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林中屋
慕容冰被扶上馬時轉眸看了眼紫玦，低聲道：「如果你早就知道會被察察干察覺，何必冒險走這一趟？」
金羽環住她的腰際攥緊韁繩，漫不經心道：「察覺到又如何？他察察干還沒那個本事能對付我。」
話音未落，他手中韁繩一抖，馬匹攸地起步沖了出去。
慕容冰猝不及防，被晃得跌在金羽胸膛上，下意識揪住他的衣襟。
仰頭看去，金羽嘴角揚起一個愉悅的弧度，但很快又歸於平淡。
他目視前方，專心馭馬行進，卻好像感知到慕容冰所思所想似的，「長雪，你現在帶不走她的，我也一樣。」
不等慕容冰開口，金羽猛然抬起左手，無鞘短匕在他指間飛快地轉了兩圈。
只聽一連串金屬摩擦的激響，慕容冰的角度正好能看見短匕刃上冒出的火花，和那支來勢洶洶的箭矢。
金羽又策馬衝出去不短的距離，才停步掉轉馬首回身往後看。
慕容冰撐着他的胳膊坐直身子，金羽便懶懶地把下巴往她肩上一放，咕噥抱怨著。
「可真兇啊，震得我手生疼。」
別院偏門后的密林算不得大，僅策馬跑上這麼一小會兒，已經跑出來站在了林間土路上。
此刻這條路的另一端，聚集了大批的百越士兵。
盾牆閃避，察察干馭馬從後面走了出來，臂彎處還挎著長弓。
金羽笑眯眯地在慕容冰耳邊吹了口氣：「長雪，你看這陣仗眼熟嗎？」
只不過這次攔在對峙兩方之間的人，換成了紫玦。
察察乾沒見過慕容冰卸掉易容的樣子，他的視線在慕容冰臉上逡巡許久，才冷笑一聲：「世子爺劫走了百越的逃犯，真叫我好找。」
金羽擺出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逃犯？哪裏有逃犯？我不過攜我家嬌嬌來看看梓願公主到底有多貌美，竟險些被察察將軍一箭從馬背上射下去。」
他佯作惱怒，「我堂堂古幽溍水王世子，此事將軍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察察干深知金羽是在裝傻充愣胡攪蠻纏，但他也不便直接與後者起衝突，只得耐著性子繼續道：「我釘穿了逃犯的琵琶骨，這傷勢好不了那麼快，一驗便知。」
「釘穿」二字出口的時候，金羽箍在慕容冰腰際的手臂力道又重了些。
他掛起假笑：「一驗便知？我家嬌嬌冰肌玉骨，連我都捨不得看，給你驗？察察將軍好大的臉面啊。」
察察干也不是好脾氣的人，直接被他這句嘲弄給激怒了。
「今天不留下此人，只怕世子爺也走不了。」
金羽嘆了口氣，嘴角一撇：「攔得住嗎？梓願公主？」
紫玦無聲地橫過馬身，擋在了金羽和慕容冰身前。
金羽大笑出聲：「察察將軍，就此別過！」隨即毫不留戀地轉身策馬離開。
百越士兵害怕誤傷紫玦，一時間竟只能幹瞪着眼，目送金羽和慕容冰疾馳而去。
一片死寂中，察察干瞧著紫玦，重重地哼了一聲。
「到底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別人不過給了一點甜頭，你就為了他們與百越作對。」
紫玦沒有反駁，她赤腳踩在馬鐙上，腳腕垂著的半截鐵鏈晃晃悠悠。
她臉上帶笑，眼角泛起淚花。
「若您當年肯庇佑我半分，怎會有今時今日？舅舅？」
………………
跑出去一小段路，慕容冰悶聲道：「紫玦攔不住多久的。」
金羽一派輕鬆：「我當然知道，不過察察干也不會殺她就是了。」
他突然鬆開韁繩，摟住慕容冰的肩膀，「抱穩了。」
慕容冰還沒有反應過來，金羽一個旋身從平穩飛馳的駿馬上翻了下來，順勢踩了一腳路側樹木橫生的枝幹借力，施施然落入林間茂密的草叢。
而駿馬仿若未覺，依照原來的速度揚長而去，很快就不見蹤影。
慕容冰莫名其妙：「你這是……」
「噓。」金羽制止了她的發問，「在這邊歇幾天，過段日子溫家會派人來接我們。」
「這裏像是能歇的地方嗎？察察干還在後面……」
「長雪。」金羽抱着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草叢裏，待他走過，傾斜的枝葉重新挺立舒展，掩去了穿行的痕迹。
他喚「長雪」這個名字時，總是帶着不自覺的親昵。
笑意滿滿的眼眸，此刻一點一點浮現鋒利的光芒。
「你當真以為，百越已然成了察察乾的一言堂嗎？」
難道不是嗎？
傀儡國君和手握實權的臣子，這是這麼多年來，南疆局勢一直反饋出來的信息。
同樣也是慕容冰心中解不開的疑惑。
——金羽到底是如何做到在百越境內行走自如的？
察察干那種眼裏容不得一粒沙子的性格，若非對金羽無計可施，斷不可能允他這般從容自在。
似乎是看出來慕容冰的疑問，金羽笑了聲，「好奇察察干為什麼殺不了我？」
他彎腰將慕容冰放下來，攙着她的胳膊扶她站穩，展目遠望，「今日天晚了，下次有機會再告訴你。」
慕容冰轉過身，順着金羽的視線，看見了不遠處樹枝遮擋下的小庭院，不禁沉默了。
「這裏算是我在百越的一個落腳點，進去看看吧，長雪。」
金羽好像絲毫不擔心將自己的底牌一一暴露給慕容冰，慕容冰被他拽著，邁步走近了小庭院。
藤蔓纏繞的墨綠藩籬，凹凸不平的石子小路。
院子裏面搭了涼棚，甚至還有幾隻家禽在泥土裏啄來啄去。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位世外高人在此隱居。
「雖然沒有溫家那邊的地方大，起碼物件都是齊全的。」
慕容冰環視四周，林間樹影搖曳，風聲簌簌，看似一派寧和平靜，隨口問道：「林子裏面有多少暗哨？」
「我家長雪可真聰明。」金羽誇讚一句，「六個人，萬一離開的時候被發現了，應對起來還是有點麻煩的，所以要等溫家來接。」
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慕容冰回頭，蒯信躬身抬手，沖二人行禮。
「主子、小殿下。」
見金羽沒有避開慕容冰的意思，他繼續道，「暗樁來信，確認察察干跟丟了主子和小殿下，梓願公主安然無恙，已被帶回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