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火打劫

趁火打劫

當晚回到宿舍,林志光和劉澤明正在吼唱《挪威的森林》,志光拿着礦泉水瓶當話筒,兩人忘情地投入,當自己是在萬眾矚目的舞台上表演,神情與姿態酷得會讓時下大紅大紫的歌星自卑得不敢再唱歌擺Poss。

他們不甘心只模仿原唱,他們的嗓子經過無數首歌曲日夜不停的千錘百鍊,已能像賽場上的運動員那樣,唱出風格,唱出水平了,比如常在**時用吃奶的力氣,聲嘶力竭地把高音唱得更加震人肺腑。聲調更是做到了自由自在的變換高低。

只是不知為何,一直未能打動樓上少女的心。

書福滿面春風地進來,志光馬上放棄他的演唱,把他的寶貝話筒對準書福,煞有介事地採訪道:「著名的楊書福同學,您可否透露一下您今天晚飯時傳奇精彩的故事?全國人民都對此非常期待。」他本身極具演員天賦,臉上能隨心所欲地做出各種各樣喜怒哀樂的表情,又加上周星馳的電影看多了,搞笑時的神情與口氣,全沾染上了周大明星的風味。但又與那些模仿秀不同,他難能可貴地發揮了自己的天賦才華,創造性地發展出了屬於自己的搞笑風格。

書福推開志光,說:「不是吧,光哥這麼抬舉我,真是受寵若驚!晚飯的時候當然是去吃晚飯了,能有什麼傳奇故事,難不成你一頓飯吃出了名垂青史的事迹來?」他覺得志光的問題來得有點突然,沒那麼簡單,也許他看見了自己和曉玲一起吃飯,心裏一陣緊張,擔心這些口輕舌薄的傢伙會講粗話。

果然澤明笑嘻嘻道:「那倒不是,只是今天晚上看不到福哥你婀娜多姿的身影,我吃不下飯,這就像綠茵場上沒有你,我和光哥腳法再精湛也踢得不起勁一樣。福哥,老實說今晚你是不是拋下我們,單獨跟某人共進燭光晚餐去了!」他有意把「某人」兩個字說得意味深長的着重。

大家吃了三年的快餐,對校內食堂校外快餐店的菜的滋味,滾瓜爛熟彷彿親密無間得太久的男女,失去了新鮮感,早已生厭。

想來是店內的廚師黔驢技窮,再做不出別具風味的菜。巴甫洛夫的狗見了雞腿就流口水,大家是見了食堂快餐店的菜,就條件反射地反胃,寧可不吃飯。可人身是肉長的,不吃飯是會出人命的,所以大家靈機一動,合夥在校外的小炒店炒菜吃。

書福不聲不響地離群約會,所以他們要打趣他。

生活太無聊了,使得我們津津樂道於朋友的風流韻事,對它們的談論,能增加生活的樂趣,彷彿看電影,自己雖不是主角,評論它時卻依然感覺其樂無窮。

當事人得意時,也樂於故意看似低調的透露零星引人入勝的情節,滿足別人的好奇心和自己的虛榮心——可恨人生中這種春風得意的好機會總像五百萬特等獎一樣難得。書福千辛萬苦等來了這個好機會,自然想好好炫耀一下,可同時又不想讓大家知道太多,生怕說多了,自己的快樂會減少了分量,就像財主唯恐讓人知道他密藏寶貝的地方。

明知瞞不過他們,便坦然道:「沒有,我是跟我同桌一起吃飯去了。」

志光提醒他道:「是不是到青春如歌去了,還是樓上的情侶專座!」

書福聽到「情侶專座」四字,心裏的快樂像閩江水一樣豐盛浩蕩開來,面上卻假生氣道:「哦——原來你們跟蹤我,真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幹。跟女生一起吃頓飯有什麼,值得你們這樣大驚小怪的。」

志光忙解釋說:「無意中,無意中,我們幾個正好從青春如歌經過,你們兩個也正好從青春如歌門口進去,我們幾個還鬼哭狼嚎地叫了你好幾聲,你他媽的旁若無人的什麼都沒聽見!」

劉誠本在和郭振遠談論反恐精英和站隊的事情,劉誠邊泡腳邊說話,這時他洗完腳,狠狠地往衛生間里倒了水,抱怨書福道:「靠,跟你做兄弟真他媽的沒意思,這麼多年感情了,也沒吃過你請的飯,許曉玲才來一天,你就請她吃飯,也太重色輕友了吧!操,知道了就不爽。」

振遠心裏也不是滋味,可是他仰天大笑,大徹大悟道:「我發誓我下輩子絕對不再做男人了,我要做女人,不用累死累活,自然會有痴情的男人為她奮不顧身,一擲千金。」又轉身問書福:「福哥你說是不是?」

書福笑着提醒他:「記得要做個漂亮的女人,因為從古到今,男人通常只愛漂亮的女人的。雖然人人都知道人不可貌想,可是個個以貌相人,都自信自己的眼光比群眾雪亮不知多少倍,絕對不會看錯人。你要是不夠漂亮,到時就只能幹瞪眼,看別人有人送玫瑰,又羨慕又忌妒。不過就你這副德性,我看還是趁早死心吧,你這鳥樣,轉世投胎后還不知道有沒有錢做整容手術呢!」

大家都笑了,振遠也不例外。

其實振遠相貌堂堂,氣度不凡,只恨頭上的秀髮日掉月脫,一日更比一日稀,疏落得像剛種上樹苗的禿山頭,大有聰明絕頂之勢,未免美中不足,但還是相當帥的。可現代人多多少少都在某種程度上奉行着「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的原則,所以不論丑帥,一律照損不誤。

振遠馬上以牙還牙道:「靠,就你這鳥樣,也有資格說我,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老子不想跟你廢話了,你趕快下去買幾瓶茅台上來,再買點下酒的東西,比如北京烤鴨什麼的,要不然我們幾個會很不爽,後果會非常嚴重。你當不當我們是兄弟?是就下去買。」

其他人也隨機附和,說好久沒喝酒了,今天這個千載難逢的請客機會,大家都不跟書福搶,要他好好把握,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別辜負了大家的一片好心和好興緻。

連平日老實的舍長湯孝強也狡猾地說:「福哥你別看我,不是我不幫你,而是我心有餘而力不足,說了也沒用——少數服從多數,我們宿舍一向很民主,你是知道的。」

書福對振遠說:「你都要跟我搶了,還好意思要我請客。」

振遠坦蕩道:「搶歸搶,吃還是要吃,這有什麼。她現在還不是你女朋友,我為什麼不能搶,你也還是我兄弟,為什麼不好意思吃?」

大家都說有理。

書福看這陣勢,今天這客是非請不可了。可是不能太爽快地答應他們,否則以後就別想清靜了,他們會動不動就說嘴癢難耐,要自己請客的,便申辯道:「也不是我不請,只是現在都快熄燈了,叫我去哪裏買酒?總不能爬後山出去買吧。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他以為有事實作證,就可以躲過一劫,到明天也許大家就忘了。

澤明馬上反對:「靠,這不是理由,走了桃花運還想一走了之,別作白日夢了。別說買幾瓶酒,就是要你砸鍋賣鐵請我們去金源大飯店,你也不能推辭!」

香煙抽得神仙幻化,三年來從未被老師發現的劉誠和鄧建斌,一聽書福的話,就知道他是自取滅亡,徹底死定了,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瓮中捉鱉勝券在握的賊笑。

兩人爭搶著要幫書福解決疑難雜症,表現自己的神通廣大,劉誠把站起來的建斌按下去,說:「你看你的黃色書吧——福哥,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難不倒我,怎麼會難得倒你呢!你只要到足球場去,從校門那邊數過來第三個窗口,窗外有條小繩子,你只要拉一下繩子,老闆就會乖乖地過來了,要煙要酒什麼都有。」

書福傻了眼,恨自己怎麼把這個給忘了,以前聽他們說過的。剛才應該說自己沒錢才對啊。只好嘆氣道:「唉,看來是非請不可了。」嘴上雖這麼說,其實心裏不知多高興,春風得意的他對此次被人宰割,不但不毫無怨言,還頗以為榮。

劉誠得意地笑道:「那當然了,你以為我這幾年吞雲吐霧是白吐的!」

原來學校的圍牆,有一段背靠背緊貼著校外好多家商店的後窗,聰明的老闆在店裏裝個鈴鐺,再牽一條線到窗戶上,學生要買違禁食物品,只要拉一下繩子,他就會知道。商店生意興隆之餘,也順便為學校培養煙鬼酒鬼,立下莫大的汗馬功勞。

書福只得去買,臨走時說:「算你們有種,夠狠!」大家當仁不讓,都笑裏藏刀地說,宰人一向不眨眼。

書福的生活費每月三百塊,楊母計劃他每天花十塊,一個月正好是三百塊。

事實上如果只吃飯,以他學校所在地的生活水平,一天不用十塊就能吃得撐死人。這樣每天剩下一兩塊,一個月能攢下幾十塊錢,這算他的零花錢,一切日用全在裏面了。

一路上書福想,請曉玲吃完飯,自己就得省吃儉用了,現在再請大家搓一小頓,簡直是雪上加霜。

可不知為何,心裏卻一點也不發愁,反而以有機會請這樣的客為榮。

到了劉誠常去買煙的窗口,找到那條不辭勞苦幫大家違反校規的繩子,輕輕一拉,果然另一頭的鈴鐺響了,接着老闆應聲而致。書福買了五瓶二鍋頭,三瓶華黃山米燒,兩斤花生米,三十根火腿腸。很想多買點,可是實在囊中羞澀。微不足道的幾十塊錢,對他卻已是不堪重負了。

當晚回到宿舍,林志光和劉澤明正在吼唱《挪威的森林》,志光拿着礦泉水瓶當話筒,兩人忘情地投入,當自己是在萬眾矚目的舞台上表演,神情與姿態酷得會讓時下大紅大紫的歌星自卑得不敢再唱歌擺Poss。

他們不甘心只模仿原唱,他們的嗓子經過無數首歌曲日夜不停的千錘百鍊,已能像賽場上的運動員那樣,唱出風格,唱出水平了,比如常在**時用吃奶的力氣,聲嘶力竭地把高音唱得更加震人肺腑。聲調更是做到了自由自在的變換高低。

只是不知為何,一直未能打動樓上少女的心。

書福滿面春風地進來,志光馬上放棄他的演唱,把他的寶貝話筒對準書福,煞有介事地採訪道:「著名的楊書福同學,您可否透露一下您今天晚飯時傳奇精彩的故事?全國人民都對此非常期待。」他本身極具演員天賦,臉上能隨心所欲地做出各種各樣喜怒哀樂的表情,又加上周星馳的電影看多了,搞笑時的神情與口氣,全沾染上了周大明星的風味。但又與那些模仿秀不同,他難能可貴地發揮了自己的天賦才華,創造性地發展出了屬於自己的搞笑風格。

書福推開志光,說:「不是吧,光哥這麼抬舉我,真是受寵若驚!晚飯的時候當然是去吃晚飯了,能有什麼傳奇故事,難不成你一頓飯吃出了名垂青史的事迹來?」他覺得志光的問題來得有點突然,沒那麼簡單,也許他看見了自己和曉玲一起吃飯,心裏一陣緊張,擔心這些口輕舌薄的傢伙會講粗話。

果然澤明笑嘻嘻道:「那倒不是,只是今天晚上看不到福哥你婀娜多姿的身影,我吃不下飯,這就像綠茵場上沒有你,我和光哥腳法再精湛也踢得不起勁一樣。福哥,老實說今晚你是不是拋下我們,單獨跟某人共進燭光晚餐去了!」他有意把「某人」兩個字說得意味深長的着重。

大家吃了三年的快餐,對校內食堂校外快餐店的菜的滋味,滾瓜爛熟彷彿親密無間得太久的男女,失去了新鮮感,早已生厭。

想來是店內的廚師黔驢技窮,再做不出別具風味的菜。巴甫洛夫的狗見了雞腿就流口水,大家是見了食堂快餐店的菜,就條件反射地反胃,寧可不吃飯。可人身是肉長的,不吃飯是會出人命的,所以大家靈機一動,合夥在校外的小炒店炒菜吃。

書福不聲不響地離群約會,所以他們要打趣他。

生活太無聊了,使得我們津津樂道於朋友的風流韻事,對它們的談論,能增加生活的樂趣,彷彿看電影,自己雖不是主角,評論它時卻依然感覺其樂無窮。

當事人得意時,也樂於故意看似低調的透露零星引人入勝的情節,滿足別人的好奇心和自己的虛榮心——可恨人生中這種春風得意的好機會總像五百萬特等獎一樣難得。書福千辛萬苦等來了這個好機會,自然想好好炫耀一下,可同時又不想讓大家知道太多,生怕說多了,自己的快樂會減少了分量,就像財主唯恐讓人知道他密藏寶貝的地方。

明知瞞不過他們,便坦然道:「沒有,我是跟我同桌一起吃飯去了。」

志光提醒他道:「是不是到青春如歌去了,還是樓上的情侶專座!」

書福聽到「情侶專座」四字,心裏的快樂像閩江水一樣豐盛浩蕩開來,面上卻假生氣道:「哦——原來你們跟蹤我,真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幹。跟女生一起吃頓飯有什麼,值得你們這樣大驚小怪的。」

志光忙解釋說:「無意中,無意中,我們幾個正好從青春如歌經過,你們兩個也正好從青春如歌門口進去,我們幾個還鬼哭狼嚎地叫了你好幾聲,你他媽的旁若無人的什麼都沒聽見!」

劉誠本在和郭振遠談論反恐精英和站隊的事情,劉誠邊泡腳邊說話,這時他洗完腳,狠狠地往衛生間里倒了水,抱怨書福道:「靠,跟你做兄弟真他媽的沒意思,這麼多年感情了,也沒吃過你請的飯,許曉玲才來一天,你就請她吃飯,也太重色輕友了吧!操,知道了就不爽。」

振遠心裏也不是滋味,可是他仰天大笑,大徹大悟道:「我發誓我下輩子絕對不再做男人了,我要做女人,不用累死累活,自然會有痴情的男人為她奮不顧身,一擲千金。」又轉身問書福:「福哥你說是不是?」

書福笑着提醒他:「記得要做個漂亮的女人,因為從古到今,男人通常只愛漂亮的女人的。雖然人人都知道人不可貌想,可是個個以貌相人,都自信自己的眼光比群眾雪亮不知多少倍,絕對不會看錯人。你要是不夠漂亮,到時就只能幹瞪眼,看別人有人送玫瑰,又羨慕又忌妒。不過就你這副德性,我看還是趁早死心吧,你這鳥樣,轉世投胎后還不知道有沒有錢做整容手術呢!」

大家都笑了,振遠也不例外。

其實振遠相貌堂堂,氣度不凡,只恨頭上的秀髮日掉月脫,一日更比一日稀,疏落得像剛種上樹苗的禿山頭,大有聰明絕頂之勢,未免美中不足,但還是相當帥的。可現代人多多少少都在某種程度上奉行着「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的原則,所以不論丑帥,一律照損不誤。

振遠馬上以牙還牙道:「靠,就你這鳥樣,也有資格說我,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老子不想跟你廢話了,你趕快下去買幾瓶茅台上來,再買點下酒的東西,比如北京烤鴨什麼的,要不然我們幾個會很不爽,後果會非常嚴重。你當不當我們是兄弟?是就下去買。」

其他人也隨機附和,說好久沒喝酒了,今天這個千載難逢的請客機會,大家都不跟書福搶,要他好好把握,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別辜負了大家的一片好心和好興緻。

連平日老實的舍長湯孝強也狡猾地說:「福哥你別看我,不是我不幫你,而是我心有餘而力不足,說了也沒用——少數服從多數,我們宿舍一向很民主,你是知道的。」

書福對振遠說:「你都要跟我搶了,還好意思要我請客。」

振遠坦蕩道:「搶歸搶,吃還是要吃,這有什麼。她現在還不是你女朋友,我為什麼不能搶,你也還是我兄弟,為什麼不好意思吃?」

大家都說有理。

書福看這陣勢,今天這客是非請不可了。可是不能太爽快地答應他們,否則以後就別想清靜了,他們會動不動就說嘴癢難耐,要自己請客的,便申辯道:「也不是我不請,只是現在都快熄燈了,叫我去哪裏買酒?總不能爬後山出去買吧。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他以為有事實作證,就可以躲過一劫,到明天也許大家就忘了。

澤明馬上反對:「靠,這不是理由,走了桃花運還想一走了之,別作白日夢了。別說買幾瓶酒,就是要你砸鍋賣鐵請我們去金源大飯店,你也不能推辭!」

香煙抽得神仙幻化,三年來從未被老師發現的劉誠和鄧建斌,一聽書福的話,就知道他是自取滅亡,徹底死定了,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瓮中捉鱉勝券在握的賊笑。

兩人爭搶著要幫書福解決疑難雜症,表現自己的神通廣大,劉誠把站起來的建斌按下去,說:「你看你的黃色書吧——福哥,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難不倒我,怎麼會難得倒你呢!你只要到足球場去,從校門那邊數過來第三個窗口,窗外有條小繩子,你只要拉一下繩子,老闆就會乖乖地過來了,要煙要酒什麼都有。」

書福傻了眼,恨自己怎麼把這個給忘了,以前聽他們說過的。剛才應該說自己沒錢才對啊。只好嘆氣道:「唉,看來是非請不可了。」嘴上雖這麼說,其實心裏不知多高興,春風得意的他對此次被人宰割,不但不毫無怨言,還頗以為榮。

劉誠得意地笑道:「那當然了,你以為我這幾年吞雲吐霧是白吐的!」

原來學校的圍牆,有一段背靠背緊貼著校外好多家商店的後窗,聰明的老闆在店裏裝個鈴鐺,再牽一條線到窗戶上,學生要買違禁食物品,只要拉一下繩子,他就會知道。商店生意興隆之餘,也順便為學校培養煙鬼酒鬼,立下莫大的汗馬功勞。

書福只得去買,臨走時說:「算你們有種,夠狠!」大家當仁不讓,都笑裏藏刀地說,宰人一向不眨眼。

書福的生活費每月三百塊,楊母計劃他每天花十塊,一個月正好是三百塊。

事實上如果只吃飯,以他學校所在地的生活水平,一天不用十塊就能吃得撐死人。這樣每天剩下一兩塊,一個月能攢下幾十塊錢,這算他的零花錢,一切日用全在裏面了。

一路上書福想,請曉玲吃完飯,自己就得省吃儉用了,現在再請大家搓一小頓,簡直是雪上加霜。

可不知為何,心裏卻一點也不發愁,反而以有機會請這樣的客為榮。

到了劉誠常去買煙的窗口,找到那條不辭勞苦幫大家違反校規的繩子,輕輕一拉,果然另一頭的鈴鐺響了,接着老闆應聲而致。書福買了五瓶二鍋頭,三瓶華黃山米燒,兩斤花生米,三十根火腿腸。很想多買點,可是實在囊中羞澀。微不足道的幾十塊錢,對他卻已是不堪重負了。

當晚回到宿舍,林志光和劉澤明正在吼唱《挪威的森林》,志光拿着礦泉水瓶當話筒,兩人忘情地投入,當自己是在萬眾矚目的舞台上表演,神情與姿態酷得會讓時下大紅大紫的歌星自卑得不敢再唱歌擺Poss。

他們不甘心只模仿原唱,他們的嗓子經過無數首歌曲日夜不停的千錘百鍊,已能像賽場上的運動員那樣,唱出風格,唱出水平了,比如常在**時用吃奶的力氣,聲嘶力竭地把高音唱得更加震人肺腑。聲調更是做到了自由自在的變換高低。

只是不知為何,一直未能打動樓上少女的心。

書福滿面春風地進來,志光馬上放棄他的演唱,把他的寶貝話筒對準書福,煞有介事地採訪道:「著名的楊書福同學,您可否透露一下您今天晚飯時傳奇精彩的故事?全國人民都對此非常期待。」他本身極具演員天賦,臉上能隨心所欲地做出各種各樣喜怒哀樂的表情,又加上周星馳的電影看多了,搞笑時的神情與口氣,全沾染上了周大明星的風味。但又與那些模仿秀不同,他難能可貴地發揮了自己的天賦才華,創造性地發展出了屬於自己的搞笑風格。

書福推開志光,說:「不是吧,光哥這麼抬舉我,真是受寵若驚!晚飯的時候當然是去吃晚飯了,能有什麼傳奇故事,難不成你一頓飯吃出了名垂青史的事迹來?」他覺得志光的問題來得有點突然,沒那麼簡單,也許他看見了自己和曉玲一起吃飯,心裏一陣緊張,擔心這些口輕舌薄的傢伙會講粗話。

果然澤明笑嘻嘻道:「那倒不是,只是今天晚上看不到福哥你婀娜多姿的身影,我吃不下飯,這就像綠茵場上沒有你,我和光哥腳法再精湛也踢得不起勁一樣。福哥,老實說今晚你是不是拋下我們,單獨跟某人共進燭光晚餐去了!」他有意把「某人」兩個字說得意味深長的着重。

大家吃了三年的快餐,對校內食堂校外快餐店的菜的滋味,滾瓜爛熟彷彿親密無間得太久的男女,失去了新鮮感,早已生厭。

想來是店內的廚師黔驢技窮,再做不出別具風味的菜。巴甫洛夫的狗見了雞腿就流口水,大家是見了食堂快餐店的菜,就條件反射地反胃,寧可不吃飯。可人身是肉長的,不吃飯是會出人命的,所以大家靈機一動,合夥在校外的小炒店炒菜吃。

書福不聲不響地離群約會,所以他們要打趣他。

生活太無聊了,使得我們津津樂道於朋友的風流韻事,對它們的談論,能增加生活的樂趣,彷彿看電影,自己雖不是主角,評論它時卻依然感覺其樂無窮。

當事人得意時,也樂於故意看似低調的透露零星引人入勝的情節,滿足別人的好奇心和自己的虛榮心——可恨人生中這種春風得意的好機會總像五百萬特等獎一樣難得。書福千辛萬苦等來了這個好機會,自然想好好炫耀一下,可同時又不想讓大家知道太多,生怕說多了,自己的快樂會減少了分量,就像財主唯恐讓人知道他密藏寶貝的地方。

明知瞞不過他們,便坦然道:「沒有,我是跟我同桌一起吃飯去了。」

志光提醒他道:「是不是到青春如歌去了,還是樓上的情侶專座!」

書福聽到「情侶專座」四字,心裏的快樂像閩江水一樣豐盛浩蕩開來,面上卻假生氣道:「哦——原來你們跟蹤我,真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幹。跟女生一起吃頓飯有什麼,值得你們這樣大驚小怪的。」

志光忙解釋說:「無意中,無意中,我們幾個正好從青春如歌經過,你們兩個也正好從青春如歌門口進去,我們幾個還鬼哭狼嚎地叫了你好幾聲,你他媽的旁若無人的什麼都沒聽見!」

劉誠本在和郭振遠談論反恐精英和站隊的事情,劉誠邊泡腳邊說話,這時他洗完腳,狠狠地往衛生間里倒了水,抱怨書福道:「靠,跟你做兄弟真他媽的沒意思,這麼多年感情了,也沒吃過你請的飯,許曉玲才來一天,你就請她吃飯,也太重色輕友了吧!操,知道了就不爽。」

振遠心裏也不是滋味,可是他仰天大笑,大徹大悟道:「我發誓我下輩子絕對不再做男人了,我要做女人,不用累死累活,自然會有痴情的男人為她奮不顧身,一擲千金。」又轉身問書福:「福哥你說是不是?」

書福笑着提醒他:「記得要做個漂亮的女人,因為從古到今,男人通常只愛漂亮的女人的。雖然人人都知道人不可貌想,可是個個以貌相人,都自信自己的眼光比群眾雪亮不知多少倍,絕對不會看錯人。你要是不夠漂亮,到時就只能幹瞪眼,看別人有人送玫瑰,又羨慕又忌妒。不過就你這副德性,我看還是趁早死心吧,你這鳥樣,轉世投胎后還不知道有沒有錢做整容手術呢!」

大家都笑了,振遠也不例外。

其實振遠相貌堂堂,氣度不凡,只恨頭上的秀髮日掉月脫,一日更比一日稀,疏落得像剛種上樹苗的禿山頭,大有聰明絕頂之勢,未免美中不足,但還是相當帥的。可現代人多多少少都在某種程度上奉行着「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的原則,所以不論丑帥,一律照損不誤。

振遠馬上以牙還牙道:「靠,就你這鳥樣,也有資格說我,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老子不想跟你廢話了,你趕快下去買幾瓶茅台上來,再買點下酒的東西,比如北京烤鴨什麼的,要不然我們幾個會很不爽,後果會非常嚴重。你當不當我們是兄弟?是就下去買。」

其他人也隨機附和,說好久沒喝酒了,今天這個千載難逢的請客機會,大家都不跟書福搶,要他好好把握,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別辜負了大家的一片好心和好興緻。

連平日老實的舍長湯孝強也狡猾地說:「福哥你別看我,不是我不幫你,而是我心有餘而力不足,說了也沒用——少數服從多數,我們宿舍一向很民主,你是知道的。」

書福對振遠說:「你都要跟我搶了,還好意思要我請客。」

振遠坦蕩道:「搶歸搶,吃還是要吃,這有什麼。她現在還不是你女朋友,我為什麼不能搶,你也還是我兄弟,為什麼不好意思吃?」

大家都說有理。

書福看這陣勢,今天這客是非請不可了。可是不能太爽快地答應他們,否則以後就別想清靜了,他們會動不動就說嘴癢難耐,要自己請客的,便申辯道:「也不是我不請,只是現在都快熄燈了,叫我去哪裏買酒?總不能爬後山出去買吧。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他以為有事實作證,就可以躲過一劫,到明天也許大家就忘了。

澤明馬上反對:「靠,這不是理由,走了桃花運還想一走了之,別作白日夢了。別說買幾瓶酒,就是要你砸鍋賣鐵請我們去金源大飯店,你也不能推辭!」

香煙抽得神仙幻化,三年來從未被老師發現的劉誠和鄧建斌,一聽書福的話,就知道他是自取滅亡,徹底死定了,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瓮中捉鱉勝券在握的賊笑。

兩人爭搶著要幫書福解決疑難雜症,表現自己的神通廣大,劉誠把站起來的建斌按下去,說:「你看你的黃色書吧——福哥,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難不倒我,怎麼會難得倒你呢!你只要到足球場去,從校門那邊數過來第三個窗口,窗外有條小繩子,你只要拉一下繩子,老闆就會乖乖地過來了,要煙要酒什麼都有。」

書福傻了眼,恨自己怎麼把這個給忘了,以前聽他們說過的。剛才應該說自己沒錢才對啊。只好嘆氣道:「唉,看來是非請不可了。」嘴上雖這麼說,其實心裏不知多高興,春風得意的他對此次被人宰割,不但不毫無怨言,還頗以為榮。

劉誠得意地笑道:「那當然了,你以為我這幾年吞雲吐霧是白吐的!」

原來學校的圍牆,有一段背靠背緊貼著校外好多家商店的後窗,聰明的老闆在店裏裝個鈴鐺,再牽一條線到窗戶上,學生要買違禁食物品,只要拉一下繩子,他就會知道。商店生意興隆之餘,也順便為學校培養煙鬼酒鬼,立下莫大的汗馬功勞。

書福只得去買,臨走時說:「算你們有種,夠狠!」大家當仁不讓,都笑裏藏刀地說,宰人一向不眨眼。

書福的生活費每月三百塊,楊母計劃他每天花十塊,一個月正好是三百塊。

事實上如果只吃飯,以他學校所在地的生活水平,一天不用十塊就能吃得撐死人。這樣每天剩下一兩塊,一個月能攢下幾十塊錢,這算他的零花錢,一切日用全在裏面了。

一路上書福想,請曉玲吃完飯,自己就得省吃儉用了,現在再請大家搓一小頓,簡直是雪上加霜。

可不知為何,心裏卻一點也不發愁,反而以有機會請這樣的客為榮。

到了劉誠常去買煙的窗口,找到那條不辭勞苦幫大家違反校規的繩子,輕輕一拉,果然另一頭的鈴鐺響了,接着老闆應聲而致。書福買了五瓶二鍋頭,三瓶華黃山米燒,兩斤花生米,三十根火腿腸。很想多買點,可是實在囊中羞澀。微不足道的幾十塊錢,對他卻已是不堪重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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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連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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