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活路

第一百一十九章 活路

雖說是白日,但這裏的枝葉茂密,遮天掩光。

等隱衛以玉石俱焚之姿短暫遏制住百越士兵的圍剿時,赤璋已抱着慕容冰,走入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林深處。

百越那邊在等火把,只要火光燃起,赤璋走過的路頃刻就會被辨認出來。

他心裏清楚,活路在前,后無退路。

中途他給慕容冰餵過一次葯,葯起效很快,沒走多久的路,赤璋明顯感覺到她貼著自己臂彎的脖頸,不再像之前那麼燙了。

周圍寂靜無聲,他微微鬆了口氣,把慕容冰放下來。

又從懷裏翻出一瓶金創葯,簡單處理了身上的各種傷口。

刀尖剜出肋骨下的斷箭頭時,疼得他眼角一抽,視線也有些模糊,緩了好一會兒,才潦草地將藥粉灑在血肉模糊的創口上。

硬闖百越大營,強行帶走慕容冰,他身上所受的傷並沒有比那些隱衛好到哪裏去。

這密林里大概沒有野獸,不然早該被他的血腥味吸引過來了。

胡亂處理了傷勢,赤璋起身正要抱起慕容冰,剛屈下膝蓋,聽見懷裏的小姑娘乾澀著喉嚨問他。

「赤璋,家與國何為大乎?」

赤璋驀地一愣。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慕容冰醒了。

可當他抽身,仔細察看對方狀況時,又發覺後者並沒有醒,只是拉着他的衣襟低聲夢囈。

他恍惚了。

夢中的慕容冰似乎是哭了,哭腔微啞:「國難不除,何以家為?」

國將傾覆,無以為家。

是了,這就是五年前他給慕容冰的答案。

赤璋抿緊唇,用力將慕容冰往懷裏抱了抱。

五年了,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慕容冰的時候,小姑娘眉眼狡黠,靈氣十足,生動可愛。

至今,已經五年有餘。

當年的小姑娘,如今長成了他懷裏這個狠倔果決的模樣。

容不得他心疼片刻,眼角餘光里倏然間冒出一片火光。

赤璋抬眸望去,成片的火光連成了好幾條線,聲勢浩大地在山林里四處搜索,百越士兵的吆喝聲不絕於耳。

僅是他觀望的這一小會兒,火光竟然已呈包圍之勢聚攏而來。

不遠處響起了士兵驚喜的呼喚聲,看來百越那邊已經發現了他倆穿行的蹤跡。

赤璋彎腰抄起慕容冰,藉著樹榦遮擋起身,疾步繼續往山林深處走去。

「看到了!在那邊!」

「快追!」

幾支箭羽激射,險些擦傷赤璋,他無意在不熟悉的地界和百越人纏鬥,僅是迅速閃避遁走。

凹凸不平的山路減緩了他逃離的速度,再加上心神不穩,和百越人之間的距離漸漸縮小。

於是不得已鑽進枝葉更為茂密的地方,遮擋身影,來換取片刻喘息之機。

也就是這一轉身,赤璋腳下瞬間踏空!

他反應極快,發覺是個極陡的斜坡后,立刻將慕容冰往懷抱深處掩了掩。

下滾途中不斷有殘枝石塊刮過他四肢脊背,刺穿剛剛凝固的血痂,他硬是咬緊了牙,竭力舒展身體護住慕容冰。

當滾到平地的時候,頭頂的火光和喊聲也遠去了。

陡坡頂端火把光芒微弱,百越士兵只是探頭往下看了看,自然不會貿然跟着滾下來。

但繞路過來需要多久,赤璋並不清楚。

從四肢百骸傳來的痛感已經達到難以忽視的程度,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有骨頭斷掉了。

他強撐著爬起身,摸了摸慕容冰的頸動脈,確定人還活着之後,才再次摔在潮濕的泥土上。

唇角的血沫流個沒完,可他連伸手抹去的力氣都沒有了。

在過往二十三年中,赤璋從未有一刻如現在這般感到無力。

容城少主,天賦異稟。

他生來順應容氏傳承,修習殺人之法,刀下亡魂無數,又怎知救人之法艱難至此?

昏昏沉沉間,赤璋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他咬了一下舌尖想要保持清醒,伸手去抓手邊的刀。

一隻銀白長靴踩在刀身上,力道不輕不重,剛好踩停赤璋的動作。

赤璋勉強抬眼,視線上移,對上了雙酷寒的眼眸。

來人半張臉都藏在摺扇後面,僅露出一雙眼,冷冷地低頭瞧着他。

手中的摺扇搖啊搖,半晌,眼底浮現幾絲幸災樂禍。

赤璋一口血嘔在喉嚨里,目眥欲裂,抓刀的手用力掙扎了一下:「……金羽!」

金羽「嘖」了一聲,囑咐蒯信過去查看慕容冰的情況,隨即一腳踢開地上的刀,笑眯眯地蹲下身,摺扇合攏。

「哎呀呀,這不是赤璋兄嘛?怎麼如今也這般狼狽?」

赤璋恨得幾乎要咬碎一口牙,眼神狠厲:「你欺她天真,若當日我在南安,你以為還能有你今日狂妄?」

金羽點點頭:「赤璋兄倒是提醒我了,當初我在南安,也是被你百般刁難。」

他笑得囂張邪氣,「我這個人睚眥必報,赤璋兄還是拿命來抵之前對我的冒犯吧。」

金羽抬手,袖間短匕冷光一閃,正要一刀了結赤璋,卻被蒯信喊停了動作。

「主子!小殿下的情況不對啊?」

金羽眉頭一蹙,顧不得再和赤璋算賬,忽的起身疾步過去,一把扶住慕容冰。

臂彎里的人軟得像一團棉花,輕飄飄的沒什麼重量,臉色慘淡,唇瓣蒼白近乎透明,呼吸也若有若無。

擺明了一副氣血大損之狀。

金羽指尖輕顫,撫上慕容冰肩下的衣衫破損處,輕輕一點,宛如被燙到似的猛然縮回手。

同為習武之人,他本該很清楚這種傷勢意味着什麼,可他偏偏厲聲發問:「赤璋!怎麼回事!」

赤璋躺在地上,僅存的力氣已經耗盡了,眼神也逐漸渙散。

聞言,吊著最後一口氣冷笑一聲:「都是拜您所賜啊,世子爺。」

金羽扶著慕容冰的手抖得厲害,他想過很多次和後者再次相見的場面,唯獨不曾料想到現在這種光景。

「容長雪」該是什麼樣子的呢?

溫和沉靜時猶如三月暖風,疾言厲色時恰似高山凜雪,永遠唇角微翹帶着笑意,胸有成竹運籌帷幄。

而不是這副氣若遊絲,奄奄一息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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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公主鴻鵠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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