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因果之二
有的一切，似乎都變得緩慢起來，就如電影的慢鏡頭
肥哥的臉，瞬間，漲得血紅血紅，五官扭曲，一對眼，他便已經認出了陸野，認出了眼前這個用槍和軍刺，劫持了老太爺和蔣炎的人，就是正月十五晚上，在維多麗亞大酒店的樓下，羞辱他的那個人。
象他這樣的老江湖，有著旁人難以比擬的記人能力，可謂過目不忘，更何況，那天晚上的瞬間對決，可是他罕有的走麥城經歷，刻骨銘心。
剛才被陸野拋到半空的酒瓶，打了兩個翻滾，疾落而下，正砸在雙手持槍、單膝跪地的肥哥碩大無朋的腦袋上，發出沉實的鈍響，或許是因為，肥哥的腦袋上的肉實在是太多，有了緩衝，所以酒瓶並沒有破碎，而是一路彈跳滾落到了地板上，有殷紅的鮮血，順著肥哥的額頭，象赤紅色的細蛇，蜿蜒流下，肥哥攥握著他的那柄大號銀色左輪手槍，仍然一動不動的瞄準著陸野，似乎感覺不到痛楚。
肥哥的小眼睛，跳動著瘋狂。
而陸野則極具挑釁的看著肥哥，眸光森冷清寒，他持握著五四手槍和軍刺的手臂，穩如泰山。
空氣停止了流動，凝重如山的氣氛，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引發爆炸。
「淙淙～～」
原本細微不可聞的水聲，忽然間，變成了房間里唯一的聲音，並被突兀放大，佔據了所有人的聽覺。
陸野皺了皺眉頭，他驚訝的發現，那個被他用槍頂著後腦勺，背對著自己，身穿白色唐裝，頭髮花白稀疏的老者，似乎沒有感覺到屋中發生的變故，不但全無所動，而且還提著熱氣升騰的茶壺，繼續給擺放在他面前的茶杯注水，動作是行雲流水般的自然，陸野甚至都能從他手臂的起落間認出來，那是善茶者，慣用的鳳凰三點頭的注水手勢。
那手勢，一絲不芶，那水聲，從容不迫，那背影，流露著任憑風狂雨驟，我自穩坐釣魚台的自信和力量。
這老者，一定就是在整個東南亞都有絕大影響力的何老大何賢吧？！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此刻，被陸野手中雪亮軍刺頂著咽喉的十四龍頭蔣炎，才用擠出來的聲音，既難以置信，又澀然說道：「陸野？！」
此刻，站在三樓樓梯口的那四名身負保鏢之責的壯漢，才聽到動靜，蜂擁而來，先是目瞪口呆，接著手忙腳亂的掏槍、叫喊。
此刻，行走在二樓與三樓樓梯的阿琳，才聽到巨響，她怔忡了一下，接著，以更快的速度循聲沖了上來，而緊隨在她後面的梁錦文，也一樣大步流星。
此刻，對於歡聚一堂，嬉笑暢談的其他來參加訂婚儀式的賓客而言，由於距離太遠，所以並沒有太多人在意，肥哥踹門時的那聲巨響、、、、、、
「把槍放下，所有人都給我滾出去！」
陸野命令道，他掃視著眾人，那張極具硬朗和英俊的臉龐，泛著金屬般的光澤，頂在蔣炎咽喉處的軍刺匕尖微微一抬，一線血珠順著軍刺的凹槽滑落而下。
蔣炎也在這裡，這可真是太好了，正是『踏破鐵鞋無處覓，得來的全不費功夫』啊！正好可以把帳一起結算！
陸野打算，先當著眾人的面，把蔣炎刺死，這樣，所有人再不敢輕忽他說的每一句話！
不知為什麼，陸野覺得，那怕是在如此有利形勢之下，他仍然都還沒有控制住全局，或許是因為，背對自己而坐的何老大何賢，表現的太鎮定自若了，在這種危機懸與一線的情況下，這種鎮定，本身就代表著強大，必須得想辦法，將對方的意志摧毀。
最好的方法，就是用蔣炎性命，來見證自己的強硬，從而杜絕對方一切討價還價的想法。
蔣炎的頭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已經躲無可躲，他那雙藏在鏡片後面的眼睛，一會看看陸野，一會又求救的望向仍然在那裡斟茶，行若無事的何賢，他能夠感覺到，頂在他頷下的軍刺，正在以一種極其緩慢的迅速，刺入他的咽喉。
蔣炎的瞳孔放大到了極限，他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痙攣著，他聞嗅到了撲面而來的死亡氣息。
「陸、陸野？？？」
一個同樣澀然，但語氣含蘊絕不相同的聲音，就在這個時候，插話進來，接著，那清澈嗓音拔高了八度：「陸野？真的是你么？陸野？！你，你要幹什麼？、、、、、、那，那是我爺爺啊，我不許你、、、、、、」
阿琳出現在門口，她怔怔的看著陸野，手腳冰冷，大腦一片空
臉驚愕。
陸野的口中，泛起了一股說不出來的苦辛氣味，說實話，在看到肥哥的時候，他就已經意識到，也許阿琳與何家沾親帶故，因為他知道，肥哥是阿琳的保鏢，這也是當初，他饒過肥哥性命的原因。
就如開弓沒有回頭的箭，不允許他細想，再說了，他要做的事情，不是他個人的事情，而是關係到整個大圈龍堂的生存，他不能因為個人的情愛，影響大局，所以陸野，刻意的忽略阿琳的因素，他必須要以最佳心態，完成刺殺。
而此刻，阿琳的忽然出現，讓陸野的心靈瞬間失守，覺得造化弄人，莫過如此，隨即，便又恢復了冷靜，他瞅著阿琳，嘆息般的說道：「阿琳，你可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你的爺爺，就是何老大啊？！」
「你，你是誰？！你想幹什麼？！」
似乎還嫌不夠亂，梁錦文沖了進來，先是萎縮的一個驚證，然後便極具男人氣慨的把阿琳擋在了自己的身後，比警察還警察的喊叫道：「把槍放下！」
場面一時間，混亂到了極點，但所有的人，又都不敢亂動，陸野手中幽光跳躍的手槍和寒芒耀眼的軍刺，提醒著情況的嚴峻。
這時候，那怕是一聲咳嗽，一個細微的小動作，都有可能引發系列災難性的後果。
「行了！你們都給我退下去！」
被槍口頂著後腦勺，卻恍若不覺，一直專心致志斟茶的何賢，但在這個時候，遽然開口，他先是慢條斯理的把茶壺放下，然後低聲吼道：「這位小哥是來找我的，也就是我的客人，應該由我來招待，你們都退下吧！」
他說話的語氣低沉柔和，但同時，有又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於是，四名保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率先退下，肥哥滿臉不服氣的收槍站起，盯著陸野，跟鯨魚吐息般的噴了幾口粗氣，然後一跺腳，也恨恨不已的離開。
到是阿琳，不管不顧的拒絕：「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裡！陸野，我不許你傷害我爺爺！！」
她沖了過來，抱住陸野持槍的手臂，拚命搖晃著，希望能把頂在何賢後腦勺的槍口移開，但陸野的手臂如鋼鐵鑄成，任憑她把吃奶的力氣都用上，都絲毫不見移動，陸野身上，流露出來的冷酷氣息，更讓阿琳越發心慌，她想起了陸野在鬧市上持槍殺人時的可怕，她無論如何也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在陸野和她爺爺之間。
阿琳急了，張開嘴，便要向陸野的手臂咬去，這時候，她聽見陸野自嘲的說道：「不是我要殺你爺爺，而是你爺爺要殺我，阿琳，你可知道，你爺爺懸賞一百五十萬美元，買我這條性命呢。」
阿琳如被雷擊，她彷彿沒有聽清楚似的，看看陸野，又瞅瞅坐在那裡，毫不分辯的爺爺背影，怎麼也想不到，事情會是如此的錯綜複雜，她不明白究竟誰對誰錯了。
「那，那我也不許你傷害我爺爺。」阿琳凄苦的道：「我也不許我爺爺傷害你！」
「阿琳，你不要怕他，他不敢傷害老太爺，他要是敢動老太爺一根毫毛，就把他、、、、、、」梁錦文適時的沖了過來，不過，他才邁出了兩步，便被陸野那有若實質，比軍刺還要冷寒鋒銳的眸光，給逼得站住了腳步：「他、他、、、、、、」
梁錦文覺得自己，就象是一隻被飢餓毒蛇盯視著的青蛙，他一時間驚慌失措，連完整的話語都說不出了。
「琳兒，還有梁公子，難道我說的話你們沒有聽見么？你們都給我出去！誰都不許在這裡打攪我們！」
何賢很是不高興的再次低吼，他的手往根雕茶藝桌邊的椅子上一伸，繼續說道：「陸小哥，把你手中的槍和刀收起來吧，請坐，品嘗一下，我斟泡的極品鐵觀音。」
墨黑色的根雕茶藝桌上，分別放著三杯茶盞，每個茶杯的口徑不過寸許，內里顏色瑩白，盛著熱氣升騰的金黃色茶湯，晶瑩剔透，香氣氤氳，彷彿是藝術品一般。
這三杯茶盞，分別放在何賢自身、蔣炎，還有此刻何賢伸手虛引，讓陸野去坐的那個位置上，茶盞的茶水微微隆起，正是資深茶道者才能夠斟出的～～滿而不溢～～的手法極致。
陸野在心中感嘆道：這個何老大，還真是強悍啊，便是在剛才那種劍拔弩張、生死懸與一線的情況下，茶道手法竟也絲毫都沒有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