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篇 第二章 便宜奶奶
「娘的，死八寶又燒了膳房！」晚桃恨聲說完，重重的一拳砸在搖椅上，遂即摸了摸自己的臉，好似嘀咕了一句「應該像二十才對」。
陸小涼獃獃的愣在那裏，坐也不是，走也不是，遇見了這為怪戾的奶奶，似乎在盤算著今後該如何自處。
直到八寶又呼喊了幾次，晚桃這才揮了揮手，對陸小涼說道：「滾吧，去幫幫八寶。」
「是……」陸小涼苦笑了一聲，自己才不過是一個十二歲的娃娃，難免感到莫名的委屈，想到這，陸小涼的眼眶也紅了，但還是乖乖的退了下去。
剛走下了琅嬛閣，陸小涼便瞧見不遠處的屋子裏，有滾滾的濃煙湧出，他萬沒想到火勢竟然如此之大，正趕忙跑了過去，便迎上了自屋內衝出來的八寶。
八寶的一張胖臉被熏的黝黑，手裏拿着一隻空蕩蕩的大碗，瞧見陸小涼便急道：「快，打水！」
陸小涼未動，而是盯着那隻空碗，難以置信的問道：「你用這個打水嗎？」
「有倆桶，的，重，扁擔壞。」八寶還是一副憨傻的樣子，不過說話倒是快了些，顯然很是着急。
陸小涼問道：「扁擔壞了？」
「壞了。」
陸小涼氣的一跺腳，拉起八寶便跑，一邊跑一邊說道：「倒是拿一個桶呀！」
八寶丈二的身子微微一顫，他拍了拍腦門，恍然大悟道：「對呀，涼聰明！」
「……」
夕陽漸弱，帶走了世間微乎其微的光。
好在留下了一片紅，不過有的人瞧見了紅色，會覺得傷感。
陸小涼和八寶跌坐在地上，滅掉了紅，又遇見了紅。
氣喘吁吁的兩個人，似乎用掉了全部的力氣，果不其然，兩個人同時朝後仰了過去。
當八寶躺在地上時，陸小涼不由得被震起了一次，然後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陸小涼揉了揉後腦，瞥了一眼八寶，恰好四隻眼睛此時相撞。
小眼裏映出了小涼，大眼裏映出了八寶，接着兩對眼睛笑彎了睫毛。
「涼聰明。」八寶憨聲一笑，像極了那隻不知去哪了的肥貓。
陸小涼也跟着笑了笑，夕陽此時恰好拂過，也不知是誰紅了臉。
「八寶，奶奶很兇嗎？」陸小涼側過身來，躺在胳膊上問道。
八寶仰著面，似乎不想錯過即將溜走的霞光，他目不轉睛的盯着天空，搖了搖頭說道：「桃，不凶，好人。」
「還不凶呀？罵我和罵孫子一樣。」陸小涼撇了撇嘴，心裏突然想起了絳曲，那個和自己斷了師徒關係的師父。
絳曲就從來不罵人。
八寶不解道：「涼喊奶奶，就是孫子。」
「……」陸小涼心說，你該不會是裝傻吧？
陸小涼翻了翻眼皮，將身子轉向一邊，此時一眼也不想看這個「黑」胖子。
八寶抹了一把臉，大手放在眼前，頓時看到了一片黑暗，不知不覺，憨聲的八寶成了鼾聲的八寶。
睡前，似乎耳畔傳來一句，這個時候還能睡……
陸小涼見他睡了，不由得暗暗的嘆了一聲，十二歲的自己，會不會以後的日子裏，也只有吃和睡？
吃，和睡，有什麼不好的？陸小涼心裏對自己又勸了一句。
此時，一道肥碩的影子溜進了夕陽，肥貓叼著三四隻魚乾自膳房走出，它左瞧瞧，右看看，似乎在說，幸好救回了偷偷藏的小魚乾。
夜不深，八寶挪開了手掌，看到的依舊是黑暗，他下意識猛然坐起，幸好身旁還有火光。
八寶嗅了嗅，聞見了陣陣的甜香之氣。
「什麼，香？」
陸小涼坐在火邊，熬制着鍋里的米粥，笑道：「粥，菜都被燒了，好在豆米還放在缸中，這才不至於叫咱們餓肚子。」
八寶顫動着高壯的身子爬了過去，湊到鍋邊，便瞧見了裏面泛紅的粥，忍不住伸手一蘸。
「燙！」
八寶將手指含在嘴裏，忽的雙目精光一閃，拍着手笑道：「吃，甜，好吃！」
「涼，粥，什麼粥？」
陸小涼以勺子舀了一口，含進嘴裏頓時香甜，豆米又軟糯可口，便隨手將火堆熄滅，他笑道：「和你的名字一樣，這叫八寶粥。」
「八寶？」
「嗯，裏面有粳米、紅豆、綠豆、花生、桂圓、蓮子、杏干、紅棗，所以得名八寶。」
八寶怔了怔沒有說話，陸小涼舀出兩碗粥，一碗遞給八寶說道：「給奶奶送去吧，我可不敢上去了。」
「啊？哦！」八寶回過神來，口中還念叨著「八寶粥」三個字。
同一時刻，還有一個人也說了「八寶粥」三個字。
「還要些別的嗎？」
「鹵牛肉有嗎？」
「沒有。」
「風雞呢？」
「也沒有。」
和尚笑着擺了擺手，對店小二說道：「謝謝你，還是一碗八寶粥。」
估計和尚心裏也在腹議，什麼都沒有還問什麼問。
當店小二轉身時，和尚微微一愣，看着一位年輕道人坐在了自己的面前，他不禁微微一笑。
「笑什麼笑，你也忒的不道義，來都來了，也不說來看看我。」
和尚笑道：「不走，我怕走不掉了。」
年輕道人趕忙擺手，急道：「你說清楚了，這話是什麼意思！」
和尚連忙解釋道：「我怕自己心軟，捨不得走。」
年輕道人悠悠一嘆，說道：「是呀，十二年了，足足的一個輪迴呀，畢竟你照顧了他十二年。」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自小涼懂事起，一直都是他在照顧我。」
「呃，真不要臉。」年輕道人白了他一眼，又打量起這家小店，略顯無事的問道：「還能封印多久？」
和尚聽后眉間緊鎖，他並沒有急着回答，而是不由自主的摘下了脖頸上的串珠，拿在手中攆動起來，似乎他聽到了一件令他煩心的事，
直到數了一百零八顆，他才稍稍安撫下來，說道：「可能是一天，可能是一年，可能是一輩子。」
雖然是一句沒用的話，但年輕道人卻也凝眉思索起來，他知道，能令和尚說出這樣的話，估計事態很嚴重。
換句話說，和尚無法控制住他們所說的封印了。
這家小店不大，座落在小鎮上很不起眼，故而往來的客人不多。
店小二換上了燭燈，看了一眼年輕道人和桌上的空碗，他不知該不該過去也問上一句，您是打尖還是住店。
思來想去，看着年輕道人陰鬱的面色，店小二將手巾朝肩頭一搭，轉身走向了櫃案。
「桃，知道嗎？」
和尚的詢問打破了寂靜，年輕道人頷首說道：「瞞不住，也不敢瞞，你的徒弟隨時能夠解開封印，若桃不知曉此事，也太危險了。」
「你說的對，那桃……」
「桃過的挺好。」年輕道人搶先說了一句，跟着咧嘴大笑起來。
和尚也不禁莞爾一笑，蹙眉道：「小涼或許不會過的太好。」
這個和尚正是陸小涼的師父，絳曲。
絳麴生了一張極為俊美的臉，美到無法去形容，因為那樣辭彙不會出現在人間。
「你還知道呀？」年輕道人笑了笑。
絳曲不語，年輕道人繼續說道：「琅嬛閣下，永鎮妖魔，一旦封印解開，桃會出手的，你放心。」
「桃可以嗎？」
年輕道人抄起了空的粥碗，把玩著說道：「應該沒事，即便解封，只要不超過十二個時辰，他都無法恢復到鼎盛時期，桃應付的過來，況且還有我呢。」
一旁的店小二盯着年輕道人，心中默默的說着，不行就再點一碗吧。
絳曲苦澀的笑了笑，搖了搖頭說道：「阿彌陀佛，真的不舍，但也沒有法子，之前從未有過的反應，現在卻是近乎一年都要有一次。」
「看來是封印鬆動了，那是什麼反應？」
「說不清，他會獃獃的坐在一邊，看着天，就像一尊佛像，一動也不動。」
年輕道人點了點頭，笑道：「是夠怪的，這些年你都教了他什麼？」
絳曲聽聞後身子猛地一陣，吱吱唔唔道：「沒……沒教。」
年輕道人很是聰明，遂即發現了和尚的異常，忽的一拍桌子，嚇的店小二一個激靈，還不等他走上前去詢問，便聽年輕道人厲聲問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到底教了他什麼？」
一句質問，如一隻鐵手鎖住了絳曲的咽喉，隔了好一陣，他輕輕的一嘆。
「阿彌陀佛，真的沒教，但他有瞧見過我修鍊，只是他的體內不存靈氣，想必是沒有領悟。」
「好事呀，那有什麼打緊的？」年輕道人頓了一頓，問道：「你這般吞吞吐吐的做什麼？」
絳曲苦笑一聲，雙手合十說道：「原本他該驚艷於世，卻被封印成了一個廢人，阿彌陀佛，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