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少年

「靈渺峰弟子，紀凌，先天靈力等級，一級。」

隨着長老聲音的落下，場下原本噪雜的人群，忽然相當默契地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齊齊抬頭望向摘星台正中央那座巨大的運靈碑。

石碑上浮現出一行金字，赫然顯示的是方才問機長老面無表情念出的那段信息：

靈渺峰弟子，紀凌，先天靈力等級，一級。

無情的嘲諷似的，金字懸浮在半空久久不消散，明明暗暗地閃爍著，刺眼灼目。場下的每個人都能夠清清楚楚地看清內容，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一級」這個字眼上，神色各異。

不知過了多久，人群開始竊竊私語，引起一陣騷動。

「噗——先天靈力一級？靈渺峰的弟子？我沒聽錯吧！這年頭還真有天賦差到這種地步的人？！」

「雖然這小娃娃年紀不大，可這一屆新入門的弟子當中，就算是天資最低的江宴歡師弟，先天靈力好像都有三級吧？他也才六歲而已，比上頭那個大不了多少！」

「不是都說卿寒長老從不收徒是因為眼界太高，資質再好的弟子她都看不上嗎？怎麼收的第一個弟子就看走了眼，莫不是閉關修鍊給修糊塗了？」

「聽說他還是咱們這一屆新弟子裏唯一的真傳弟子呢，卿寒長老怎麼收了這麼一個廢物當徒弟？」

摘星台上，小少年站在原地，手心還放在運靈碑的石紋上，對場下發生的一切漠不關心，低垂著眉眼，微微抿唇，不知道此刻在想些什麼。

「……」

「他就是卿寒收的那個小徒弟？」

遠處雲霧繚繞的山峰里，一座碧瓦朱牆的樓閣若隱若現。

紅衣女子托著香腮，側頭望着摘星台的方向，玉手輕搖羽扇，生得明艷而美麗。慵懶的長睫微抬，紅唇一彎：「倒是生得機靈可愛，不過嘛……」

瑤湘山立派已有千年，作為定州第一大門派，慕名前來拜師求學的弟子不計其數，其中天資過人者居多，資質平平的弟子也不是沒有，但是——

先天靈力只有一級，還真是破天荒遇到的頭一遭，這在歷屆新弟子靈力測驗中都是絕無僅有的。

真是沒想到，洛卿寒自繼任靈渺峰峰主以來收的第一個徒弟，竟然……如此獨特？

坐在她對面的是一位風姿卓絕的美艷少婦，一襲飄逸的淺紫紗衣，額間戴着碧金玲瓏眉心墜。正捧著一杯熱茶，一邊慢悠悠地喝着，一邊開口道：「我倒是覺得，這孩子有些與眾不同。」

「嗯？」紅衣女子細眉微挑，「何以見得？」

「你瞧，」紫衣少婦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說道：「一般的弟子，知道自己的先天靈力只有一級，有幾個像他這般平靜的？」

修為到了她們這邊境界的，感官都異常靈敏，隔着重岩疊嶂的峰巒，可以清晰地察覺到方圓數十里之內的任何風吹草動，自然能夠看清摘星台上的那個小傢伙，雖然皺着小眉頭，神色卻是出乎意料的從容，似乎早就猜到了會是這個結果一般。

可是，這又怎麼可能？

紅衣女子搖羽扇的動作一頓，抿唇笑道：「或許只是心理素質好呢？」

「未必，」紫衣少婦用茶蓋輕輕撥著茶水上方裊裊升起的濃香，「打個賭如何？」

「賭什麼？」

「你最近新得來的那枚回靈丹。」

「紀凌，你該下去了。」

負責為新弟子測驗天生靈力等級的問機長老在一旁淡然提醒道。

紀凌閉了閉眼，場下議論紛紛的聲音仍然沒有停息。

他知道，在這一屆的入門新弟子中，對自己有意見的人不在少數。

瑤湘山以劍立派，曾走出過許多名揚天下的宗門仙師，傳承至今，有着上千年的底蘊，在修真界一直都是赫赫有名的仙門大派，每隔五年才下山招一次新弟子，而且只有過了那嚴苛至極的入門考核的人，才有資格上山拜師。

但紀凌與旁人不同，他是在孤雲城乞討的時候，被下山除魔偶然路過的靈渺峰峰主看中，收到門下做的真傳弟子。

瑤湘山有九峰，九峰峰主各有千秋，但都是在定州排行前十的頂尖高手。能夠成為這些仙師的座下弟子，在場的哪一個不是天之驕子？可他們即便資質過人，也是一路過五關斬六將，歷經艱難險阻才得以站在這個地方。

而紀凌一個籍籍無名的小輩，連新弟子入門考核都沒有參與，就從一個漂泊無依的落魄少年，一躍成為瑤湘山的真傳弟子，自然會招來不少人的眼紅。若他是個根骨奇佳萬中無一的天才也就罷了，偏偏還是個先天靈力只有一級的廢物，如何服眾？

紀凌緩緩睜開眼，盯着運靈碑上的精繁石紋，烏黑的眸底劃過一抹瞭然。

他收回手，看向站在一旁的問機長老，露出一個笑容：「問機長老，我可以再試一次嗎？」

「再試一次？」

問機長老一愣，他還從未遇到過有新弟子提出這種要求。

運靈碑的來歷無人清楚，但它自瑤湘山立派起，就一直放置在這摘星台上，在天地靈氣年復一年的滋養下，早已有了靈識，所以才被長老們用來檢測新弟子初入山門時的天生靈力等級。

可現在這個小傢伙的意思是……運靈碑測驗有誤，他要求重測？

怎麼可能。

問機長老搖了搖頭，只道是紀凌不肯接受自己資質太差這個事實，正想回絕，卻突然有人在他耳邊傳音道：

「讓他試。」

這聲音不用猜都知道是哪位峰主的，問機長老看了一眼遠處的一座峰巒樓閣，皺了皺眉。

這不合規矩。

他掌管運靈碑多年，自然知道這看似普通實則神乎其神的石碑有多靈：為數以萬計的新弟子都測過靈力，從未出過一次錯誤，比摘星堂的那群老不死的眼力合起來還要好上不知多少遍。

聲音的主人淡淡道：「這孩子是靈渺峰的獨苗，好好考慮清楚，要不要賣洛卿寒一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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