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因著她 坐穩一日
殿內
早間辰時一刻
尉遲鷺讓她們將禮全部收起來，愛要不要，不要正好，替她省了兩盤子金葉子。
若不是外祖父勸告她，要對他們救命之恩做出感謝，她才不會給一個囂張至極的罪奴，一個管東管西的老奴才送禮呢。
「郡主——」白朮提著一盒子藥材、秘葯走了進來，見大殿內還有旁的人在，便言簡意賅道：「禮都備好了。」
白芷轉身看了一眼，有些疑惑的目光瞧著她們道：「白朮姑姑備的什麼禮？除卻給首輔大人與穆掌印送禮，郡主還要給什麼人送禮嗎？」
「是鄧掌印。」
「鄧掌印？」
白朮點了點頭，彎唇一笑道：「鄧掌印也是救了郡主的人，所以奴婢想著，自然也要給鄧掌印送上一份禮。」
「原是這樣？」
尉遲鷺抬腳便向殿外走去，也不論她們還在講話，便打斷道：「行了，快走。」
白朮提著木盒，轉身跟上她的腳步，「是，奴婢明白。」
見她們都走了，殿內一時空曠了下來，白芷連忙收拾收拾了芙源殿，讓宮人們都退了下去。
唯獨雪兒離開的時候，還望了一眼內寢的方向，不知在看著什麼，有些出了神。
「雪兒，走了，郡主不喜我們這些宮人踏進這裡。」宮婢憐兒叫了她一聲，也不知她有沒有聽見。
這殿內，除了白朮姑姑、白芷姑姑、姜侍衛、韓侍衛、萬公公外，旁人私自進來，那可是要受罰的。
可惜了，之前還有個白芍姑姑，現在郡主身邊的人，倒是越來越少了。
她們可不敢在這個特殊關頭，惹上這位金尊玉貴的小郡主，她們怕死的很。
「來了。」雪兒聽見了，長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芙源殿，順帶將殿門給關上。
她要做的事，何其難啊。
郡主眼裡，可容不下一點兒的沙子啊。
……
司禮監
殿門緊閉，宮人們都在殿外伺候著，不得吩咐，也不敢踏入。
尉遲鷺抬腳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提著食盒的白朮，見他們都候在殿外，無人進去伺候，便罵道：「怎的都在這兒？你們主子呢，無人照看了？」
忽然聽到她的聲音，所有宮人們嚇了一跳，急急忙忙的轉過身子，沖她行禮，「見過建平郡主。」
「還望郡主恕罪，掌印將我等都趕了出來，不讓近身伺候著。」
「不讓伺候著，那葯怎麼喝？」
眾人身子一顫，連忙跪了下來，解釋著，「郡主明察啊，我等盡皆憂心掌印的身子，可是殿內何人都不讓進，我等也無可奈何啊。」
「無可奈何便坐等著無動於衷嗎？」尉遲鷺冷嗤一聲，抬腳從他們中間穿過。
所有跪地的宮人們紛紛向後退開身子，讓她走了進去，如同龜獸一般，縮進了自己的龜殼裡，瑟瑟發抖，不敢得罪。
這可是宮內大名鼎鼎的建平郡主，是唯一一位敢於聖上抗衡，且功成身退的貴主子啊。
她的身後，可是站著煙州十八郡與台北三十六城的二十多位城主，且不論還有驃騎大將軍韓尚與小將軍韓紀在，便說如今穩坐內閣的首輔大人盛稷，也已投入金老的門下，更是與建平郡主有著斬不斷，割不斷的情誼，如何開罪得起？
先前不敢，現下怕是更加不敢了。
何論他們只是一群卑賤又膽小的奴才，若是惹得這位建平郡主生怒，小命都不夠丟的。
尉遲鷺抬腳踹開殿門，轉身戾氣滿滿道：「一群廢物，還不快進去伺候著。」
阿來、阿勻連忙爬起身來，先她一步衝進殿內，「是，奴才這就進去伺候。」
殿門大開，盛夏的驕陽破門而入，留下一串火熱的日光。
即使窗戶打開，盆內放著冰窖的涼塊，也無法避免這炎熱盛夏的煩悶與燥熱。
尉遲鷺心情不爽極了，一邊抬腳走了進來，一邊數落道：「不過是那不入流的迷魂散罷了，本郡主早已解毒安好，活蹦亂跳一天了，你卻躺在床榻之上，半死不活？」
「本郡主要你這個司禮監的掌印有何用？替本郡主吃那毒藥嗎？」
內殿里，阿來小心翼翼的扶著鄧承雁坐起了身子，心疼的滿臉都是怨氣，小聲道：「都是因著她，掌印您才這樣的，她怎的還這樣說您的不是。」
鄧承雁驀然睜開眼帘，強撐著自己無力的身子，鹿眸深沉而警告道：「閉嘴，退下去。」
「掌印！都是她這個害——」
身旁的阿勻急忙的伸手拉住了他，將他帶到一旁去，「快別說了。」她進來了。
尉遲鷺抬腳走了進來，冷冷的目光睥睨著他們主僕三人，嗤笑一聲道：「嘖，他們倒是會照顧你啊。」
病成這樣了，他們卻只知道在殿門外候著，半步都不敢踏進來。
也不知他們這是聽話，還是蠢笨的愚忠呢。
「不怪他們，」鄧承雁輕聲開了口，捏著手中的竹節青郁藍的被褥，胸口處好像燃著一團要吞噬他的火焰，難受極了。
「都……都怪奴才自己，不喜他們近身伺候，笨手笨腳的，奴才還……還不如自己，自己一人睡個安穩的覺。」
「你身上的傷如此重？」她死死的皺緊了眉頭，發覺他說話竟都如此費勁了，那他昨兒個到現在的一天一夜裡，是怎樣熬過來的。
「並無，」他壓下胸膛那翻湧的血液，滿嘴苦澀的低下了頭，道：「奴才已經好多了，還沒有感謝郡主您。」
「感謝本郡主作何？」是她害得他一齊中了毒，也是她害得他現在還躺在床榻上，不能下地，他謝她何？
他輕輕搖了搖頭，勾起失血的唇瓣蒼白一笑道：「多虧了郡主您的解藥，才、才能保下奴才的性命。」
「不必，你是因著本郡主才這樣的，合該是本郡主向你道謝才是。」
「郡、郡主客氣了，是……是微臣份內之事罷了。」
「不管是不是你的份內之事，總之你這傷是因本郡主而起，本郡主愧對你。」
「郡主……」鄧承雁微感詫異的抬起頭來，那張白皙溫雅的面容，越發清瘦了幾分，仿若能看到面頰上那清晰突出的顴骨，如不勝衣，憔悴不已。
「本郡主特意讓白朮去庫房挑了些大補的藥材，回頭你讓太醫院的人燉了，替你補補身子。」
他又驚詫又心喜的低下了頭，道：「多、多謝郡主。」
「還有一些保命的護心丸，金靈丸，止血化淤的莪術散，蒲黃散，秘葯麻沸散，你看著用。」
「是，多謝郡主。」
「不必謝本郡主，你當知道，你坐上這個位置，於本郡主，有莫大的益處！」
他心底的喜意蕩然無存，一下子跌落了谷底，低沉著聲音，「是，奴、奴才明白的……」
尉遲鷺讓白朮將裝著所有藥材與秘葯的盒子放下，轉身看向他，居高臨下道：「鄧承雁，只要本郡主還在一日，這個位置，你就必須給本郡主坐穩一日。」
也要，平安一日。
「奴才……遵命。」他深深的低下了頭，心口的那腔不明之火，卻越來越明顯。
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隨即帶著白朮轉身離開。
鄧承雁，這世，你必不能死。
算她，上輩子欠他的，這輩子，她得還。
「啪——」殿門被人緩緩關上，司禮監的大殿內，又恢復成了方才的那般死寂。
「噗！」他再也忍不住了，胸口的那團強壓下的鮮血猛的吐了出來，染了滿床的污穢，竟是紅褐色的至毒。
阿勻與阿來大驚，紛紛抬腳沖了過來，「掌印？！」
鄧承雁緩緩的倒了下去，眼角落下疼痛的淚水來。
郡主啊……
奴才也想堅持，但是奴才怕，怕堅持不到你成就大業的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