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一舍一求

第269章 一舍一求

斛律侯頓時被嗆,咳嗽卡在嗓子眼兒,上不得、下不得!這是阿王的歌、阿王的聲音!

松針等族人差點兒把烤肉打翻,此歌是酋長最常唱的!但這女郎唱的比酋長版本還像夜梟!莫非這才是原版?

沙雕雀功成身退,騰天而去。

木吒奔過來,終於見到了十年裡最渴望見到的人。他緩下腳步,看她如此清麗,白凈肌膚在雪夜、火光交錯下,剔透的不似凡間人,他突然生怕自己粗礪的莽夫樣子嚇著她。

於是他停在這裡,單膝跪地,等待她過來,用勿吉族人最誠摯的歌禮拜見老師:「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這句詩是老師最喜歡的,教給他時,撫摸著年幼時他的發頂,讓他覺得,如果阿母活著,所謂慈愛大概也就這樣了。

「片辭貴白璧,一諾輕黃金。謂我不愧君,青鳥明丹心。」王洛聞微一笑,拉他起身,而後似笑非笑看向城主府隊伍,揚聲道:「斛律將軍!故人來此,何不相見?」說完,她兌換坐席、茶具、一組篝火出來,拉木吒就地席坐。

一眾勿吉族人面面相覷,沒看錯吧?哪來一大張草席、草墊子?哪來一堆木柴?還一下就著起來了?還有碗壺?酋長以前沒吹牛!酋長的老師果然無所不能,除了干架!

王洛聞欣慰的又揉揉木吒的頭,才放開,在她心裡,無論他長多高,都跟十年前的孩童一樣。

斛律侯的輪廓從黑暗中出現,他實在不敢相信,她是阿王!

這容止閑暇的女子,美麗不輸任何士族女眷,一動一靜間,無不綻放一種特殊的自在飛揚!更為難得的,是她此刻安靜看著他,竟透露出久居高位才有的那種親和、與漠然相交織的氣度!

如果說面前的女子有缺點,那就是她瓷白一樣的臉龐,缺乏正常人血色。

「將軍請坐。」她客氣禮讓后,小聲對木吒說:「此為師舊友。」

木吒向斛律侯一揖,斛律侯微一點頭。

木吒給王洛聞斟茶,再給斛律侯斟上,最後給自己倒上。這就是老師十年前講的茶水吧。他稀罕的喝一口,嘟囔道:「苦,不好喝。」

王洛聞愉悅一笑,看向一直望著她的斛律侯,說道:「荒山一別,時間不長,不知為何,竟像隔了段歲月一般。郎君,可好?」

一聲「郎君」,舊日回憶鋪天蓋地,全化成複雜的情緒堵在斛律侯的嗓間。「阿王?是你么?」他仍不敢認。

「還有么?」王洛聞說的這句,好似前言不搭后語,木吒聽的莫名,不過老師挨他近,就證明這個將軍是外人。木吒一高興,連苦茶都不覺得苦了。

斛律侯感懷。失憶的時候,他嘴饞,什麼好吃的都吃不夠,都要問阿王句「還有么」,她從不氣從不惱,歡歡喜喜的再給他。

他從腰帶里側拿出個布包,展開,是她臨別藏在拐棍里的果糖,可惜早沒了鮮艷橘色,還布滿霉斑。

「扔了吧。」

「阿王我...」

兩人異口同聲,卻是一舍、一求。

「將軍請說。」

斛律侯顧不上「將軍」二字的刺耳,機不可失,他趕緊問:「我得了一些玉米,但卻種不出來,阿王可否告知種植之法?」

木吒充滿好奇心,手肘杵在膝上,手掌托腮側望老師,努力做出小鹿一樣純凈的眼神。

斛律侯餘光掃到,惡寒鄙夷,都是殺氣累累的人,裝屁!

王洛聞「哦」一聲,先問:「將軍從何處得的玉米?」

「并州城。」

「鮮卑賀賴氏?將軍其實也是東周人吧,直接問賀賴氏不就行了。」

斛律侯知道阿王這是不想說,只能裝聽不懂,解釋道:「不是賀賴氏。是東周還未過淮河前得的。」他猶豫下,又道,「你放心,我絕不會將玉米種植法泄露給東周任何權貴世族。」

「將軍既保證了,我就信你。」

「阿王別再喚我將軍了,還和以前一樣叫我吧。」

王洛聞微垂眸,嚴肅了神色道:「玉米種植區別於任何穀物,需得先用石灰水浸泡六個時辰才能埋種。」說著她手一握,「我這般掌心握住的石灰量,水量則是盛滿普通臉盆大小的量。切記,浸泡時不得見光。」

斛律侯心中一動,這跟發豆芽一樣,也是不能見光。

「今年冬季不同以往,我勸將軍不要等待開春,可以試著開闢一間暖室,在暖室試著先種一些,有了經驗后,再大批種植。」

「阿王這主意好。」他本來也不打算等開春,統共一個玉米,先在暖室種了,積攢糧種!

王洛聞起身。「好了,故人已見,就此別過。」

「阿王!」斛律侯驚聲喚她,「你要去哪?你我還未...我還未...」從前他想過,只要見到阿王,就告訴她,他可以納她為妾,此生也只納一妾,許她一生舒心日子!但現在見她氣度風華,怎是能屈於新婦阿梁之下的女郎?

阿王似能看穿他的想法,拉起那獸皮莽漢,低聲道:「我們走吧。」

木吒吹聲口哨,雪狼立即聚集,族人忙碌起來,套雪橇、驅狼行。很快,木吒專用的雪橇停在王洛聞二人身旁。

她坐上去。

「阿王莫走!」斛律侯急了,上前去抓她手臂。

轟!

木吒打出一掌,他穩如鐵塔,將斛律侯擊退。「看在你是我老師故人份上,饒你一命!」

斛律侯對擊的手掌已經麻透,不敢置信這莽漢武力如此逆天!自己武力突破后,自信就是遇到神將級別的對手也能抗衡一二,可這莽漢如此年輕,內力竟比神將還要雄厚!

「阿王!荒山的事我一直未忘!」他見雪橇即將發動,喊道。

王洛聞未有反應。

「駕!」木吒驅動雪狼。

斛律侯快步追趕!「阿王,舊日的事情你都甘心忘了嗎?下半輩子,我願像你照顧我一樣來照顧你!阿王你是不是不信我?阿王!!」

斛律逐帶兵追過來,頭次看到將軍失態的樣子,沒敢出聲。

遠處,歌聲渺渺,最終匿跡於黑暗。

斛律侯心裡說不出的難過,好像被剜了一刀似的,背略微佝僂,回來剛才鋪著草席的地方。

他跪坐到她的草墊子上,拿起她飲過的茶碗,她絲毫未飲,是不是跟他一樣糾結難過,根本沒心情飲?

茶水早涼,他輕抿,直至碗空,然後多了兩滴淚。

雪橇疾行,王洛聞痛快的唱著歌,冷風吹在她身上,木吒怕凍著她,給她圍上獸皮,發現老師歌聲肆意,根本不懼風吹。

自然不懼!因為此「王洛聞」是模擬生命體!只擁有她的精神情感、及一個臨時便攜倉庫!

真正的王洛聞正在總指揮塔內監控這一幕!

時至今日,她再信木吒,也不會隻身犯險半夜去接他。不過等木吒回來后,她會找機會銜接模擬體,不叫木吒察覺。

唯一沒料到、沙雕雀沒表達明白的,是斛律太守也在吳鎮。

李特微撇著嘴,有些不情願的模樣。

王洛聞說道:「鄴城要不是斛律將軍在,恐怕早被東周屠城了,我理當放他一次。」

「別解釋,解釋就是掩飾。」

臭小子!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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