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此父親

南方的盛夏，碧空萬里，烈日當空，一絲風都沒有，炙熱的大地猶如蒸籠一般無比悶熱。

陳龍戴着頂破舊草帽拿着鋤頭，正揮汗如雨埋頭在田地里忙着除雜草。忽然間，隱約聽到一陣倉促的呼喊聲：

「陳龍，陳龍……大事不好了！你爸陳德修帶着一伙人，開了輛大卡車回來，大搬你家裏值錢的東西啦……」

陳龍停下鋤頭抬頭一看，只見二叔正將舊電動車停在田頭不遠處，朝他小跑過來，嘴裏大喊著：

「陳龍，你趕緊回去阻攔他，不然你家裏能賣錢的東西就全沒了！」

「這沒人性的老傢伙，他憑什麼這樣做？」陳龍禁不住大罵。

沒有等他跑近過來，陳龍便提着鋤頭迅速走上田頭，顧不上一切，急得撒開腿就往村子方向跑回去……

見狀，二叔連忙掉頭騎上那舊電動車，緊緊的在陳龍後面往回追去。

二叔擰盡了電車檔位，最大速度追趕，才好不容易追上陳龍，將車停在他前面說：

「你快坐上車來，我載着你走！」

陳龍一躍坐上車尾座后，對他抱怨說：「這麼緊急的事，為什麼不直接打我手機告訴我？還要找到田頭來告訴我嗎？」

二叔一邊開着車，一邊解釋說：「你以為我想啊？是你的手機關機了，聯繫不上你，所以我才趕來的！」

「哦，可能是我手機沒電了！」陳龍應道。

「你爸也太沒人性了，竟然請了輛卡車開回村來，還帶上幾個粗漢幫搬東西，那氣勢洶洶得，村裏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阻攔！而你姐和兩個孩子則被嚇得哇哇大哭……你再不趕回去，估計等一下家裏就讓他全搬空了！」

陳龍聽后氣憤的罵道：「這老東西，肯定又是賭博輸得好慘了，不知道欠了多少高利貸呢！他除了生下我們，從沒有給家裏付出貢獻過什麼，他憑什麼回來搬東西？」

二叔附和道：「是啊，我也這樣認為，他憑什麼？這家裏有什麼屬於他的？」

然而電動車跑得越來越慢了，於是陳龍催促道：「二叔，你能不能把車開得再快點……」

但是，陳龍的話還沒有說完，電動車就停下來跑不動了！

二叔跳下車來，無奈的說道：「是電動車沒有電了！」

「真是關鍵時刻掉鏈子！」陳龍急得從車尾座跳下來，「那我先跑步回去了，二叔你在後面慢慢推你的車吧。」

陳龍說完，撒開腿就飛快往前跑去……

跑了近二十分鐘，陳龍總算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回到了村子裏。

陳龍的家在村子最裏面，去年由鎮政.府出資部分、村民集資部分才鋪建的唯一一條三米半寬水泥路，就從村頭一直延伸到他家盡頭。

遠遠的便聽到了不對勁的嘈雜聲，特別是小兒子彬彬的尖哭聲，猶如一把尖刀直刺穿了他的心臟……

陳龍如百米衝刺般加快往回跑。終於看到了，果然一輛舊卡車正停在他家門口，幾個壯漢正忙碌著往車上搬抬東西。而若大的卡車廂，什麼柜子、稻穀、花生、玉米，都快被堆滿了……

留守在村裏的人，特別是老人和孩子，聞訊都紛紛出來看熱鬧。但也只有遠遠的躲在屋角里觀望着，誰也不敢站出來或靠近，宛如隔岸觀火、看山賊土匪進村打劫一般。

見到陳龍氣怒沖沖的提着鋤頭跑回來，陳德修頓時驚慌了，立即叫停正往車上搬東西的同夥，呼喊着他們趕快爬上車來。

同時陳德修命令駕駛室里的司機，馬上發動卡車往前開溜……

怎麼辦？看着卡車開始往前要逃跑，陳龍在萬分危急之下，將手中的鋤頭往路中間一丟，馬上躍到路邊，使勁將地上的一段大木樁一頭抱着扛起來，然後奮力的往路中拖挪過來，要橫攔在路中央……

一邊是卡車往前開來，一邊是陳龍路中間搬大木樁要阻攔，十萬緊張危急的一幕就在眾目睽睽中上演着！

「司機，別管他，狠踩油門，給我衝過去！」站在車廂後面的陳德修，完全失去了理智大聲命令著開車的司機。他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無論如何也要衝破陳龍的阻攔！

聽到了僱主的命令，心裏在害怕和猶豫的司機像吃了定心丸，也僥倖心理判斷著阻攔者會躲閃開。於是他加大了油門將車往前沖……

然而，陳龍已經是把一切置之度外，決心的要阻止這卡車通過！於是他咬着牙，用盡最後一口力氣抱着大木樁一步步往路中拖動着……最後，他總算在卡車衝來到前將整根大木樁橫擺攔在路中間。但是看着車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於是，情急之下，他乾脆卧倒下來，與大木樁一起橫著躺在路中間……

「危險啊！」

「陳龍快走開！」

「天啊，這是要出人命了！」

「……」

汽車還在往前開過來……所有看着的人都急得紛紛大叫喊起來！

儘管陳德修如瘋狗般嘶喝命令司機要衝過去，但在最後生死時刻，司機還是理智的用腳猛踩剎車踏板……

「滋滋——」

刺耳的一聲長鳴，隨着車輪子被剎車片卡死，車輪橡膠在水泥地上擦出了長長一條黑印子，同時冒出來一股燒焦的白煙……

終於，卡車輪子在全場人的屏住呼吸、驚恐萬狀中，壓着大木樁慢慢的停了下來。甚至，卡車的前保險杠已經碰觸到了陳龍的身體。但是他依然眼睜睜的看着，沒有絲毫畏懼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

看到車還是及時的被停住，看到陳龍沒有被壓到，所有人終於鬆了口氣，都急得紛紛跑上前來……

總算冒着生命危險把卡車迫停了下來，於是陳龍慢慢的從地上坐了起來，長舒了口氣，並用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然後他抓起旁邊的鋤頭站起來，後退幾步站在卡車前面，滿臉怒火的指對着司機破口大罵：

「孬種！咋就停下來了？為什麼不衝過去啊？真以為我會怕你、讓你？」

「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

早已經被嚇得半傻的司機，沒有在意陳龍的謾罵，見到了他站起來，嘴裏不停的喃喃自語慶幸。

作為主謀的陳德修，終於在驚慌中回過神來。他笨拙的從車廂上爬下來，驚慌失措硬著頭皮一步一步的走到卡車前面，在離陳龍兩米遠的地方站住了。用做賊心虛的目光望着陳龍。

而陳龍怒火中燒的目光緊盯着他人模狗樣的樣子，嘴裏在咬牙切齒，身上每一個毛孔彷彿都在釋放着憤怒！他手中緊握著的鋤頭在顫抖著……

空氣和時間似乎被凝固停止了半分鐘，父子倆就在全村人的目光中，相站對視着。

看着陳龍的神情猶如快被點爆的炸.藥包，陳德修顫抖著嘴唇，膽怯的開口求饒：

「阿龍……我是迫不得已……才……」

還沒有等他把話說完，陳龍便一個箭步衝上去，「啊——」的一聲怒吼，雙手將鋤頭高高的舉到半空中，欲要狠狠砸向他……

「啊……」陳德修頓時嚇得連連往後退縮，同時雙手緊抱護著腦袋。

「陳龍，住手！」

一聲喝令傳來，五叔從人群中衝過來……

所幸，憤怒的鋤頭並沒有從空中落下，而是隨着喝令聲被定格在了半空中！

五叔衝上前來后，一把將鋤頭從陳龍手上搶奪下來，訓斥他道：

「你爸他瘋了，你也要跟着他瘋嗎？你這一鋤頭要是真敲打下去，他死了沒人會為他難過！但是你這一生就給毀了！」

陳德修從驚恐中定下神來，連忙點頭認同五叔所說的，在心裏感謝他關鍵時刻出來救了他的命。

陳龍用手摸了摸褲袋，才想起那個沒電關機的手機還遺忘在田頭裏。他平息了一下憤怒，對五叔問道：「五叔，你們有人打電話報警了嗎？」

「沒有呢，應該沒有誰打報警電話。」五叔搖頭回答。

陳龍伸出手來索問道：「把你的手機給我。」

「你要做什麼？報警嗎？」五叔一邊問著，一邊從褲袋裏摸出手機遞給陳龍。

聽聞陳龍要報警，陳德修馬上着急起來，上前一步哀求道：「阿龍，你不能報警……求你了！」

陳龍抬頭蔑視他一眼，沒有理會他的求饒，直接摁了110，並將手機靠近耳邊聽。

見狀，陳德修趁陳龍不備，一個箭步衝上去，將手機從他手中搶奪下來。

陳龍被驚嚇了一下，揮手就給他一拳，打在陳德修肩膀上。

「幹什麼！幹什麼？」

以為是發生衝突，五叔大聲制止著，箭步擠上前去，站在兩個人中間，將父子倆分隔離開。

在弄明白陳德修搶了手機后，五叔伸手向他索要：「你要幹什麼呢？將手機還回我！」

陳德修則退閃開回答：「你不讓他撥打110，我就還回你。」

陳龍聽后指着他大罵：「老傢伙，你怕什麼呢？敢做敢當啊！虧你還敢領着人開着車回來搬東西！你把這個家當什麼了？是集市還是客棧？你想回就回想走就走？這家裏有什麼東西是你的？你在外面風花雪月、大魚大肉時，你可曾記得你還有家？到你沒吃沒喝欠債的時候，你就想起家了？想到家裏還有能賣錢的東西了？如果你那麼缺錢，我告訴你有很多方式可以弄到錢，那就是去偷、去搶、去撞車碰瓷、去賣血賣肝賣腎！你回家來拉這一車東西去賣值幾個錢呢？拿刀拿槍去銀行里搶來錢更快，不用十多分鐘就可以搶到幾百幾千萬了啦！你去啊！可別回家裏來禍害家裏人！你個人渣敗類，活着只有禍害社會，已經沒有了一點價值！你趁早去死吧，我們不會有一個人為你流半滴眼淚！」

聽了陳龍一番怒氣謾罵，陳德修羞愧得低下了頭，他無聲息地把手機還給了五叔，走到汽車門邊對司機說：

「倒車回去吧，把東西都搬放回屋裏去……」

站在車廂里那幾個壯漢，都不敢吭聲。而司機聽了陳德修的要求，便將車起動慢慢的往後倒，在門口處停了下來。

陳德修與幾個同夥又忙碌起來，將車上的所有東西搬回屋裏去……

大門口旁邊，兩個孩子被嚇得一直依靠在大姑姑身邊，小兒子彬彬還在低聲的抽泣著。

陳龍走到孩子旁邊，抱起小兒子安慰他道：「彬彬別怕了，有爸爸保護你，什麼事都不怕！」

安慰一會兒孩子后，陳龍轉身對心有餘悸的大姐陳梅花說道：「姐，你進屋裏去安慰一下媽媽吧，這裏有我看着，不會再有事發生了的。」

大姐望着他輕點了點頭，陳龍現在已經是這裏的定心丸了。然後，她拉着小婷婷的手走進屋裏去。

在全村人的圍觀下，一車的東西又被搬回屋裏去。然後陳龍才准許他們，將橫在路中央的大木樁搬挪開。於是陳德修與他帶來的一伙人，個個如斗敗的公雞，紛紛垂頭喪氣爬上卡車，灰溜溜的離開了……

陳龍一邊清點檢查著搬回來的物品，一邊往屋裏走去。只見大姐正乘着一碗白粥，在給癱瘓坐在輪椅上的媽媽喂吃。

見到了陳龍，母親的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嘴巴動了幾下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深陷的雙眼淚水止不住的往外湧出。

陳龍連忙從桌面的一筒捲紙扯了一些走過去，俯下身子幫她將淚水拭擦乾淨，安慰道：

「媽媽，您別擔心害怕，這個家有我和大姐在，誰也動不了咱家的。」

母親聽了對他眨着眼睛點頭，努力控制住淚水不讓湧出來，然後一口一口的，艱難吞食著餵給她的白粥。

「打你電話關機了，幸虧你回來得及時，要不然……」

大姐很是欣慰的說道。

陳龍打斷她的話：「姐，你別說了。這事情先就這樣吧。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記得馬上撥打110報警就是！今天還好我能及時趕回，要不然真不敢想像會是什麼樣的結果了……」

「陳龍，大事不好了！」

又是突然的叫喊聲，住在村頭的堂兄陳發，驚慌失措的跑進屋裏來：「我那個老婆不見了！」

陳龍很是吃驚納悶的問道：「真奇怪，你老婆不見，來這裏找我幹嘛呢？」

「陳龍，你先別這樣，你聽我把話說完。」陳發深呼吸了幾下，平靜了氣喘吁吁着急的情緒后，才接着說，「不單止是我老婆，陳七，老六，還有隔壁村的張十二，張慶，楊阿瘦的老婆，統統的都不見了！這些婆娘肯定是早預謀約好，一起集體跑路了的！」

陳龍聽后，無比震驚：「我的天啊！發現她們逃跑有多久了？」

「今天早上，每個人都說自己的老婆找借口外出一下，大家就都不在意……後來就到處找不着！互相詢問后才發現可能是預謀跑路了！天啊，這可怎麼辦？」陳發一邊說着，一邊急得快要哭起來！

陳龍對他說：「你急有什麼用？趕緊報警啊！你們的老婆又不是我幫介紹來的。不然就電話聯繫省城裏的婚介公司，趕緊告訴他們，畢竟是他們收了錢幫介紹來的。如果真是集體跑路了，就讓婚介公司把當初收的介紹費退還回來……」

陳發則一臉無奈道：「這……能報警嗎，咱可是通過不合法手續花錢買回來的外國妹子。而省城的婚介公司，我沒有他們的電話……你能給我嗎？」

被這麼一問，陳龍才猛然想起：「哎呀，我手機還丟在田頭那裏呢，我現在去拿回來，紅娘公司的電話我存在那手機里了。」

陳龍說着，便急急的大步往屋外走出去。

「陳龍，你不是沒有電動車嗎？那我開電動車和你一起去！找回我老婆……我就全指望你了！」

陳發緊跟着陳龍從他家裏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