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 36

「您為什麼要幫他？」羂索的臉色鐵青,他抬起頭，幾乎是憤怒地質問道。他也很快受到了懲罰，雖然無法被腐蝕生命,但是羂索的精神還是可以被外界影響的，他很快跪倒在了地上,抵禦著從心靈深處湧上的無力感。羂索垂下了頭,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邊掙扎著,一邊問道：「孩子就有特權，是嗎？」說完這句話后,羂索感覺侵蝕精神的力量稍稍減弱了,他突然往前爬了兩步，伸出手按在了一直跪在地上恐怖顫抖的真人身上。「如果說，您所偏袒的是兩面宿儺的話，我雖然不忿,但也認了，但是,憑什麼這個咒靈也可以？」羂索的聲音聽起來陰冷而無情。邪神愣了一瞬,月神鏡只是祂的偽態,雖然套了個神明的殼子,但更加像是一個強大的人類。她會忘記一些事情,但是邪神本身不會,祂的記憶里儲存著發生過的所有事情。祂翻閱了記憶，找到了面前的這個人。羂索，是千年前,月神鏡放出要領養一個孩子的消息后,被自己家族給送到了神社來的人。至於為什麼不能一眼就認出來,是因為羂索與初見實在不同。那時的他，不過是一個體弱多病的孩童，站在神社外的樹蔭下，像一株沉默寡言的小草。月神鏡的視線從未在他身上停留，自然也不會記住他，他只是站在陰影里，羨慕地看著那個被所有人當做鬼來懼怕的傢伙——兩面宿儺。兩面宿儺獲得了神明的青睞，從此成為了神明的養子，整個神社的光都照在了兩面宿儺的身上。躲在灰暗陰影中的病弱孩童看著這一切，眼中含著羨慕。「您可以告訴我嗎？」羂索抬起頭，與那片深沉地噩夢對視，「為什麼您當時選擇了兩面宿儺？而不是選擇我？」邪神被這個問題難住了，祂無法理解月神鏡的想法，就像他們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個體一樣，雖然他們明明是一樣的。在祂的視角看來，月神鏡當時其實細細地觀察過所有待收養的孩子，但是每個孩子都不是無依無靠的，只有兩面宿儺，這個被全世界所遺棄的孩子，倔強又可憐，連衣服都沒有合適他穿的，只能可憐巴巴地將兩個手擠在一個衣袖裡。明明把自己搞得像個乞丐一樣，但是他的表情偏偏又像是在蔑視所有人一樣，月神鏡被這樣的生機所吸引……祂愣了一下，祂為什麼能準確地說出月神鏡當時的想法？祂明明理解不了這一切不是嗎？但是羂索還在等著祂的回答，祂也樂意對此做出回應。祂喜歡滿足人類的願望，也喜歡挑起人類心中的惡意，看他們痛苦，看他們嘶吼，看他們被折磨。「因為你看起來病懨懨的，好像隨時都會死去，但是兩面宿儺身體健康，可以陪伴她很久很久。」邪神也沒有隱瞞，將自己的理解告訴了羂索。羂索聽了這樣的答案，臉上的表情幾乎是空白一片，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扯了扯嘴角：「是嗎？竟然是這樣的答案……嗎」羂索的手還按在真人的身上，他突然扯開嘴角，露出了一個略帶瘋狂的笑意：「那你呢？因為是咒靈不會自然死去，所以才被選中嗎？」他驟然發動了咒靈操術，這種承襲於這具身軀的術式可以將咒靈收為己用，且無上限，是非常強大的術式。真人此時受了傷，又因為被邪神籠罩，精神受到侵蝕。而邪神並不知道羂索的術式能力，並沒有對他有所防備。真人驟然瞪大了雙眼，他慌張地胡亂在空中抓了幾下，隨後，他當著邪神的面，整隻咒靈被羂索吸收，他的身軀在空中扭曲了一瞬，那雙眼睛無助地看向了那片迷霧。「母……親……」未盡的話語消散在了空氣里。邪神並沒有料到這樣的變故，更何況祂的能力里從來就沒有保護，或者是救助之類的，祂只有侵蝕力，侵蝕空間，侵蝕生命，侵蝕精神，侵蝕靈魂。祂感覺內心閃過了一陣奇怪的情緒，這對於祂來說簡直是無法理解的事情，所以祂很快將這情緒拋諸腦後。但是羂索，竟然敢在祂的面前對月神鏡的孩子動手，月神鏡是祂的偽裝形態，所以月神鏡的孩子也是祂的孩子。感覺到靈魂被侵蝕得滋滋作響時，羂索並不覺得驚訝，他只是抬起頭，神情冷靜，他為自己辯解：「您不是需要永久的陪伴嗎？我才是活得最長久的那個人不是嗎？」「確實如此，但那又如何呢？」不知是出於什麼樣的想法，祂收攏了所有的霧氣，隨後「月神鏡」從那噩夢般的霧氣中走出，那雙緋紅的眼眸深處閃爍著讓人恐懼的色彩。她俯下身，看著羂索一瞬間變了臉色，冷靜從臉上褪去，那雙眼睛里猛然透露出了近乎狂熱的痴迷。真是有趣，祂這樣想著，學著記憶里的樣子，彎起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原來你追逐著的是這具軀殼嗎？」祂壞心地伸出手戳了戳自己的臉頰，那張玉白臉頰被戳破，露出了內里比深淵更黑暗，比銀河更擾人心魄的色彩。羂索猛地閉上了眼睛，他感覺那雙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然後摩挲著，緩緩移動到了他的額頭上，按在了那根縫合線上。「哎呀，找到了。」驚喜的聲音。在漸漸模糊的意識里，羂索突然想起了他們的初見，他身體虛弱，不能久曬陽光，只能躲在神殿外巨大的樹蔭下，這是神社的神樹，樹冠茂盛。看著在陽光下肆意奔跑的孩童，說不羨慕也是假的。一陣風吹來，將樹葉吹落而下，一片葉子掉在了他的頭頂上，他伸手將樹葉取下，抬頭向神樹看去。陽光透過搖曳的樹枝間灑下，在他的視網膜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影子，不知是否被陽光晃花了眼，他看到了那個坐在樹榦上的少女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