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風月地
知顏閣不愧為遙城最香艷的地方,門口道上已是滿栽春桃,粉花簌簌,迷人嬌眼。廊柱又纏金枝,地衣皆緋色,香暖熏人,風柔醉客。
再往裏瞧,連掛壁都是描摹的春宮圖列,畫上形色少女搔首弄姿,隨處承歡。滿樓沒一個坦胸招搖的姑娘肆意攬客,卻處處透著嫵媚不堪了。
綏之耳泛薄緋,探了一眼,止步門外。
那打量她許久的老鴇耐不住了:「小郎君沒來過風月之地吧?怪可愛的。」
秦湍不露痕迹地扯過眉頭鎖起的綏之,看向彭御年:「我們在外等候,還請快些。」
綏之被他牽着手,莫名手心發燙,倏地抽回。
彭御年匆匆往樓里跑,幾個鶯鶯燕燕以各色彩紗覆面,柔若無骨地黏上,卻被他紛紛扯開:「哎呀別鬧,今兒個正事要緊得不得了,你們誰見着我爹了?」
戴面紗的女子們七嘴八舌道:「在二樓包間里。」
「那個陪他的俏公子是哪個哦?」
「彭大人被他灌得不行啦。」
彭御年直呼糟糕,要死了要死了,若是老爹在這二位宮中貴客面前醉后失態,那還了得!
他直衝進包間,哪有什麼灌酒的俏公子?只剩他爹爛醉得不成人樣。
他一個勁地死命搖著城尹彭潘:「爹,爹快醒醒!」
「我看到你說過的那個,螭紋的玉牌了!那個貴人在樓下,你快清醒!」
「爹,求你別晃了,我要被你害死了!」
彭潘醉得不輕,呆愣地翻着眼皮:「什麼牌?葉子牌?」
「哈哈哈,來個二萬!湊對將!」
彭御年心如死灰,直接把他爹往門外拽。
彭潘鬼哭狼嚎,震得滿樓嗚嗚。
綏之有些耐不住了,一腳踏進知顏閣。
「殿下,」秦湍拉住她,「我覺得奇怪。」
「怎麼了?」綏之轉身,卻見秦湍只是眉心緊皺,沒說出個所以然。
「什麼人啊?我要喝!這裏的女人都死絕了嗎?怎麼不給本官喂酒了?」
綏之心裏本就着急,聽得彭潘還在亂叫,不禁怒上心頭,邁了過去。
那彭潘正被彭御年拖到樓梯上,醉眼朦朧間瞧見綏之慍色滿臉,居然咧嘴傻笑,肥大的手指晃悠悠地指向她:「小美人,喂我,喂我,拿你小嘴……」
彭御年差點下跪磕頭。
秦湍猛踹了彭潘一腳:「睜大你的狗眼看好了。」
彭潘揉皺了眼皮,逋一睜開,就見一盞冷酒嘩地灑在了他臉上。
綏之眼底含霜,噙著一縷冰涼瘮人的笑:「醒了嗎?」
彭潘仍在憨笑,躺得歪七劣八,爛醉如泥:「嘿嘿,小美人!」
綏之發誓,等這事過了,一定要讓父王給這狗官革職抄家,治他一頓狠的,由她親手辦!
罷了,這知顏閣是白來了。
秦湍當斷立斷,橫眉看向一旁瑟瑟發抖的彭御年:「你可知令尊醉酒,誤了何等大事?」
彭御年只覺當頭一棒:「是、是我們糊塗,還、還望恕罪!」
他逼着自己飛速運轉大腦,終於憋出句清楚話:「兩位大人,是否要追被擄走的姑娘,我、我去召集府兵!」
綏之正眼掃視了他一番,朱唇輕啟:「我是寧國世子蕭綏之,現命你暫代父職,協同本殿處理此事,追查方才女子熠如郡主的下落,護她周全。」
樓內的鶯鶯燕燕不遠不近,她心中設防,壓着聲音:「不止府兵,城防軍也得用上,你可以嗎?」
彭御年屏住呼吸,好像一生都沒料到會有聽到這種話的一瞬。
那可是矜貴冷傲的世子!正在對他一個混不吝的紈絝下命令!
他直直看向綏之,眸中泛過太多情緒,驀地正色:「下官速去!」
彭御年三步並兩步,猶自心急,索性撒腿就跑。綏之二人也無心再顧知顏閣內的一切,抬腳便要往外走。
身邊戴面紗的青樓女子們狀似無意地聚攏了些。
秦湍不必側目便已發覺,周遭的目光盡數悄然凝了過來。
是危機的前兆。
綏之扶著樓梯,抬眸間卻不經意看到窗外對面樓閣的牌匾。
風吟樓。
她霎時緊張起來,攥著秦湍的袖:「先生,你看對面。」
秦湍循着她的目光瞧去,心下一沉:「我進來時便看到了。」
他於袖底反扣住綏之寒玉般的手:「現下妄動,勢必打草驚蛇,我們得讓彭御年先出去。」
二人放緩了步子,綏之也沒鬆手,悄聲道:「對方是否在對面觀察我們?」
秦湍語氣凝重:「未必,或許風吟樓就是個幌子,他們其實在……」
綏之腦中的弓弦一震,小聲驚呼:「在此處!」
她眼見彭御年已經衝出大門,跑離視線,心知如今只能信任這個陌生人了,遂拽著秦湍的手:「跑。」
便在二人拔腿的剎那,花廳中十數名面紗女子紛紛縱躍而來!她們身手利落,影若鬼魅,銀針弄線,交錯重疊,似乎要纏出什麼陣。
那幾個之前黏上彭御年的鶯燕嚇得尖叫:「媽媽啊!她們是什麼人?我們的姐妹呢?」
老鴇早被一名銀針女子勒住了脖子,綁在廊柱上抖如篩糠:「出事了!出大事了!你們快跑!去找……」
「咔嚓」一聲,她的脖子被面紗女隨手掐斷了。
綏之千算萬算也沒料到,她能在一個偶然踏足的青樓目睹平民喪命。
知顏閣的風月女們可謂毫無招架之力,龜奴雜役亂作一團,四下奔逃,卻被堵在門內。
綏之已拎起了無弦劍,刃上寒芒勝霜雪,颯然有聲。
秦湍與她背靠着背,抱劍而待。
一身藕色露臍裝的面紗女眼尾輕挑,冷言道:「各位不要妄想逃了,只要你們在這樓中安生待上三日,我們保證好吃好喝地招待,讓各位全須全尾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