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二十年前的推測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二十年前的推測

今天的市裏醫院門口特別熱鬧,先後兩輛警車閃著燈停下,然後好幾個身穿筆挺制服的精神小夥子,還有一個颯爽的女警員從車上跳下來,吸引了一眾目光。

等在門口看熱鬧的人果然沒有白等,不多久后先是一個披頭散髮的老太被兩個小夥子架著從裏面出來,身上還穿着醫院裏的病服,那老太好像被嚇壞了,走路都走不了,基本是被架着她的兩個警察架出來的。

一輛警車剛開走沒多久,裏面又出來幾個警察,還推著一把輪椅。上面坐着個黑瘦乾癟的老頭,雙手也被拷著。

本以為這熱鬧就要散了,沒想到那個老頭對着一個方向的人群哀求痛訴。眾人覺得這裏面有大瓜,紛紛將視線落在老頭子指責的對象上。

那是個年輕的姑娘,也是瘦不拉幾的,臉上還沒個笑意,一看就是福薄的樣子。聽說還是個心高氣傲貪慕虛榮的主,說不定這對老頭老太被抓就是被她給連累。

不過也有和這兩個老頭老太同層病房的人出來解釋。

「你們可別看這個老頭一副可憐相,實際上可凶了。還有那個老太婆,天天在病房裏罵自己女兒,什麼小賤人、死丫頭、小娼妓,要有多難聽就有多難聽。我瞧著啊,這姑娘不是個壞的,自己父母這麼對她,她還來看他們。上次還有警察來問話,說這兩個老不修的把自己女兒的高考錄取名額賣了給兒子鋪路呢。」

聽到還有這種事,圍觀群眾倒吸一口氣,「哎呀呀,這可真是壞良心啊。」

「豈止是壞良心,那可是自己女兒呀。要是我女兒考上了大學,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供她。那可是大學生呢!多金貴啊!」

「還不知這樣呢,他們不僅毀了女兒的前途,聽說還把她賣給了山裏一戶腦子有病的人家去做媳婦,那家還打着兄弟共妻的打算。你們說說,這種人家能嫁嗎?!這爹娘做的,真是黑心肝爛肚腸了。」

說這話的阿姨是和薛金男他們一層樓的,十六第一次見她,她就推著吊水瓶到處找人嘮嗑說閑話。

後來她有幾次路過醫院,「偶遇」這個熱心又喜歡八卦的阿姨,也許是她黯然傷神的模樣讓這個阿姨很關心,也許是第一次送陶老二來醫院時薛金男對她惡劣的態度而好奇,這位阿姨很熱心的來打聽她的事。

十六支支吾吾的推脫是因為自己惹父母不開心,都怪自己沒本事賺不到錢,不能讓他們和弟弟過上好日子。

那吃苦耐勞任勞任怨的模樣完美表現了一個聽話懂事又可憐的女兒形象,畢竟以前的陶冬確實是這樣的,本色出演毫無壓力。

「熱心」阿姨想要知道更多,十六再也不肯開口。她知道自己回答對於想要知道別人祖宗八代詳細資料的八卦人士來說肯定是不滿意,這相當於給魚下了勾子一樣,魚兒聞到了香味自然會咬勾。

這個在醫院閑到要長蘑菇的八卦阿姨果然沒讓她失望,越是不說她越是想知道。不能知道的話她那個抓心撓肺啊。

於是她到處打聽,關注這對夫妻,什麼護士台、訪客、甚至都要蹲在人家病房門口。不過她也真是個人才,才幾天時間就得到了很多消息。

再者,人們都會覺得別人說的沒有自己打聽來來的可信。這段時間光警察就來了好幾次,這對夫妻不是善人。

熱心阿姨深信陶老二夫妻都不是好東西。現在聽到別人對那個小可憐姑娘的詆毀和議論,哪能讓人胡亂猜,她挺了挺厚實的胸背,大手一揮。

「哎,這可真是個可憐的姑娘啊,我聽了都覺得她命苦。」

警車已經開走,眾人要追逐新的熱點,聞言都湊過去。

「你是小冬吧。」

姜秦走過來,叫住了準備離開的十六,「我可以和你聊聊嗎?」

十六看着眼前這個半白頭髮但依舊清俊儒雅的中年男人,點了下頭。她對着程偉航道:「麻煩等我下。」

接着她又對面前這個有點局促的男人道:「姜先生,我們去那邊說話吧。」

醫院門口出來車往,還有許多神情痛苦或木然的人,並不是一個好的談話地點。兩人來到醫院門口旁的一個關閉了進出口的過道內,那裏沒有人坐着等著,比較安靜。

兩人面對面站定,不過誰都沒有先開口。

姜秦看着眼前這個女孩,仔仔細細的打量著,想從她的臉上看出點什麼。這個女孩很瘦,臉色還有點蒼白,體質看着不是很好。

她的那雙眼睛,狹長上挑,是標準的丹鳳眼,每天自己都能在鏡子中看到這雙眼睛;她的右頰靠近耳朵的地方有一個顆紅痣,就和彤彤一樣;還有她的鼻子,鼻樑像他,鼻頭像妻子一樣很圓潤。

這張臉,是多麼的熟悉,到處都有他和沈彤的痕迹。那天他怎麼會沒有一眼認出來呢?

「姜先生,您找我有事?」

十六見他盯着自己的臉發獃,忍不住開口提醒。

「哦,我。」

姜秦在醫院見過了陶老二夫婦后,心中就有一個懷疑。

彤彤失蹤的時候已經快要臨盆了,可以說那一天他同時失去了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

時隔二十年,彤彤家祖傳的那枚玉佛出現在陶家人手裏,那陶家在彤彤失蹤這件事中到底扮演着什麼角色?他絕不相信陶老二說的玉佛是在山路上撿到的這種鬼話。

老田也託人去了市婦保院和鎮上的衛生院查了下檔案,陶冬生日的那天,薛金男根本沒有去醫院生產。

而村上的人則一致說薛金男是突然抱着孩子回來的,說是在娘家待了三個月,回村的時候就抱了個娃回來,還說是去醫院生的。

他們村上人也很奇怪,都說薛金男去娘家的時候不像是揣了六個月大孩子的肚子,不過他們當時並沒有多想,還以為是薛金男不顯懷。她本身就長得瘦小乾巴,陶老二也是個矮小的,再加上陶家窮吃了上頓沒下頓,肚子裏的崽子小一點也正常。

接着他們又打聽到了薛金男的娘家後山村,找到了正在梯田裏勞作的薛金男的大哥一家。一開始薛家的幾個男人對他們很警惕,問什麼都說不知道。

他們住在村裏的尾巴上,平時也不和人來往,再加上時間久遠,同村的人無法提供什麼有效的線索。

不過去年薛家和陶家一起養豬仔,好好的豬都得病死了,欠下一屁股債。後來他們去賣病豬肉這事被薛金男得知了,跑來鬧了好大一場。

所以薛家和薛金男的關係並不是鐵板一塊。即使薛金男的大哥想維護自己妹妹,可他老婆害不願意呢。

姜秦氣質斯文,說話如春風和煦,對着薛大哥的老婆循循善誘,又掏了一千塊錢,從她口裏得知了個消息,原來薛金男當初確實在他們家住了三個月,不過根本沒懷孕。

「她說自己嫁娶陶家一直生不出孩子被大房壓了一頭,還被同村恥笑,就想去領養個孩子。陶老二說已經看好了孩子,過幾個月就能領回來,讓她來這邊住一段時間,到時候就說是在娘家生的。這樣同村的就不會說閑話了。」

薛大嫂拿到了錢后迫不及待的塞進了自己的褲腰縫的小洞裏面,說話間還不停用手去摸那塊硬硬的凸起。

一千塊呢,不就是幾句話的功夫就賺到了!薛大海真是個傻子,這種好事還要往外推。他想着自己妹妹,也不相信薛金男根本就不想着娘家。

遇到難處了就有娘家,家裏日子好過了就將他們拋到腦後,還防着他們和防賊一樣,當他們是什麼了?乞丐嗎?

她對這個小姑子早就一肚子怨言了,這時候更是不吐不快。

「要我說,費了這麼大的勁就抱回去的孩子,就好好的養啊。雖說後來有了親兒子,但也不能那麼磋磨人家小姑娘,人家父母要是知道了得多心疼啊。」

「才不過三歲就要給全家洗衣做飯,那冬天水冰的能掉冰碴子,小姑娘的手凍的和紅蘿蔔一樣又紅有腫;那鍋子都比她整個人還大,她就墊著磚塊刷鍋洗碗;餵雞養鴨放羊這些更是全扔給了她。幹了這麼多,她還吃不飽穿不暖,冬天連件棉衣都沒有,鞋子更是不知從哪撿回來的破了洞的單鞋,只要雪一下,腳指頭都能凍掉。」

說到這,她並不怎麼真心的嘆口氣:「這還不算,我那小姑子還稍有不順就拿起藤條又抽又罵,等孩子大點更是拿着鐵做的老虎鉗抽人,那孩子從小在陶家挨過的打比吃過的飯還多。這薛金男和陶老二也真是缺德,抱養別人家的孩子就當奴隸使,還舔著臉說自己親生的,我呸!」

姜秦聽着她的話,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個受盡折磨的小女孩,她用那雙黑亮的眼睛望着自己,小小年紀眼中卻沒有意一絲神采和光亮。

他的心痛到無法呼吸,在彤彤失蹤后,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體會這樣的悲傷和痛苦了。可這一刻,那種讓人窒息、讓人想要瘋狂吶喊的痛苦又回來了。

為什麼!為什麼!他想問問上天,為什麼要這麼對待他的妻兒。他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他哽咽著問:「你還記得薛金男是什麼時候住到娘家的嗎?」

薛大嫂想了想,然後訕訕地對他笑:「哎呀,時間實在太久了,我記不清了。」

姜秦從口袋中掏出所有的現金,遞給她,「你在仔細想想。」

那麼多錢,薛大嫂的眼都要直了,她忙不迭的接過來,拚命往自己褲洞裏塞,可是洞太小了,塞了一半一半都露在了外面。

「哎呦呦,我想想,我想想。」

「想起來了!」

姜秦和田福春從後山村出來的時候,整個人差點站不穩,還是田福春手疾眼快扶住了他。

「老薑,你——」

安慰的話他也說不出口,聽了剛剛那些講述,他真是覺得陶家真是喪盡天良!這一刻他恨自己讀書太多,竟然想不出什麼粗鄙惡毒的話來咒罵那家人家。

姜秦望着已經暗下來的天色,喃喃地的道:「陶老二是有預謀的。」

田福春點點頭,按照薛家那個老太婆的話,薛金男可是提前來娘家的,那時候他們就找好了目標。

「我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小冬,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姜秦語氣中帶着點害怕,生怕她拒絕。

十六無所謂的點點頭,「不過一個稱呼,姜先生隨意。」

姜先生。

姜秦咽下嘴中的苦澀,扯出一個不甚熟練的笑意,「那你別喊我姜先生了,就喊我一聲姜叔,我是老田的朋友,聽他說你幫了他很多,你可真厲害。」

田福春後來才知道國外那個學生為什麼突然會改口出來「澄清」,都是陶冬的幫助。

還有林路的那些罪證,很多也是陶冬幫忙搜集的。

這孩子吃了太多的苦了,要是他現在說他是她的親身爸爸,他別嚇著了孩子。先慢慢來,等熟悉了再說。

「姜叔也想謝你和褚警官提了玉佩的事,他們才能這麼快關聯案件,將陶老二他們抓捕。那個——」

他有點遲疑的開口,生怕她會對自己有怨懟,「陶老二他們的事,我——」

十六看他這樣就知道他想說什麼,「姜叔,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他們自己作惡,這是他們的報應。要說抱歉,也是他們應該抱歉。」

見她對自己改了稱呼,姜秦心中也微微鬆了口氣,看來她是真的對自己沒有芥蒂。這孩子從小受了那麼多苦,還能這麼明事理,真是難得。

除了想要和陶冬解釋陶老二被抓的事外,姜秦還有一個想法。

「聽說你要高考了,那你上了大學後有什麼打算?我現在工作的地方,@@@你也認識吧,露茜的朋友,你要不要來交流學習?」

他也知道自己的舉動有點奇怪,誰會對着一個才見過一面的陌生人這麼熱情,何況對方還是「敵人」。

「你別多想,我就是覺得這個機會難得,況且勞倫也曾邀請過你,你要是過去他肯定會十分歡迎你的到來。」姜秦解釋道。

「謝謝姜叔的關心,但我目前跟在老師身邊學習,也受益匪淺。」十六婉拒了。

最頂尖的設備和前沿理論在Y國,她肯定是要去交流學習的,但不是現在。目前她還沒有出國深造的打算,老師也說她有靈性但是根基不穩,這兩年要好好沉澱下。

「你現在先把基礎打牢了,否則到後面就會遇到瓶頸,到時候你的研究就會是空中樓閣。」葉老毫不客氣的點出了小徒弟的缺點。

「等你什麼時候能融會貫通了,你再想其他的。」

想起她的老師是葉老,姜秦愣了下,然後點着頭道:「葉老是出了名的嚴格,但是我們那時候很多人還是削尖了腦袋想要往他名下湊,他是個不可多得的良師。你跟着他學習累是累了點,但收穫會是跟其他老師所比不上的。這麼看來,提議去Y國確實是我唐突了。」

兩人之間實在陌生,且都不是自來熟的性子,雖然姜秦一直在找話題,但最後也難免冷場。見時間差不多了,十六道了個別後就要走,就在她轉身離開的時候,姜秦忍不住開口:「小冬。」

十六停住腳步,等着他的下文。

「如果說,陶老二他們不是你的親人,你會想找你的親生父母嗎?你,會怨他們嗎?」因為他的失職,讓她受了那麼多苦。

他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縈繞在她心頭的疑惑,一下子解開了。

十六不是那個受了委屈只能自己咽的陶冬,不會鑽牛角尖的想着為什麼會這樣。因為這世上的一些人、一些事,都是無法改變的,無非任性善惡兩字。

因為受了苦難而去責怪對自己好、對自己愧疚的人,只因他們在乎自己,這是什麼毛病。

「如果真是那樣,我只會慶幸,慶幸自己和那對夫妻一點瓜葛也沒有;也不需要忍着噁心去贍養他們。我的父母另有其人,那堆狗屎讓他們自生自滅吧!」

從她面無表情的臉上說出語調平緩卻十分,嗯,接地氣的話,這讓姜秦微微張大了嘴巴。然後搖頭失笑,這性格,可真像。

「好,那讓那堆狗屎自生自滅吧。」

一瞬間,他心中洶洶燃燒像是要將他焚盡的火焰得到了控制,人生苦短,何必和那些人牽扯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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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仇代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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