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以勢相迫（四）
第十五章：以勢相迫（四）
所謂的西孟加拉，並非後世印度的西孟加拉邦，而是指布馬拉普特拉河以西的英屬印度孟加拉省西部地區，其地域範圍大致相當於後世孟加拉國西部的拉傑沙西、庫爾納、博里薩爾，以及恆河以南的達卡南部區域。
從地理上看，布馬拉普特拉河與恆河匯合后並經梅克納河、沙赫巴茲布爾河的入海通道，將英屬印度孟加拉省分成東、西兩部，西孟加拉在面積上與東部三河平原、民眾黨控制區基本相當。因地勢高於東部而河道密度又低於東部的緣故，每年西孟加拉雖也會因熱帶風暴的影響遭受水災，但受災嚴重程度卻比東部要低得多
堅持對三河平原那片「絕域」的權利主張，不但無助於改變孟加拉省西部穆斯林民眾的現實狀況，無助於增強穆斯林反英力量，還可能因此導致穆斯林連盟與民眾黨之間的關係走向冷淡。這對正醞釀提出「巴基斯坦」計劃、實現穆斯林獨立建國的真納來說，是難以接受的。
相反，若是將那片無法利用的「絕域」讓給民眾黨，並承認其對山南控制區的統治，雖從情感上難捨昔日家園，可穆斯林聯盟不但能因此獲得來自民眾黨的更多支持，在孟加拉省西部發展壯大，就是將來巴基斯坦獨立后也會多一個雙邊關係融洽的盟友。這其中的利弊得失真納已算得清清楚楚。
真納鬆了口，穆斯林聯盟內部在達成一致意見后，便由馬步芳出面和張明瑞具體洽商有關細節。民眾黨與穆斯林聯盟各有所求，雙方又非頭次接觸，且在對抗英國人的立場上基本一致，加上而馬步芳因時常通過迪化戰區運進軍需物資與張明瑞也處得熟了，因而這次談判過程中並沒遇到什麼大的難題，順利達成了雙方期待的協議。
在這份後來被稱為《迪化協定》的兩黨合作備忘錄中，穆斯林聯盟承認民眾黨對山南控制區的統治，並同意三河平原「在地域和政治上均在民眾黨山南控制區範圍之內」；而民眾黨則贊同「穆斯林與印度教徒同為印度區域的兩大民族」，並「支持穆斯林民眾為推翻英國殖民統治，實現民族解放、國家獨立而進行的正義鬥爭」。
而在備忘錄附屬的貿易議定書中，民眾黨則承諾將通過阿薩姆西北部蒂斯達河一帶向穆斯林連盟在孟加拉省西部的組織一次性提供可武裝三萬人的武器裝備，以及一些醫藥用品和二十萬英鎊的資金。至於穆斯林聯盟其後所需的物資，雙方將通過貿易方式予以解決。
「馬兄，你也知道我們這邊很難找到通曉阿拉伯語或印度語的人，因此，在辦理有關事物交接的時候，最好馬兄能派人到西孟加拉協助。」在簽署完有關協定后的招待宴上，張明瑞提議道。
「那邊還要組建部隊，在訓練上也有一堆事情要處理，我肯定會派人的！」馬步芳點了點頭，抿了一口酒，隨即又苦笑道，「到了山那邊才知道，還是國內的兵好帶啊！在那邊訓練一個團所費的功夫，在國內我能訓練出五個來！」
「這或許是語言溝通方面存在問題吧？」張明瑞笑著打趣道，「難不成那邊參軍的人都不夠聰明？」
「和聰明與否無關！語言上多少會有些影響，但最主要的是他們長期以來形成的懶散習慣很難在短期內糾正過來！」幾杯酒下肚后，馬步芳談興上來，又繼續說道，「辦點事情拖拖拉拉，就難見他們有個緊湊的時候！不過，穆斯林這邊還算好的，那些印度教徒就更不像話了！說好八點鐘的事情，他十點出現都是早的！幸好我不用和國大黨那幫逆來順受的傢伙們打交道，否則能把我急死！」
「這樣說來，確實與國內的情況有很大不同。」張明瑞點了點頭后，又問道，「我聽說印度國大黨的甘地，此前鬧出的動靜據說很大，他也是那般行事作風嗎？」
「甘地那小老頭我只見過他的畫像，沒當面見過。但他接受過西方教育，想來在守時上應該好些吧。至於甘地搞出來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不過是徒有虛名，於事無補！」馬步芳撇了撇嘴，又不屑地說道，「不管是按照國內的傳統，還是按照伊斯蘭教義，我們絕大多數人在被當局逼迫得難以活下去的時候，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幾乎都會選擇揭竿而起！
可甘地搞的那個非暴力不合作卻是另類，基本上相當於撂挑子不給英國人幹活了！象甘地那種高種姓出身衣食無憂的人當然可以甩手不幹，可那些苦哈哈們若有樣學樣肯定會餓死！這不是腦子有病么？
英國人手中有槍炮，又怎會理會印度教徒的臉色？結果甘地此前搞的兩次運動都因發生暴力而遭到英國人的鎮壓，慘淡收場！據說，眼下甘地和他的國大黨成員正策劃著新的不合作運動，估計也沒什麼好結果！」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號召民眾任人宰割，這也算得上是當今國際上的一朵奇葩了！」張明瑞感嘆了兩句后，又正色說道，「馬兄自家佔據克什米爾近半領地作為立足根基，這確實是一步好棋。但克什米爾地處內陸，人口和物產又都比較匱乏，實在不是大展身手的好去處。相比之下，西孟加拉除了人口過多，管理難度大些外，卻是個不錯的去處。我們先生要我提醒馬兄，切莫錯過良機！」
克什米爾面積共約有二十一萬平方公里，除了印度教徒和穆斯林佔據絕大部分外，在其北部還有一些現由民眾黨政府統治的中國民眾佔據著約三萬平方公里的區域。而整個克什米爾的總人口也不過才四百萬出頭。
相比之下，孟加拉省總面積雖與克什米爾大致相同，約有二十萬平方公里。其西部面積雖只有十二萬平方公里左右，但因處於恆河、布馬拉普特拉河、蒂斯達河等流域，土地肥沃，人口也相當多。在前幾年的疫情大爆發后，孟加拉省西部人口仍有四千多萬。單以人口數量而論，西孟加拉的人口比穆斯林聯盟掌握的克什米爾、西北邊境省、旁普遮、俾路支斯坦、信德等數省之和還要多！
想起當初趙振中所說的山南建國的話，再思量西孟加拉省的條件，馬步芳不由得怦然心動。
「有貴黨的支持，西孟加拉省的條件確實不錯。不過，那邊的人口也太多一些，不好掌控啊！」馬步芳稍一猶豫后，又問道，「貴黨趙主席的大恩，兄弟我沒齒不忘！可這等好事怎又落到我頭上？寧夏二馬也在貴黨掌握之中，為何不讓他們出面？」
「馬鴻逵、馬鴻賓兩兄弟相互不對付，又都曾是老蔣任命的省主席，由他們出面不但會讓老蔣鑽空子，英國人的反應也會大得多！」張明瑞笑了笑，又道，「至於選擇馬兄，那是因為前幾年我們雙方合作不錯，而且馬兄在穆斯林聯盟里現在說話也管用！既然都是對穆斯林聯盟提供幫助，那讓和我們有合作基礎的馬兄出面不是更好？雖然我黨、我軍與馬兄曾有過恩怨，但馬兄畢竟和國內還有香火情分不是？不過，馬兄放心，我黨、我軍只提供物資上的幫助，絕不干涉你們內部事務！」
馬鴻逵、馬鴻賓曾分別被老蔣任為寧夏省、甘肅省主席，加上外界都清楚兩人被人民軍俘虜，若他們作為穆斯林聯盟中的一員出現在西孟加拉，確實會平添許多麻煩。再者，民眾黨既然可馬步芳兄弟與穆斯林聯盟接洽，也確實沒有再去燒冷灶的道理。
馬步芳思量清楚后，也放下心來，並趁著酒意擺手說道：「承貴黨趙主席寬宏大量放了馬某人一馬，又指點了眼下這條明路，這彼此間過往恩怨再也休提！眼下既蒙貴黨趙主席看重，又得兄弟提點，馬某人若日後真在異國他鄉有所成就也絕不會做那數典忘祖、背棄故國的事！」
雖然前景很好，馬步芳的決心也很大，可他尚能保持幾分自知之明，興奮勁兒過去后，便又咧嘴對張明瑞說道：「在國內時，青海省雖然地盤很大，可人口總計不過百多萬。現在西孟加拉地盤不大，可人口實在太多！這管理上可是個大問題。再說，我現在畢竟是穆斯林聯盟中的一員，過早地鬧分家也說不過去。兄弟你有沒有什麼好主張？」
「既然馬兄相問，那我就把我們先生的話如實轉達。」張明瑞笑了笑，又道，「『獨立之前，掌握西孟，移民實邊，東西相宜；獨立之後，東西相隔，久則有變，趁勢而為！』這是我們先生的原話。」
馬步芳把出自趙振中之口的這三十二字仔細念叨了兩遍，越咂摸越覺得有味道，便又兩眼放光的急切問道：「好兄弟，貴黨趙主席還有沒有說過其他與印度局勢相關的話語？若有的話，還望一併相告！」
張明瑞想了想，又道：「先生還曾說過，『因歷史和現實因素，穆斯林民眾和印度教徒間很難共存一國。將來印度的獨立，很可能會形成兩個國家。而東、西兩部穆斯林之間，因地域相隔，加上主要機構都在西北，政策偏向之下肯定會引發東、西間的矛盾。』」
馬步芳先是一怔，隨即卻又一拍大腿，喟然嘆道：「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我們聯盟的真納主席現在也認為印度教徒和穆斯林是『兩個民族』，並認為只有堅持政治上的平等，才能實現印度的安定和穆斯林自治，主張在穆斯林聚居地區建立獨立的伊斯蘭國家。只不過，貴黨趙主席看得更遠些，竟把穆斯林民眾分居東、西兩部所帶來的弊端都考慮到了！貴黨有趙主席這般英雄人物，難怪會如此迅速崛起！」
趙振中所說的話語前後一印證，馬步芳便明白了個中真意，一時間心中大為歡喜，彷佛看到了一條金光大道展現在在面前，也徹底明白了今後在西孟加拉該如何去做。
……
在同鮑斯的前進集團、真納的穆斯林聯盟先後達成有關協議后，周明遠在一次碰頭時，笑問道：「老趙，這基石和槓桿現在都有了，也該到撬動英國人讓他們承認的時候了吧？」
「火候還欠缺些！」趙振中也笑道，「一是緬甸那邊還差把火，缺少緬甸當地反英勢力的參與；二是英法兩國雖然參戰，卻並未有真正舉動，英國人更未遭受重創，此時向英國人提出有關山南控制區的權屬問題，不會有任何結果。
等到了明年，希特勒的炸彈扔到倫敦的時候，我們就可與英國人討價還價。而若是等日本人把英國大兵攆入東南亞叢林的時候，那就該英國人上門來求我們了！敲定了鮑斯和真納兩邊之後，我們就不著急了，時間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照目前的態勢看，日軍北進受挫后，趁歐洲列強征戰之機進軍東南亞已是必然。只要等到明年初夏，看日軍是否趁法國投降攻佔越南就可證實。而一旦日軍進入南洋，就絕不會放過緬甸這個盛產稻米和石油的寶地。等英緬軍隊借道山南向印度撤退時，人民軍正好趁機提高價碼。
「嘿嘿！我似乎聽見英國人的竹杠被我們敲得梆梆響了！」周明遠嘿然一樂，隨即又醒起一事，問道：「對了，老趙，唐明不是說9月份就能回來么？怎麼拖到10月份了還沒見人影？自從上次他回國開會後，可有幾年沒見了。」
「說是遇到了點風浪，應該再有一個星期就能在吉大港靠岸。那傢伙還挺神秘，說是要給我們個驚喜，也不知道他帶了些什麼回來。」趙振中念叨了兩句后，又感嘆道，「等唐明回來，我們在海外經營十四年多的力量就基本上都撤回來了，剩下的就只是一點尾巴了。當然，還有我們手中持有的那些外國公司的股份。」
這十多年在海外經營的一切，包括先進設備、技術資料、原材料等等，能運回國內的都在這兩年裡運到了山南和西北。只不過，為了規避美國中立法案的影響，以及以及澳大利亞這個英聯邦成員對人民軍控制區物資禁運的規定，運向山南的物資都要經蘭芳中轉。好在這除了費點時間外，並無其他不良影響。
自山南通道開闢這兩年多以來，得益於海外力量的補充，西北的工業底蘊又雄厚了不少，一些研究也取得了明顯成果。
說起敲竹杠和股份，趙振中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問道：「對了，你這幾年暗中搞的『競爭』計劃怎樣了？前幾天我聽你姐說有成果了？能不能大規模印製？」
所謂「競爭」計劃，就是暗中印製英鎊、美元、法郎、日元等國際主要貨幣，以對有關國家實施金融攻擊，擾亂對方區域內經濟、削弱其實力的同時，獲得各種資源以發展壯大自身。因這是同列強政府間印刷技術的較量，也就被周明遠稱之為「競爭」計劃。
這一計劃，除了趙振中和周明遠知曉外，只有代表西北政府的田雲逸、掌握西北金融的周安舒，以及負責西北工業的李雲山的等有數幾人知道其中內容，其他有關參與人員只掌握各自負責工序，知道是在改進印刷技術，並不清楚整個工作的意圖所在，可謂是絕密。
「已經在小批量印製英鎊、美元了，絕對比真的還真！那可是採用超時代的激光製版技術，而且還採用了做舊工序！」周明遠得意地一笑，又道，「你該不會想現在就啟動有關計劃吧？」
「鈔票這東西和其他貨物不一樣，你不可能一下子大量投放到世界各地，否則肯定會露餡！現在歐洲大戰已經展開，日軍也快要南下，正好趁亂通過一些渠道在四處進行『乾坤一擲！』」趙振中詭異地一笑，又道，「等英鎊大幅度貶值，我們敲英國人竹杠的時候也能要個好價錢。說不準能再多要幾個島嶼，或者弄些真金白銀回來呢！」
周明遠先是吃了一驚，「嘶」的一聲倒吸口氣后，盯著趙振中大量了一陣，隨即大笑道：「瞞天過海，以假亂真，用一堆堆的『錢』生生砸垮它們！這感覺太棒了！我喜歡！
老趙，你放心！渠道早就選好了，都是一些在香港、南洋等地的德、日、意、荷，以及中、東歐一些小國開辦的公司。利用這些公司在英、美、日等國銀行開立的賬戶來回洗上兩次，我保證，絕對沒人能發現其中根源！」
這些公司有的確實是外國真實存在的公司，有的則只是民眾黨通過海外力量註冊的虛假公司，真真假假，再加上民眾黨海外力量大撤退，確實無法發現假鈔的真實來源。
「把華美銀行香港、新加坡兩個分行也納入洗錢之列，但我們在銀行內部的人員不要參與，只讓另外一條渠道的人員藉助其多洗幾次就夠了！」趙振中解釋道，「既然英、美等國眾多銀行捲入，華美銀行作為在亞太地區有影響的銀行，若沒有捲入那反而令人疑惑！若不出意外，香港、新加坡都將落入日本人之手，將來的矛頭也只會指向日本！」
隨著趙振中、周明遠兩人相互補充，一場以假鈔攻擊為手段，以趁大戰之機攪亂世界列強金融秩序為目的的金融風暴即將在世界範圍內展開。其影響範圍之廣、深度之大、破壞程度之烈，與槍炮隆隆的戰場相比，並不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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