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監聽（五）

次日，上午9點整。

房門被敲響，祝子唯頂著雞窩狀的頭髮與昏沉的腦袋，茫然打開房門。

吳新寒神采奕奕的臉擠了進來，手裡還拿著一份早餐與一杯可樂。

「你怎麼來得這麼早？」

祝子唯滿臉不情願地將吳新寒迎進屋子，困意正濃時，他沒在乎吳新寒是如何回復的，只想重新回到被窩。

他跌跌撞撞地坐回沙發，眼神空洞的發了會兒呆，接著又躺下用被子捂住腦袋，準備續接之前的美夢。

昨夜他就睡在這裡。他不想這樣，所以曾苦著臉乞求王鐵祝，希望對方能讓自己睡在那張面積足夠容納三個人的床上。

王鐵祝的拒絕斬釘截鐵，理由是耳旁祝子唯的呼吸聲會吵到他這位老人家。

祝子唯從沒聽過這般荒謬的理由，再加上困意使頭腦發昏，因此他一時想不到怎樣爭論，最後只好抱著朝服務生要來的另一床被子跑到了沙發上。

此時的王鐵祝倚靠在床頭，手裡拿著一本雜誌，上面記錄了許多感人肺腑的小故事。

數個小時中，王鐵祝僅憩息近兩個小時，其餘的時間則在床上思考。他並不依賴睡眠，也不願意將時間耗費在睡眠上，不過他很喜歡柔軟的床。

王鐵祝愜意地哼著小曲，看都不看吳新寒一眼。

「大叔。」吳新寒情緒高昂，自然地坐在另一端的沙發。他動作流利地解開早餐袋，從中取出兩個小籠包扔進嘴裡，接著咬住可樂杯上的吸管，喉結動作，小籠包與可樂便順著食道而下。

他將可樂杯放到茶几上，一邊盯著王鐵祝，一邊又朝口中塞進小籠包。

嗅著空氣中的香味，王鐵祝目光有些怪異，微微皺眉盯著大口朵頤的吳新寒。

吳新寒口腔內填滿了小籠包的麵皮與肉餡，嘴唇儘是油光，兩側的面頰被撐起。他一邊咀嚼一邊好奇地看著王鐵祝，只覺對方的注視奇怪，於是回以疑惑的眼神。

半晌，王鐵祝吞吞口水，「你習慣用可樂搭配小籠包嗎？」

吳新寒呆了呆，一股腦將口中一大坨嚼爛的食物咽下：「只要吃進去，搭配什麼都無所謂吧。」

說完，吳新寒又拿起一個小籠包，但未塞進嘴裡，而是動作停滯，臉色也逐漸窘迫起來。

吳新寒忽然明白了王鐵祝為什麼那麼看自己。有哪個正常人會在大早上拜訪不那麼熟的合作人時只帶一份早餐啊？而且還旁若無人地品嘗，甚至連一句「您吃過飯了嗎」都沒有。這行為不免有些討人嫌，甚至會讓旁人認為：這位青年是不是不願意合作或者說對自己頗有微詞？

吳新寒雖然神經大條，但也不是傻子，所以他現在意識到了自己的行為有多怪異。

可他只是單純地沒想到，完全沒有其他的意思啊！

吳新寒低下腦袋，有點無所適從，好一陣才幽幽吐出一句：「大叔…您吃了嗎？」

王鐵祝有些哭笑不得，連連擺手，「吃過了吃過了，你吃好就可以了，不要管我。」

他確實吃過早飯了。四海龍靈酒店有提供早餐的服務，早上8點整時，服務生將依照記錄的名單，為每個希望吃早餐的賓客派發不同早餐。有的是荷包蛋、培根與蔬菜等組成的歐式早餐，有的是包子、豆漿與油條。

王鐵祝在入住酒店時提交了早餐服務申請，並在上午8點整時接到了包子與豆漿組成的早餐。

原本祝子唯也可以吃到的，但他實在太困，窩在沙發上根本懶得動嘴用餐。因此王鐵祝秉承不浪費食物的理念，將祝子唯的那份早餐一同吃光了，他完全沒考慮過祝子唯會不會餓。

吳新寒面色尷尬地低下頭，卻是沒有太大的食慾了。

王鐵祝微微嘆氣，心說這位青年的腦子不太好，不過心眼倒是不壞，自己也不應該以市儈的視角去審視他。王鐵祝組織好語言，輕聲詢問：「吳赦呢？」

吳新寒如蒙大赦，「啊…他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了。」

「嗯，今天的計劃暫時不需要他，不過要一直掌握他的行蹤，以免影響後續行動。」

「今天咱們要幹什麼？什麼時候出發？」吳新寒問道。

王鐵祝看向牆上的時鐘，心中暗暗計算時間。他掀開被子下床，緩步走到吳新寒面前，指著茶几上的平板電腦，壓低聲音說：「我現在要出門，在我回來后關教官那側應該就快傳來動靜了。所以你們兩個就在房間里一直等我吧，等我回來，任務就開始了。」

吳新寒咀嚼著小籠包，堪堪從縫隙中擠出兩句「嗯嗯」聲。

王鐵祝滿意地點頭，接著兩手空空地離開屋子，輕輕關閉房門。

吳新寒吸著可樂，將油膩、已被嚼碎的小籠包咽下。他對可樂杯的汲取毫無節制，沒多久可樂杯就響起代表空杯的呼呼聲。他吧唧吧唧嘴，意猶未盡地將可樂杯扔進垃圾桶中。

心滿意足地吃過早餐，他打開手機遊戲，開始攻城拔寨。

…

王鐵祝面無表情地進入電梯，隨後按下使電梯升向11樓的按鈕。

他口中不斷重複著一串房間號，那是姜尤居住的房間。

他要會會姜尤，搞清楚這個惡毒葫蘆里賣的是哪門子的毒藥。

他始終不認為姜尤真的暫住在那裡，這一定是引蛇出洞或醉翁之意不在酒之類的陰謀。但王鐵祝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有關姜尤的線索，所以他來了。

原本他應該與祝子唯一同探尋，但王鐵祝實在擔心祝子唯掉進「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鐵規則里，從而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後果。

另外，王鐵祝自己一個人來有利於脫身。他知道姜尤一定沒安好心，設下圈套想要藉此殺掉自己也屬於意料之中。不過他孤身一人，即便真的有圈套，也有信心安全脫身。

因此他選擇隱瞞祝子唯，單槍匹馬地「殺」到11層。

王鐵祝走在靜音地毯上，腳步逐漸放緩。

四海龍靈酒店11層的房間屬於高端房型，面向的賓客都屬於小有資產的人士或者為了痛快旅遊而破費的情侶們。或許是時間還太早，這些小有資產的人士與情侶們並未出來走動，導致走廊里莫名詭異。

王鐵祝沒來由的煩躁，用力試圖在靜音地毯上搞出些動靜來，好讓這條走廊顯得不只有自己。

他一邊狠狠跺腳一邊面色沉重著走到1136號房門前。這間房門與自己居住的那間沒有太大差別，除了這間房門的顏色更加深沉以外。

王鐵祝上下打量著房門，看上去沒有那種捶打一下就會突然爆炸的機關。他微微鬆了一口氣，但神經不敢放鬆。

他扭動腦袋，警惕地看向四周，接著眼球轉動，側身從口袋中拿出自己特意拿來的基礎槍械。雖然他堅信自己這名成年的自然公民能夠在力氣上勝過姜尤，但他不確定姜尤會不會安排好了人手或其他機關。一切都是保險起見。

他左手握住槍械，將後背朝向攝像頭，以免讓其拍到不好的影像。雖然他拿著的只是自然協會研發的基礎槍械，但外形上與普通槍械沒有什麼差別，很容易引起監控室內保安的警惕與恐慌。

這是必要的考慮，否則王鐵祝前腳剛進去，不出3分鐘，全副武裝的保安就會到達此處。

準備好一切后，王鐵祝深吸口氣，凝住心神，抬手敲響房門。

「咚咚…」

敲門聲響起后，並沒有人前來開門，而是由門內傳遞一串震動。震動貫徹門的整體，片刻后消失，房門也咔地一聲開啟。

王鐵祝眼皮接連跳動，無可抑制。

…

祝子唯從被窩中掙扎而出，睡眼矇矓，撓著亂糟糟的頭髮掃視四周，最後將視線落在一旁打遊戲的吳新寒身上。

令人熱血激昂的背景音樂從手機的揚聲器傳出，這象徵著玩家之間的競爭已進入白熱化階段。

「麻煩…你能不能小點聲？」祝子唯不耐煩地說，接著眨了眨眼睛又躺回沙發。

吳新寒聞言急忙道歉，立即將音量調小。

但祝子唯的內心已經被吵得亂七八糟，他緊閉雙眼，卻明顯感受到思緒正在逐漸清明，代表睡意正消失。

他長嘆口氣，越躺越覺心煩，於是乾脆坐起身來，無語盯視玩得火熱朝天的吳新寒。其實他自從吳新寒進門就已經沒有什麼睡意了，剛剛捂著腦袋睡覺的樣子只是在努力挽回。

可在睡意薄弱的時候，任何聲響都能吵到祝子唯。譬如剛剛，吳新寒打遊戲的聲音已經特意調小了，但在祝子唯的耳中就是如雷聲般吵鬧。

他又嘆口氣，看了看一旁亂糟糟的大床，疑惑詢問：「探長呢？」

祝子唯知道探長出去了，也知道探長和吳新寒說了悄悄話，但並不清楚具體說了什麼。

「不知道，只是說要出去。」吳新寒頭也不抬。

祝子唯點頭，接著眉頭徐徐皺起。探長這時候出去能幹什麼？

「咚咚…」

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

這串聲音打斷了祝子唯的思考。他理應認為這是去而復返的王探長。

祝子唯見吳新寒忙著遊戲，於是踏上拖鞋，前去開門。

隨著房門開啟，一位身形遠比大叔要曼妙的少女進入祝子唯的視線。

少女穿著酒店服務生的服裝，梳著馬尾辮，嬰兒肥的臉蛋兒上具有精緻的妝容。見祝子唯開門，少女慌張地後退半步，爍亮的眼睛連眨數下，朝祝子唯擠出抹尷尬卻頗耐看的笑容，接著一邊翻閱自己左手上的名單，一邊伸出右手無名指輕撓髮際線。

少女大概是第一次做服務生，還沒適應與客人交流，因此有點局促。

她額頭的碎發間開始滲出汗液，臉蛋也慢慢紅潤起來。

祝子唯愈加清醒了。他撐著房門，愣愣看著少女。

在他的注視下，少女的臉更紅了，動作慌亂起來，翻看名單的速度也更快了。

祝子唯有些無語，猜測對方大概是暑假打工的大學生，因為第一次做服務生，所以有點手足無措。這讓祝子唯想起了自己，當初第一次打工時也是這般模樣。

他意識到自己應該說些什麼，這對第一次做服務生的人來說未嘗不是一種鼓勵。

「你好，有什麼事嗎？」祝子唯控制著自己的語氣，希望自己在對方的眼中是一位溫和的客人。

少女果然平靜了幾分，她又擠出一抹淺笑，終於停止翻閱名單的動作，並輕咳一聲，裝著膽子正視祝子唯，「您…您好，是您這裡漏發了早餐是嘛？這是為您免費補發的，很抱歉先生！」

早餐？祝子唯皺皺眉頭，「我們沒漏發呀…確實有兩份，雖然我沒吃到。」

想到這裡祝子唯有些氣憤，王探長越來越沒有前輩的風範了，連早餐都不給自己留！

「這…這樣嗎？」少女愣了一會兒，似乎有點無所適從。她想了想，接著一邊摳著手指一邊怯懦著說：「先…先生能問一下您的其他同伴嗎？可能是他…他們申請了其他份數的早餐…」

祝子唯笑笑，回頭看向打遊戲的吳新寒，大叫道：「你有訂其他的早餐嗎？」

「沒有！你是不是有點傻呀？我也不是你們房間的人呀！」吳新寒還是不抬頭。

祝子唯面色一紅，有點羞愧於在女生面前被罵傻子，但一想吳新寒的話也沒問題，都不是一個房間的何必詢問呢。於是他扭過頭，笑道：「還是沒有呀，你們領導可能是說錯房間了，你再確認一下吧。」

少女若有所思，微微點頭，道了聲謝后便扭頭離開。

祝子唯面帶微笑著關門，隨後抬頭看向牆上的時鐘，已9點30分左右。

他不免犯起嘀咕，這個時候補發早餐會不會太晚？

他未繼續多想，反正他也不是需要補發的那個人。

但在扭頭的時候，祝子唯忽然想到，剛剛那位少女是不是說免費補發？那自己豈不是也可以再要一份早餐？

祝子唯有點痛心疾首，自己剛才怎麼就沒想到這回事呢？

正暗罵自己之時，腦海中傳來稚嫩的童音。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