理智，眼眶都紅了，厲聲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為什麼長成我女兒的模樣。」

「你有什麼目的我也不在乎，但請你不要刺激我妻子！」

薛微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說，胸腔里滿滿都是酸澀。

是啊，她在這個世界去世了，是事實。

她無法要求爸爸媽媽相信她的話。

肩膀被一隻寬厚的大手按住，帶着滿滿的安全感，薛微仰著頭朝他笑了下，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主動拉開了安全距離向後退步，頭腦快速回憶著，「我小時候偷偷用媽媽的護膚品泡澡，把花生米塞進鼻孔里去了醫院，當時你們忙着笑忙着發朋友圈，把我落在醫生辦公室里。」

「用爸爸的名貴茶葉煮茶葉蛋，偷偷趁他睡着的時候用推子剃了個光頭，害你呆了三伏天還要戴帽子。」

「大學軍訓的時候撒嬌讓爸爸給我開了免軍訓證明，瞞着媽媽，但最後還是去了。」

一樁樁一件件往事因為女孩的話在腦海里不斷浮現出來，薛爸和於蓉都愣了。

薛微慢吞吞的繼續說着，「還有好多事情，比如我在炫砂糖橘的時候給媽媽打了電話，比如咱家銀行卡密碼是我的學號，再比如咱家的保險櫃藏在公司老爸辦公室的小暗門裏......」

「如果你們願意相信我，我可以慢慢講給你們聽。」

「不過我真的是薛微，是點點。」

於蓉只覺得這個世界都魔幻了，天旋地轉的同時，內心湧起來狂喜，一把掙脫開老公的手，捧著女孩的臉聚精會神的看着。

像個唐老鴨似的嘴巴癟癟，薛微的眼珠滴溜溜在眼眶裏打着轉轉，主動提議著，「要不然，你們去做親子鑒定，頭髮免費薅。」

「反正它早晚都要離開土生土長的頭。」

俏皮狡黠的話讓於蓉氣笑了，一言不合直接一個巴掌扇過去，力氣不大，更多的是生氣泄憤。

她的女兒，她怎麼可能不了解。

皮的要死，又慫兮兮的，凈幹缺德事兒。

眼淚決堤，順着臉頰滑下，張開雙臂從沙發上滑下去，把女孩結結實實的抱在懷裏，「我的點點。」

薛爸的眼眶也是紅紅的，把娘倆努力抱住，泣不成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抱頭痛哭的親情戲碼還沒演完，於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鬆開懷抱，隨手從茶几上拎起空水杯。

在女孩驚訝的目光中，作勢就要往她身上砸，氣急敗壞的，「薛點點！你要嚇死老娘了！」

我擦？溫馨親情戲碼秒變家暴現場？！

薛微瞪大了眼睛，連滾帶爬的站起身，賤兮兮大著膽子躲避，撒丫子往旁邊的男人身後躲，滋哇亂叫着，「媽媽！息怒！有些事情是科學解釋不了的啊！」

「孩怕！老薛同志，你控制一下你老婆的洪荒之力！」

薛爸聽着熟悉的亂叫，看着她們一個跑一個追，雞飛狗跳的彷彿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曾經，他們一家三口也是這樣，吵鬧，但生活的幸福。

他的女兒，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