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胡翠英看到門口的叔公，也直覺不是好事，她用眼神示意顧小玉最好安分點，而後才走上前去：「叔，你怎麼來了？」紀叔公昨天已經聽到隊上的傳言，原本想着是兩方沒說好，產生誤會讓那孩子跳了河，沒想到事情比他想的還嚴重。他瞥了一眼胡翠英，語氣冷淡：「我要是再不來，三勇家的估計都要被你們逼死了。」「叔公，你這話從何說起，自從三勇走了，媽對小玉娘幾個可是掏心掏肺的好，這些我們都是看在眼裏的。」羅桂芳說完看了一眼顧小玉，見她今天和往常彷彿變了個人似得。顧小玉抬頭對上婆媳倆的目光：「只怕你們天天掏心掏肺的在想着怎麼從作踐我們吧，三勇去了的這兩年，我主動攬下家裏的所有活，就想着你們能對月丫頭他們姐三好一點，結果呢，你們是怎麼作踐人的？」想到昨天紀月跳河的畫面，顧小玉的心臟彷彿被人拉扯著，說完她看向對面的婆媳倆，語氣堅定：「叔公，我想好了，我要分家。」分家，顧小玉的話音剛落，胡翠英和羅桂芳都是一臉的驚訝。他們之所以能夠心安理得的讓顧小玉家務全包，就是篤定她帶着三個拖油瓶，不好改嫁，也不敢自立門戶。畢竟她一個寡婦帶着三個孩子，家裏也沒個壯勞力，到時候隊上的賴皮萬一找來都沒人撐腰，所以留在紀家才是最穩當的。沒想到她竟然在這時候提出分家，紀月十五了，可以定親拿彩禮，就連紀眠那丫頭翻了年也就十四了，再過一年也能拿彩禮，所以這個家絕不能分。「小玉，你說什麼胡話，這爹媽都還在你就要分家，這說出去不是讓咱們被戳脊梁骨嗎？」紀剛還等著紀月的彩禮錢呢，所以羅桂芳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就算被人戳脊梁骨，那也是我，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麼？」顧小玉如何不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呸，想賣她女兒給她兒子娶媳婦，她想的美。「顧小玉你好生歹毒，三勇一輩子的好名聲就要葬送在你這裏嗎，你想走沒人攔你，但我記家的孩子必須留在紀家。」胡翠英冷著臉道。顧小玉這次沒有理會她們，而是直接看向旁邊的人：「叔公，要不是他們這麼作踐小月，我也不會想着分家，他們口口聲聲說為了我們好，那大哥家的紀雲比小月還大，怎麼不見他們給紀雲說親。」這時候十五歲說親的都很少，一般都是十六七歲才開始相看訂婚，過個一年半載再結婚。當然也有很快就結婚的，但那都是少數人家。「這哪是我們不給小雲籌劃，這是人家沒看上小雲，看上小月了。」羅桂芳勉強扯起個笑容來。「呵，」顧小玉沒說話，只是冷笑一聲，但凡是要點臉的人家，誰會直接讓媒婆上門來提親，不都先提前探口風嗎？她們這是拿自己當傻子呢。「行了，三勇已經不在了，你們別為難他們孤兒寡母的了。」紀叔公也希望分家的事能夠和平解決。「叔，分家我不同意。」胡翠英想，要是就這麼分了家，那以後老大家的也見樣學樣，她還有什麼威嚴可談。「媽你要是不同意，我明天就去城裏去蘇慧慧廠子裏問問她，你們為了讓她給紀剛介紹城裏媳婦，要把我家小月嫁給傻子，她是知情呢，還是說也參與了這件事？」顧小玉一臉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事說到底，還是上次蘇慧慧回來說，要給紀剛介紹城裏媳婦惹的。或許她只是一句客套話，但他們卻當了真，拿不出多餘的彩禮錢，竟然把主意打到小月身上去了。蘇慧慧是個多要面子的人，顧小玉這麼一質問，她肯定不會再沾手這事，紀剛城裏的親事肯定得泡湯。羅桂芳急得臉色都變了：「顧小玉，你想做什麼，這事跟慧慧有什麼關係？」「既然你們不讓我安生，那大家都別安生好了。」顧小玉這時候才發現古話說的對，這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她嫁到紀家也快十七年了，對胡翠英言聽計從，特別是大勇去了這兩年，更是沒對他們提的要求說個不字，以為這樣他們就能對他們幾個好一些。可結果呢，這樣只會讓他們更看輕自己，還連累孩子跟她一起受苦。胡翠英打死也想不到一向老實聽話的顧小玉竟然會口出威脅。她冷笑一聲：「老三家的，以前倒是小看你了，要分家是吧，那就分。」顧小玉知道雖然胡翠英答應了分家，但肯定會在分東西的時候為難他們。

她不慌不忙的從兜里拿出一張紙遞給旁邊的老人：「叔公，這是我去隊長那裏要的條子，這上面是我們一家四口這兩年掙的工分，上面也寫了我們一年該分多少糧食和錢。」紀叔公見狀，還有什麼不明白，他不由輕嘆一口氣，這說到底，還不是他們一家把人逼急了，這兔子急了還咬人，更何況是人呢。「行吶你，顧小玉，我們之前倒是小看你了。」眼看自己的如意算盤被打破，羅桂芳恨恨的看向顧小玉。顧小玉神情不變，語氣更是溫柔：「嫂子，你們要是真想給紀剛找個城裏媳婦，那還不容易，選個死了男人的二婚頭去入贅，人家保管同意還不要彩禮呢。」「我哥才不會娶二婚頭呢。」紀雲一臉怒氣的從裏面出來。「那正好，你們兄妹情深，你趕緊找個人定親，到時候彩禮剛好拿來給你哥說城裏媳婦。」從後面出來的紀眠一邊說話一邊走到顧小玉身邊。她沒想到顧小玉不睡覺就是為了去請紀叔公說分家的事。「眠眠，你怎麼過來了，你姐呢？」顧小玉並不想讓孩子參與這樣的事來。「小明照顧著呢，這會睡得正香。」紀月因為發燒的原因，一晚上都睡得不安穩，所以這會睡的正熟。紀雲被紀眠這麼一擠兌，臉頰瞬間漲得通紅，想要開口，卻被羅桂芳的眼神制止。紀雲有些不服氣的瞪了一眼紀眠，等太叔公走了她再好好收拾收拾紀眠這丫頭。紀正興這時候才發現紀叔公的存在，他一頭霧水的看向胡翠英：「叔公這麼早過來是有什麼事嗎？」「那就要問你的好三兒媳了。」胡翠英一臉的咬牙切齒。「三勇家的要分家，我過來主持公道。」紀叔公說這話的時候看向紀正興的眼神滿是失望。三勇當年就是為了給他這個當爹的挖草藥才會跌落山底，結果他就這麼放任家裏人欺負三勇家的。「分家，分什麼家，我不同意。」紀正興這會也能想到分家后，隊上的人會怎麼議論他們了，所以他堅決不同意分家的事。「你不同意有什麼辦法，人家現在膽子可是大的很，不同意分家就去城裏鬧老四他們兩口子。」胡翠英故意把話說的模糊，也是她看走了眼，都說咬人的狗不叫，她今天才漲了見識。「行了，要不是你們要把月丫頭嫁到吳家，會鬧成現在這樣嗎？」紀叔公一眼就看出胡翠英在打什麼主意。他看吶，四洋媳婦也是個攪家精，家裏什麼情況她不知道，還嚷嚷着要給紀剛介紹城裏媳婦。「三勇家的，我再問一句，你還是堅持要分家。」紀叔公想着，敲打紀正興幾句，讓他約束著紀家人，這家還是不分的好，畢竟她一個寡婦帶着三個孩子可沒那麼容易。不曾想顧小玉是一臉的堅定：「對，我要分家。」「月丫頭不同意嫁吳家又被人逼她，重新給她物色就是了，好端端的你鬧什麼分家，還嫌隊上的人看的笑話不夠多嗎？」要不是紀叔公在這裏，紀正興都想給顧小玉這攪家精一巴掌了。顧小玉沒有理會紀正興的怒吼，而是看向紀叔公：「叔公，該說的我都說了，煩請你幫忙主持公道。」紀叔公嘆了口氣，最後拿出剛才顧小玉遞給他的條子給紀正興：「糧食就照着這上邊的來，還有這些工分該多少錢就全部拿給他們。」也是這時候，紀家人才發現，三房竟然能分這麼多糧食和錢。因為有紀叔公在場，這兩樣東西胡翠英不敢糊弄他們，但其他東西，一個勁的扣著不給。這已經比顧小玉預想的好多了，她提出除了她的陪嫁和孩子們的東西，她只要一口鍋和幾個碗筷就行了。胡翠英還想再說什麼，那邊的紀叔公已經點頭：「這些已經很少了。」拿到分到的鍋碗，顧小玉終於有了真實感，她真的做到了。見顧小玉臉上變幻莫測的神情，紀眠伸手握住她的大掌，感受到她掌心和手指處的老繭，紀眠心裏有些酸：「媽，往後會越來越好的。」顧小玉眼眶裏的眼淚終是忍不住都落了下來：「對，你說的對，以後會越來越好的。」此時，房間里的紀月也緩緩睜開眼睛，旁邊紀明一臉的驚喜：「大姐，你醒了？」看着突然湊近的欣喜眼神，紀月有一瞬間的懵，隨後是欣喜若狂，她這是重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