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5章 蟬、螳螂、黃雀、獵人(六)
靈修者修行的真意,既是體會、感悟天地元息的運行規律。
同時不斷以自身神魂的識覺之力交感天地元息,進而實現施展出變化萬千,且威能強大的道法。
最後再以身合道,成就終極的大自由境。
在這種修行方式之下,久而久之,靈修者的肉身會逐漸「虛化」。
這種「虛化」在達到第七境羽化境之時,便能夠將肉身短暫的融入天地元息之中。
在其他人看來,融入天地元息的羽化境強者,就如一葉扁舟,隨風飄曳。
倏忽而來,轉瞬即去。
自然就是瞬移。
這便是所謂的「元息江中泛輕舟」!
就在玄潛與滕王激戰之時。
一位頭戴黑紗斗笠,身穿黑色錦袍的人,悄然間來到了石街之上。
一隻小白猴,安靜的蹲在那人的肩頭,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滴溜溜的亂轉著,似乎是在審視著場間情況。
這一人一猴的身形,盡數被烏雲投下的某片陰影遮蔽,氣息竟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外泄。
此人,正是在邪道修行界中名聲極盛的「妖修」墨鴉。
所謂的妖修,並不是妖靈獸修道有成,幻化成了人形。
而是這墨鴉有著一手驅使妖靈獸,馴養妖仆的詭異本事。
他的另一重身份,則是流沙閣內最為頂尖刺客。
只是有傳言說,他已經於二十多年前,就跟流沙閣鬧翻,叛閣而出。
從那之後,他本人幾乎就銷聲匿跡了。
所以他於此時,出現在此地的目的,就更值得人深思一二。
墨鴉和小白猴,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興緻頗濃的看著兩位青山觀大劍修的劍斗。
青山觀是以個「不擅交際」仙宗,幾乎從不接待外客,所以這種場面對於一位修行者來說,確實很有吸引力。
而且玄潛和滕王兩人出手之時招招狠辣,打得險象環生,絕對算得上是同門相殘,非常的精彩……
與此同時。
凌煙澤對岸,山高林密之間,兩道身影正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
這是一老一少兩位書生打扮的人。
他們似乎是在用實際行動詮釋著:這世上並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這句至理名言。
老書生身形有些佝僂,穿著一襲洗得微微發白的青灰色儒袍,看著有些土氣。
青年書生則是一身錦緞衣衫,行路之間昂首闊步,貴氣十足,氣宇軒昂。
他們行路的速度很慢,因為他們總是在不停的變化著方向。
青年書生更是寸步不離的守在老書生身側,看起來就像是怕老書生一個不留神摔倒一般。
可事實卻是,青年書生在亦步亦趨的跟隨著老書生的步伐,絲毫不敢有一絲的錯漏。
之所以如此,便是因為他們置身於一處大陣之中。
周遭的樹木、山石、溪水、甚至是某些蟲鳴鳥叫,等等的所有事物,共同組成的一座無比龐大,且複雜的陣法!
走錯一步,很可能便是神仙難救,萬劫不復的下場!
某一刻,老書生突然停下了腳步。
「到了。問清,你入書院也有大半年了,剛剛又跟著我全程走了來,可否看出了一些這陣法的門道?」
問清沉吟了片刻,有些慚愧的說道:「師祖,弟子愚鈍,並沒看出什麼門道。」
孟弘臉上的皺紋似乎舒展了幾分,說道:「這沒什麼愚鈍不愚鈍的,若是你說看出了什麼,才是奇怪。
這個陣太複雜了,大陣套小陣,小陣又是更大陣法的陣基,如此循環往複。
看來滕王這些年還真是在這凌煙澤畔下了大功夫啊!」
問清並沒有說話,靜靜的等待著孟弘的下文。
他知道,孟弘特意將他從天南叫了過來,一定是想要親自傳授他師父蘇建元教不了的東西。
有些時候,隔代親這種情感,真是很難說的清楚。
只見,孟弘一翻手,便有一個八邊形的陣法盤,出現在手掌之中。
八邊形陣法盤上密密麻麻的鐫刻著某種銘文,似乎是某種早已失傳的上古文字。
問清並不認識,但其中那種玄而又玄的意味,他卻是已經感受到了。
孟弘撥轉著陣法盤上的古文字,同時說道:「想要正面破除這個陣法確實很難。
但是,問清你要記住,大道三千……可能三萬都不止,但任何一條走到極處,皆能通天。
越是複雜的東西,往往也越簡單。」
問清左掌覆右掌,舉至額前,深深的躬身行了一記弟子禮,起身後說道:「弟子不是很明白。」
「萬變不離其宗。越是複雜的東西,錯漏就越多。」
孟弘竟是在這種情況下,傳道授業解惑起來了。
若是此情此景讓李不器,或者正在跟滕王拚命的玄潛看見,怕是會氣得吐血。
而且以玄潛的性格,怕是會一劍直刺孟弘胸口!
這種豬隊友不殺了,難道留著過年?
說話間,孟弘手中的八邊陣法盤放射出了淡淡青光。
周遭的天地元息,隨之緩緩的流動起來。
元息流,可以說是這世間最複雜的東西。
但此時,這方天地間的元息流,卻呈現出了某種「亂中有序」。
孟弘的聲音再次響起:「就拿天一道的三千道法來說。
可謂是紛繁複雜,眼花繚亂,威力也確實強大。
但真比起搏殺,死斗,或者說殺人的效率,卻很難能勝得過青山觀的劍道。
這便是因為青山觀的那群又臭又硬的道士,整天就想著一件事,怎麼才能讓自己的飛劍威力更強。」
問清說道:「弟子受教了。」
「開了,走吧,我們去把我們的盪世古鐘取回來。」說著,孟弘邁步而前。
下一瞬,他便彷彿穿越了時空般,直接來到了一處古樸典雅的禪室之中。
桌案上的一爐凝神香還在燃著,於香爐之上盤繞出裊裊多姿的煙氣。
顯然,這禪室的主人剛剛離開不久。
問清的身影隨之顯現而出,臉上滿是驚異的神色,當即問道:「這難道…就是元息江中泛輕舟?」
「不是,但差不多。」
孟弘打量了禪室一圈,繼續說道:「我以師兄的這個天地盤,聯通了這座大陣的很多錯漏,進而打通了一條通道,我們便實現了一次泛輕舟。」
原來,那個八邊形的陣法盤,是院長梁霄的本命法寶,天地盤!
隨後,孟弘拿起桌案上的一個滿是銹跡青銅小鍾,看了看確認無誤后,便收入了儒袍的廣袖之中,表情這才顯得有些放心。
見此情況,問清有些不解,說道:「師祖,我們難道不是來擊殺滕王的嗎?」
問清知道今夜會有大事發生,甚至身上還帶著問家的某件強大法寶。
但孟弘帶他來這座野山之前,卻沒說明來這裡是所為何事。
結合前因來分析,這處野山一定是滕王隱修的道場。
在這裡攔住滕王,讓其不能對李不器出手,確實是最合理的解釋。
孟弘搖搖頭,說道:「滕王修行的是最正統的青山觀劍道。
而且他天賦不錯,我雖然老了看淡了生死,但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想跟他對上。」
問清知道,孟弘離開泰一書院親自來此,絕不可能只會為了取回蕩世古鐘。
那這個局的表象背後,肯定還有著某些隱藏的更深的東西。
盪世古鐘?!
這絕對是問題關鍵。
為什麼泰一書院會用盪世古鐘換一株慜界之草?
陡然間想到這個事情,問清的心神便是一凜。
這在外人看來,可能是因為院長梁霄,寵慣他的小徒弟李不器。
願意為了幫李不器救一個朋友,而獻出宗門震山重寶。
但問清不是外人,他清楚的知道,李不器和梁霄的關係絕對算不上親厚。
甚至是很是疏離,更是連面都沒見過!
盪世古鐘的威能,絕對可以排入當今世上最強的法寶行列。
而孟弘此番來此,又不是為了對付滕王。
那便是為了用盪世古鐘對付更為強大的人物!
會是誰?
難道是國師萬玄辰?
萬玄辰不是受了重傷,而回雲夢澤養傷了嗎?
不對,雲夢澤中強者如雲,靈丹仙藥用之不竭,很可能已經痊癒了!
「師祖,萬玄辰也來湖州了?」
孟弘看著問清,滿意的點點頭,微笑道:「你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便能想到這些,確實不錯。
不過,我也不想對上萬玄辰。
萬玄辰確實打不過那個人,但不能說明萬玄辰不強,只能說明那個人太強。」
問清有些激動的說道:「那個人是劉仞的師父,這便是小師叔一定要救劉仞的原因?」
不得不說,問清的想法還是有些功利。
但也沒什麼錯,因為救了劉仞,可以看做是賣了張屠夫一個人情。
孟弘說道:「李不器為什麼一定要救劉仞我不知道。但用盪世古鐘換慜界之草,是你我師兄的安排,」
聞此言,問清更是吃驚。
這麼說想要賣人情,或則討好張屠夫的人,是梁霄?
但梁霄會討好別人嗎?
他需要嗎?
孟弘顯然是知道問清在想些什麼,便說道:「這就是你跟張嘉許的最大不同。
你們倆雖然都出自天南世家,但張嘉許自幼就上了山修行,所以他的思維很直接。
你則是被你大伯問成計,給教的太過複雜了些。
走吧,你馬上就會明白,為什麼盪世古鐘會離開泰一山的。」
言罷,孟弘撥弄了一下天地盤,身形便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