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醉仙居，一個破舊的小樓，外面飄蕩的布旗已經破爛不堪。
這裏偏居一偶，酒館只有十幾平面積，一樓擺着六張桌子。常客都知道樓上有一間房子，常年掛着黃銅鎖。有人問起，胖掌柜總會眯著笑臉，或者含糊其辭或者避而不答。
於是，時常有客人打趣，勸掌柜應該將那間房屋改成雅間，這樣一來，醉仙居也算提升了檔次。
對此，胖掌柜依然聽而不聞，也不做任何解釋。
其實，那個常年禁閉的小房間，就是醉仙居唯一的雅間。這個秘密除了胖掌柜，這世上只剩下一個人知道。
柳一正在這個俗稱雅間的小房間里。
這間房子除了他，不會為其他任何人打開。
當然胖掌柜除外。
此刻，胖掌柜正站在他身旁，畢恭畢敬，為他斟酒伺候。
酒自然不錯，是武安府酒瘋子的獨家手藝，綿軟醇香，辛辣夠勁。
酒一杯接一杯，面前盤子裏的菜一筷子沒動。
柳一默不作聲，隨着酒意，他的眼神似乎有些迷離。
胖掌柜端著酒壺，小心翼翼說道，「公子，已經十年了，當初約定應該到期了，老爺傳過話來，讓你收心回府。」
柳一抬眼看了一下，奪下酒壺，仰起頭咕咚咕咚對嘴喝起來。
「拿酒。」
胖掌柜躊躇半響，低聲說道，「公子，再喝酒醉了。」
柳一眯着眼，指了指門口。
「出去，沒有招呼不準進來！」
胖掌柜見狀，連忙躬身退出，順手將門關緊。抬手擦擦汗，順着樓梯走了下去。
……
外面人歡馬嘯，房間里一片寂靜。
柳一想起袁姍姍最後悲戚的眼神，微微嘆了口氣。當初年少輕狂，一心想着出人頭地，參加五公子爭奪，最終成為袁姍姍守護者，成為武安府境內人人羨慕的成功少年。
可是，守護者身份既是榮耀也是羈絆。
為了這個虛名，他一直守候在聽音閣裏面，十年間未曾離開半步。而作為魁首的袁姍姍，每天展顏歡笑，為聽音閣長盛不衰付出著青春和努力。
所以，這期間，他和袁姍姍並沒有多少交集，也想着十年儘快，儘快了卻這段因果，重新追求自己喜愛而且熱血沸騰的江湖生活。
十年不短，可為了榮譽名聲他也認了。
可是，在期限最後一天，還是出現了意外。這一天，袁姍姍置辦了豐盛的美酒佳肴，稱是感謝其在十年之中的細心守護。
月色美酒，美人相伴，他自然不會拒絕，也不懂拒絕。
酒是好酒，聞着就是酒瘋子的傑作。
他好酒，仗劍天涯的年輕俠士們都以此為榮。
至於酒量如何，卻從來沒有在乎，喝醉了為止。
於是，酒醒之後便是紅幔輕紗，聞到的是馨香陣陣，看到的是柔情似水，香艷無比的枕邊花魁。
正當他舉足無措時，袁姍姍美艷絕倫的臉靠了過來，五黑馨香的長發蹭着他的臉頰發癢。
沒等說話，花魁便說起自己的凄苦往事，說起自己無依無靠，命運如何坎坷多舛。
結果就是，她不會因此事糾纏他，只要陪着她在早先購置的小院裏，再陪她渡過十年。
他無法不答應。
他無法確定在酒醉時，是否發生了什麼。
於是，他從聽音閣這個大牢籠到了一個小牢籠。
……
呼……
柳一長出一口濁氣。
在這個小房間，他已經待了整整兩天。吃在這裏，睡在這裏。
期間都是胖掌柜在伺候。
今天就是十年約定最後一天。他答應過袁姍姍，為她做最後一件事，以此做為最後的了結。
胖掌柜送來一身新衣，都是柳一之前交代好的。
看着他有條不紊的洗臉凈面，穿戴整齊，胖掌柜不由暗贊，公子真是長相俊美，一表人才，雖然三十多歲，更是增添了成熟男人的韻味。
「公子，你這是要走吧，老爺交代的事……」
柳一微微一笑，「我有一件事要處理，完了就會回去。」
胖掌柜喜形於色，連連說好。
隨後，柳一從窗戶翻上屋頂，在月色下離去。
……
小院處在郊區僻靜之處。
柳一化作一道影子，在院門不遠處站定。
十年守護，十年相處。
面對袁姍姍的柔情蜜意，他不是沒有動心過。也曾勸自己放下一切夢想，和這個女子過着平淡如水日子，畢竟這個女子多才多藝，美貌無雙，柔情似水，是每一個男人都想擁有的賢妻良母。
可是，用心試過後，他始終下不了決心。
在袁姍姍的外表下，總有一些東西被遮蓋着，這些東西讓他有一絲莫名其妙的心悸。
最後決定還是算了吧，比起琢磨人心，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也許更適合他。
……
這時，院門打開。
袁姍姍像一個迎歸的妻子，柔聲說道，「快進來呀，外面涼。」
柳一邁步而入，「你，一直在這裏等我。」
袁姍姍幽幽說道，「你兩天沒回來，我一個人害怕，醒來后就想着站在這裏，盼你回來。」
月色下，袁姍姍更像一個天臨仙子，美不可方物。可那抹無形的輕紗，依然在她眼中隱現，深不可探，始終不曾消失。
在這一刻，柳一終於下定決心。
「不進去了，我承諾過，幫你處理最後一件事，無論如何，今晚過後希望你我之間再無瓜葛。」
「你的心真狠，這麼多年，我的心意你應該了解，柳郎，我哪裏不好。」
說道這裏，袁姍姍上前挽起他的手臂，緊緊靠在他身上。
可惜，柳一心硬如鐵，不為所動。
見狀，袁姍姍慢慢鬆開，走到樹下石凳上坐下，倒上熱茶自飲一杯，臉色一改往常，慢慢變冷。
「也罷，既然你主意已定，我就是孤苦伶仃過一輩子，也與你無關。不過，我的好姐妹婉婉將是這屆聽音閣花魁，我要你成為她的守護者，這便是我最後條件。」
「不行！」，柳一斷然拒絕。
他的目標是快意江湖，一次守護者就浪費二十年，再做一次守護者，豈不是一生葬送於此！
不對！
柳一回過神來，「你開玩笑吧，三十六歲，應該已經超出了五公子選拔標準。」
袁姍姍咯咯一笑，款款深情走過來，「那是以前，這次，聽音閣對守護者的條件做了改變。年齡上限是四十歲，而且作為守護者，也不必一直守在花魁身邊，只要危難之際出手便是。」
柳一微愣，「即便如此，我也不會答應，你還是換一個條件吧。」
話音未落，低泣聲響起。
袁姍姍再次靠在肩頭，幽幽說道，「婉婉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不想她受到傷害，而這世上除了你，我也不相信任何男人。」
月光下，淚痕過處，露出一抹嫣紅。
柳一輕輕推開，轉身而去，站在牆頭時，他背身說道，「我答應你，至於能不能成為守護者，沒有任何把握，我答應你會儘力而為。」
餘音繞繚，身影一閃而逝。
……
袁姍姍在院內站了一會，便回到屋內，坐在梳妝台前細細打扮。
看着銅鏡中依然美艷絕倫的容顏，她嘴角現出無奈和自嘲。
今天晚上，她還要見一個人，武安府三大家族之一的江府公子，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