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霧鎖煙迷花月明
內街住的都是賈府的奴僕、旁支，約莫都聽見動靜，也亂成一鍋粥，間或有人跑來跑去，也有抱着孩子，也有拿着包袱乘火打劫的。
隆兒領着眾人跑出內街，就見一間屋子前停著一輛馬車，旁邊站着兩三個人，都是韓掌柜的人。
其中一人道：「快些上車，再晚走不了了。」眾人一聽，哪裏有功夫多問，只好安之若素的上了車。
到這時，眾人才發現少了兩個人，抱着巧姐兒的紅玉竟然沒有跟上來。只是也不能再等，車子便出了寧榮後街。
這夜楊雙雙一直睡不着，倚在塌邊，看着外邊兒幽深的夜色，卻像看到一團迷霧，找不到出路。
她正思緒紛飛，忽然聽周鴻道：「怎麼還沒睡？」
楊雙雙轉頭去看，只見周鴻從外頭進來。上次多少有些不歡而散，她抿了抿唇，沒起身，只坐直了身子，示意他坐下。
周鴻嘴角便含了幾分笑意，在她身邊坐下，見她頭髮散下來傾瀉如墨，忍不住捋了一把，在手上把玩。
雙楊雙曉得他一向有這個癖好，也不理會他的動作，只側了側問道：「榮府是什麼情況？宮裏的賢德妃是怎麼去的？」
周鴻邊將她頭髮繞在手指上，邊道：「她是無辜被牽扯進來冤死的，鎮國公牛家那個沒腦子的貴妃，在宮裏搞了不少事兒，被老四拿住了把柄，賢德妃不過是推出來的替死鬼，榮府也不過是棄子罷了。」
楊雙雙又問：「那依你之見，皇上會怎麼處罰榮府眾人呢？」
周鴻嘴角帶着幾分譏諷：「他一向覺得自己是個明君，有寬仁之心，想是不會嚴辦。」
楊雙雙知道他想起周家滿門血仇，將手覆在他的手上。
周鴻感覺到她的手微涼，輕聲道：「要變天了，早些睡吧！」
作為林宅的一把手，林管家有着嚴苛的作息表，他每日卯時就起來了，先把外宅的事情打理一下，等太太起來吃早膳的功夫彙報一下，再開始一天的工作。
自上了京以後，雷打不動，就算太太不在家也是一樣。
今日，他才起來，就聽見外頭有人叫門，看門的瘌痢頭睡著了，他忙去開門，卻是上次那位韓掌柜，忙請示了自家太太。
楊雙雙這一夜睡得不怎麼安穩，聽聞韓掌柜來了，忙讓人請進來。
韓掌柜朝她恭敬行了個禮才道：「昨晚榮府被抄了家，罪名是治家不嚴、縱容豪奴，沒想到查抄出來不少人命官司，還牽連了寧府，人員也盡收押了。連在金陵的政老爺夜發落了，說要將其與家人押解進京，聽候發落。」
楊雙雙問道：「府里的人還好嗎？」
韓掌柜搖頭：「屬下無能，只救下一位平姑娘和一位哥兒。聽聞老太君聽聞抄家一事，一口氣沒上來竟去了。餘下眾人情形還未知。」
楊雙雙驚疑不定，又問起史太君的後事，卻聽韓掌柜道：「想是還在榮府裏頭，昨夜亂了一夜，只怕也無人管。」
楊雙雙想了想，忙讓人備了車，趕去了寧榮街，還未進去，就有官兵攔了她道：「來者何人，此路不通，快回去吧！」
她忙掀了帘子，問那官兵：「不知裏頭主事的是哪位大人？我是榮府的親戚，先夫是江南布政司左參政林如海，聽聞府上老太君走了，特來相送，勞煩通告一聲。」
官兵聞言看了她幾眼，回道：「裏頭是西平郡王殿下，你且等著。」
不過一刻鐘，楊雙雙就見到出來一個風神俊朗的男子，想就是那位西平郡王殿下，她忙下了馬車，朝西平郡王行了一禮，請了安，問起史太君後事事宜。
西平郡王態度倒是溫和，「節哀順變，我已經請了聖上旨意，雖說兩府都要查封，但史太君是先榮國公代善公遺孀，如今又魂歸九天，是以聖上允了在府上停靈三日，再行發喪。」
楊雙雙念了一聲皇上聖明，又道：」既如此，也請郡王允許親近家人祭拜一番，也好慰藉老太君在天之靈。「
西平郡王無不應，讓她進了府料理喪事。告辭的時候，西平郡王說了句讓她聽不懂的話，「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果然不是俗品。」
楊雙雙卻沒功夫想這些，讓林管家給賈家京里的姻親、好友報了喪，又讓婆子整理史太君易容，給她換上壽衣，悉心裝扮。
到了午後，陸續有人來了，薛姨媽和薛蟠一起來的，像是怕衝撞了，楊燕燕並沒有隨性，迎春及其夫君沈大人也一併來了。
史家卻只打發了兩個婆子過來，王家更是連人都沒有打發。餘下四王八公素來親近的人家，竟然一人也未來。倒讓聽聞消息趕過來的黛玉與明希唏噓不已。
停靈三日，安排了內外各自守靈，說是內外，也不過寥寥幾個人。因着寧榮二府眾人的罪還未定下，楊雙雙並沒讓惜春和朴哥兒過來，只讓朝着榮府方向叩頭燒香，聊表孝心。
三日過後，由楊雙雙做主，將史太君的棺槨先放在城外的鐵檻寺，等事情了結，再行送回金陵祖宅。
誰知她剛回了林宅，就有人求上門。來人是賈芸，他因是賈府旁系，逃過一劫。
楊雙雙不是第一次見此人，早在園子的時候，她就曾親眼目睹他和紅玉二人眉來眼去。
賈芸卻是第一次見到這位林太太，只見她穿着一件素服，看上去二八年華一般，臉上有些疲色，看着年紀不大，但也別有一番威嚴。
賈芸笑道：「實在打攪姑奶奶了，實在受人所託，是以唐突前來。」
楊雙雙點頭道：「無妨，是誰托你來的。」
賈芸笑道：「是原來二奶奶跟前的紅玉。」
楊雙雙驚得站起身來，那夜從榮府後門逃出來的時候，紅玉和巧姐兒本與大家是一路，誰知後來，竟走散了，一直沒有音訊，這會兒聽這話，忙問道：「她人呢？如何了？姐兒是與她一起嘛？」
賈芸回道：「當日我正好在府外的橫街，聽見府里亂起來，正要去找人，誰知正好遇見她和姐兒，便先躲了起來，後頭紅玉擔心她爹娘，便一直沒來找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