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會聚
很久很久以前，在林緣都快淡忘的過去，他曾聽過一句話語。
給歲月以文明而不是給文明以歲月。
長生界此時此刻的狀況無疑驗證了這句話語的真實。
擁有了無盡歲月的生靈們沒能締造出林緣預想中的仙人文明，心靈隨時光腐朽而產生的毒素正將文明導向衰老的黃昏。
其根本，是尋常生靈的靈魂會逐年固化、失去靈性。
正如人們覺得童年多彩且漫長，長大以後卻年年相似。
人們越來越不願意接受新奇的「變化」，靈魂中沒有變數加入，於是便在麻木中不知不覺地心死。
所以林緣確信尊月夫人一定會過來。
不僅僅是她，往後所有心有不甘的長生界生靈都會主動投身進入熵界，進入這片熔爐接受鍛打。
尋找長生種自我的救贖。
……
「門的對面不是普通的星空，我能感覺到它的浩瀚、它的恐怖，它如地下盤踞的龐大根系，是不比長生界差的另一個大世界！月尊，您真的打算去往那邊？」
「就算超脫如仙人，強大如您，在陌生的大界，身處新的法則下，也將面對危險的未知！」
祥雲漫卷，目睹變故的彩翼女子輕輕推開棋台，擔憂起身。
以她對月尊的了解，若是月尊不動心，就不會僅僅是把界門重重封鎖了，更別說廣邀同道過來商議。
尊月夫人面露無奈。
「迪莉婭啊，你的眼神都比你的棋藝還要好嘍。看來從生命母樹里修養出來，你真的進步了許多，能看出老身藏在心裏的想法，你已經半隻腳踏入了神明境界。」
「月尊盛讚。我之前衝擊仙神失敗留下來的魂傷太深，現在雖然癒合，但想更進一步，還是要等很長時間。」迪莉婭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了，月尊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您真的相信對面那個什麼奇怪術士的話？」
尊月夫人搖搖頭，沒有責怪眼前精靈的僭越，她目光凝重而憧憬地看着半空中若隱若現的界門：
「老身從沒有相信過他說的話，只是世界就在那，它是不會騙人的。迪莉婭，等你真正踏足我等的境界，你就會明白一片嶄新的天地對於仙人意味着什麼。」
仙人的仙體可以在時間裏不朽，仙人的仙魂也不會遭到時間腐蝕，同樣，漫長的時間也不會推動仙人取得什麼進步。
世間之事一起一伏，總有平衡。
尊月夫人已經在仙人境界停駐了千百年，如今，一個機會擺在她的眼前。
說不動心是假的。
也在此刻，她的腦海里想起了一位故人。
那位神秘莫測的林緣如今身在何方？面對這樣的情況，他又會如何做呢？
算一算，他離開月星應該有幾十年了。
期間她也曾以仙識寄託月光巡遊長生界八方，可既沒有找到林緣的半分蹤影，也沒有感應到超乎仙人層次的戰鬥發生。
就好像當時林緣所說的棘手的對手並不存在。
但尊月夫人知道，她一無所知只是因為她所處的層次還不夠高罷了。
仙人之上是真仙，真仙之上是星主……
林緣曾對她說過的話語彷彿還在耳邊，那是超出她想像的光景。
「成仙方知天地之大，道阻且長！或許在林先生的眼中，這域外來客根本算不得來自域外。在林先生眼中更加廣闊的天地里，此界、彼界，或許也在同一界之中。」
「危機還是轉機？希望在接下來的宴席上，老身能與諸道友謀下萬全之策。」
尊月夫人走出心底思緒，圓滿月輪懸在她的腦後，依舊皎潔無暇。
……
幾乎是一夜之間，月星成為了整個長生界目光的焦點。
仙神有數，每一位都是在時間長河裏留名的尊貴人物，是各自勢力的絕對核心。
所以當祂們先後走出了自己的星府神國，月尊在月星召開仙神宴會的消息就再也掩藏不住。
仙月宮是月尊居住的仙器府邸，尋常人無法接近。
靠近仙月宮的幾座城市迎來了前所未見的龐大客流。
平時叱吒一方的金丹長老、元嬰真人根本上不得枱面，樓閣里飲茶的都是某某家族的遠古先祖、大門大派的太上長老又或者來歷驚人的神話巨妖。
這些傳說中的老怪物匯聚在一起，什麼恩怨情仇都丟下，紛紛關注著宮闕仙庭的風吹草動。
「我滴乖乖，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看見這麼多老東西！真是化神不如狗，大乘滿地走！平時那麼高冷，現在屁顛屁顛全過來了。」
陳順瞠目結舌，剛走出仙月宮，就被周圍無數道灼熱的神念驚住。
「噓！別老東西地叫了，現在能待在周圍城市裏的都是大修大能。小心以後你出門在外歷練，他們給你苦頭吃！」
仙月宮門口另一邊，張玥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用手裏的靈緞把陳順拍了個趔趄。
兩人是此次負責接待賓客的門童。一人是尊月夫人唯一收下的弟子，另一人是靈械高塔塔主常恆的指定接班人。
此時兩人同時出現，讓附近觀察的勢力大吃一驚！
張玥還好說，陳順平時都在靈械高塔上擔當代塔主，維持靈械之國的正常運轉。
而靈械之國距離月星何止萬里之遙！
陳順能出現在這，豈不是說明一直閉關的常塔主要出關了？他可是千年沒有現身了！
正當無數人揣測常恆狀況時，天色忽然澄澈變作琉璃狀，無形的威壓瞬間瀰漫全場，空氣沉重了千百倍，不知多少脊背彎曲引發的咔嚓細響此起彼伏、沒有斷絕！
所有人突然地被拉入一個獨特的視角。
在此視角中，酒樓、大地乃至整個月星迅速發生魚眼畸變並捲曲坍塌成一個點，緊接着是月星下方的雲層、無邊的長生界大陸……一切都在坍塌。
驚悚駭人！
「發生了什麼！」
「是哪位大仙降臨了？」
無限低矮、無限渺小的感覺充斥每一個感官，許多老怪物覺得自己簡直要瘋掉了！
周圍是無垠的虛空，他們「看見」代表自身的點上延伸出了難以覺察的絲線，難以計數的絲線共同連接到上方一團玄奧晦暗的不明存在。
「大叔，我知道你待在塔里千年，很寂寞！但你出場裝b能不能別把我也搞進去啊！」
被迫趴在地上的陳順悲憤地拍打着大地上的泥土，當他看見旁邊安然無恙的張玥時，更是血壓上升。
「拋棄靈魂、肉體、機械，終於抵達了永恆的真靈！從此窺見真理，意志唯一而存在無所不在！」
在場的修士，無論是妖、靈、人，他們的心中無端生起一種隔離感，某種事物從他們軀體內部流出，沿着絲線匯聚在一起。
而後，一位趿拉着人字拖的中年男子浮現在高空。
所有異象消失。
「靈械高塔塔主，常恆！他絕對成仙了！」
有化神中的老古董驚懼開口。
常恆滿意地俯視着附近瑟瑟發抖的修士，而後徑直走向了自己的二愣子徒弟。
陳順剛從地上爬起來，泥土都沒抖乾淨，就感到腦袋被冷不丁地拍了一下，正準備禮貌問候，看見來人立刻堆起了笑容。
「臭小子，你真該和張玥學學。出了高塔，亂調侃大修士可是容易招來麻煩的。」常恆沒好氣道。
「嘿嘿，這不是大叔您在嗎。我們高塔千年沒有動靜，我再畏首畏尾，別人還以為大叔你不行了呢。」陳順恭維道。
「得得得，你小子油嘴滑舌，總有理由。你就在這好好迎接其他客人，我去見見月尊。」
「師叔請進，師尊就在仙月宮的月桂庭園等候。您進門以後，會有草木精靈引領您前行。」
張玥盈盈一拜，恭敬開口。
「好。」常恆微笑着點了點頭，邁步踏上了白玉階梯。
見自家師父走遠，陳順鬆了口氣。
在靈械高塔，千年來他沒少調侃師父，目前好像是保住了自身狗命。
「陳順，你師父好強大！」張玥也忍不住說道。
「呵，我師父是在裝呢。或許他現在真能比肩仙人，可你真信他說的無所不在啊？」
陳順聳聳肩，
「那是有很多前置條件滴！真能無所不在，還得是我師祖！唉，不過他老人家神龍見首不見尾，除非他想見，否則是沒人可以見到他的。」
「林先生啊……」
想起了某位存在，張玥下意識點頭。
的確，在他的面前，仙人也顯得挺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