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戰和之策

第111章 戰和之策

芒未在大殿前做足了禮儀,見子楚來請,才低頭進了門,在子楚的再三揖讓下,來到秦王席前坐下。子楚照舊坐在案旁,準備記錄。

秦王道:「河東之興也,皆賴應侯之力,而得卿輔之!今諸侯欲襲河東,卿必有以教我!」

芒未道:「自華陽戰後,韓、魏皆傷,齊、楚猶衰,得抗秦者惟趙也。以是諸侯皆欲秦與趙斗,而收漁人之利。是其時也。王自度能與諸侯抗者,則整兵而戰;若否者,不若和之。」

秦王道:「戰之奈何,和之奈何?」

芒未道:「周以天子之貴,集天下之兵於洛陽。將軍摎一出,而眾兵皆散。此戰之策也。今諸侯大軍集於上黨,欲攻河東。河東久戰殘破,勢不能獨力抗大軍,王但集全國之力,以保河東。此戰之策也。海內諸侯,惟楚獨強,與秦有宗廟之恨。楚王久在咸陽,復有春申君輔之,秦之虛實彼盡知也。秦久戰力疲,而楚復振,又與南郡、南陽鄰,是禍在腹心也。王女,楚王婦也;又有二子在焉。若王遣一使歸其婦及子,割數城以和之,以安楚心;秦、楚和,則并力向韓、魏,而勢解矣!此和之策也。若遷延徘徊,晉攻河東,楚攻南陽,則事急矣!」

秦王道:「吾聞楚之鐵劍利而倡優拙。夫鐵劍利則士勇,倡優拙則思慮遠。夫以遠思慮而御勇士,吾恐楚之圖秦也。夫物不素具,不可以應卒,今武安君既死,而鄭安平等畔,內無良將而外多敵國,吾是以憂。卿之所慮,正與吾同也。」

芒未道:「今天下大勢在於楚,楚向秦則秦強,向晉則晉強。楚王與相皆與秦有舊,此誠天所以助秦也。王與楚和,并力攻晉,其勢可立回也。」

秦王道:「與楚和,非三五月不能成,而河東危在旦夕,其奈河東何?」

芒未道:「王大張聲勢,歸王女於楚,諸侯一知,必不敢復犯河東。何者?山川修阻,進易而退難。韓、魏以大軍陷河東,王與楚攻其國,彼無能為也。是以必棄河東,而歸保其國。韓、魏去,則趙無足慮也。」

秦王道:「善!寡人慾卿佐王稽保河東,卿其勿辭!」

芒未道:「願聞王之所欲?」

秦王道:「寡人遣使和楚,韓魏雖退,而趙必進。卿其助河東守稽、尉無傷共擊趙於河東。」

芒未道:「謹奉教!」禮敬辭出。

待芒未離開,子楚問道:「無名出應侯門下,與王稽善。王稽若通諸侯,無名得勿助乎?」

秦王道:「事但問當與不當!公乘緩與無名,孰堪其任?」

子楚道:「無名當矣!」

秦王道:「是以任之。」

子楚道:「誠將以王女及子和楚乎?」

秦王道:「無名,應侯吏也,計當先進。奈何應侯計不出此,而無名進之?」子楚喏喏不能應。

秦王道:「請蔡卿澤入見!」起身往偏殿而去。子楚喚來一名謁者,命其傳蔡澤入見,自己隨秦王來到偏殿。

子楚問秦王道:「奈何不咨之於應侯?」

秦王道:「無名言之,奈何復咨之?」

子楚道:「兒蒙昧不能知也。」

秦王道:「若無名曾獻計於應侯,應侯不納,是不必應侯知也。若無名未獻此計,亦不必應侯知之也。」子楚仍然蒙然不知所以。秦王也不打算解釋,解衣伏案道:「吾老矣,精神不濟。俟蔡卿至,乃呼吾。」遂伏案小寐。子楚守在偏殿內,獨自沉思。

少時,宮外郎衛來報,蔡卿奉教見!子楚喚醒秦王,復更衣、整冠,乃命子楚出迎。

子楚來到章台宮前,見到蔡澤,上前施禮道:「蔡卿辛勞,王請卿!」

蔡澤回禮道:「敢勞公子親迎!」子楚將蔡澤揖讓到一座偏殿內,秦王已經在階前迎候。兩邊敘禮,升階入室。秦王禮道:「久不奉先生教,今得請之!」

蔡澤道:「王朝乾夕惕,誠萬民之福也。尤當自養,勿令勞也。」

秦王道:「今諸侯蜂起,而攻秦。秦久戰疲弊,戰則難支,和又難成,如之奈何?」

蔡澤道:「王何出此言耶?今天下萬乘之國不過七,秦居其一,而有天下之半,據山河之險,西向而臨諸侯。彼六國者,皆殘破之餘,畏秦如虎。雖暫合縱,王以一旅偏師,諸侯不戰而自散。王言秦疲,天下孰不疲焉!」

秦王道:「秦與趙屢戰,兩敗俱傷。諸侯生養十年,力完氣足,乘其弊而起,秦以一國當天下之士,焉得不憂!」

蔡澤道:「諸侯所得入秦者,自北而南,河東、函谷、南陽、南郡四道是也。楚出南郡,必籍舟楫,但擊其半渡,必無憂也。南陽邊楚、魏、韓三國,然有方城之險,楚因之而據諸侯數百載,齊、晉皆不能入;楚之所以失之者,秦出丹水,擊其背也。秦因楚例而守之,南陽不足慮也。函谷,秦之根本,諸侯數犯,皆望關興嘆,此亦不足慮也。河東,故晉舊地,表裏山河,因山帶水而為固;彼或出上黨,或出太原,皆跨山越水而攻之。但得一重臣守之,彼無能犯也。」

秦王道:「先生所言,甚中肯綮。南郡、南陽、函谷,誠如先生所言,皆無慮也。惟河東新郡,乃晉舊地,附秦未久,人心不定,秦法未行。復戰經年,糧秣罄盡,倉廩皆空。而諸侯集於上黨,將入河東。是以無計。」

蔡澤道:「若諸侯越水跨山而入河東,王亦無憂。河東久戰乏糧,諸侯之入也,必不得糧,雖得而不可久;欲久則必賴遠輸,諸侯力疲矣。王以一河東而疲天下諸侯,所得正多。」

秦王道:「依卿之計,吾不守河東乎?」

蔡澤道:「吾聞上黨已失,而上黨守殘兵猶死戰於端氏,令趙不得進,徒損軍力。以此觀之,但盡河東之力而守之,當疲趙魏也。」

秦王道:「或言和於楚,奈何?」

蔡澤道:「若和於楚,晉必不取河東,自河內而下,是無河內南陽也。不若令彼儘力取河東,而保南陽為勝。」

秦王道:「河東若失,彼轉取關中奈何?」

蔡澤道:「彼取河東,軍力已疲。若欲取關中,則數歲之後矣,必不能蹴。王以大軍出於洛,鄭與梁皆與秦鄰,彼將何如?」

秦王道:「如卿之言,不與楚和是也。」

蔡澤道:「楚求與秦和而不得。王必欲與楚和,臣願借一乘,單身入陳,說楚與和。楚必無他言。何也?楚西取故地而不能,必當東顧。楚軍東顧,而西面虛,懼秦之襲也。楚固欲與秦和,王何急之?但坐等楚使至而已!」

秦王大喜道:「微先生之言,寡人幾誤!先生素事春申君,楚之事願盡付於先生!」蔡澤應喏。

兩天後,秦相府教下,命五大夫無傷為河東尉,河東軍事盡付之。命大夫無名為河東丞,為上黨軍後援。上黨公乘緩為上黨丞,往來上黨、河東間,押運糧草。秦王賜劍士千,郎衛百,強弓利矢,以助力焉。

接受任命后,眾人立即起身。五大夫無傷自督親營千人為前部,無名(芒未)和公乘緩在劍士和郎衛的護衛下,隨後跟進,同時以船裝運輜重糧草,浩浩蕩蕩,沿渭水前往河東。隊伍在蒲坂登岸,改裝上輜車數百乘,直往安邑而來。

早有使者報與王稽,王稽接到教令,心中驚疑不定。但既有王命,表面文章還是要做的,親自率領全郡官員,迎出十里之外。宣讀教令,設宴款待,互訴仰慕之情,自不必說。宴罷,原來的河東尉、丞向無傷和無名交割了事務,自己啟程回國。河東新的班子聚在一起,傳達了咸陽的指示:由無傷全面管理河東的一切軍事,無名負責對上黨的支援,王稽名義上總領一切,但實際上只能管理日常行政事務。議事已定,無傷即率親營前往翼城,佈置防禦;芒未收集河東的全部現有炒粟,交給公乘緩運往端氏。公乘緩在到達河東的第二天,即領着隨行的十名大夫,前往端氏,向蒙驁報告咸陽的處置。

收集民夫和車乘的工作花了近二十天時間,等到公乘緩率領千名上黨士卒回到河東押送車乘前往端氏時,已經是一個月以後了。

本來,從河東往端氏運輸糧草,都是由河東派人押運;但現在河東也進入戰時狀態,押運工作交給公乘緩負責,無形中增加了上黨的負擔。蒙驁到上黨時,上黨幾乎沒有什麼民事,只有二萬士卒,守着營地周圍的田地耕種些口糧,所以只任命了一名郡守,沒有委任尉和丞,——沒有這個必要:上黨守實際完成的就是上黨尉的工作,而上黨除了打仗,也沒有別的工作要做。端氏有幾百戶人家,有端氏令掌管也就足矣。蒙驁平時有事,也就和四名公乘商量,就可以決定。現在任命了公乘緩為上黨丞,實際上成為蒙驁的副手,專一負責從河東接受糧草。蒙驁只得把公乘緩的原部劃撥出來,交給公乘緩獨立指揮,統一執行運輸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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