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山雨欲來
森進一郎看着白川弘口中那份可以反敗為勝的企劃案，似乎並不太厚，只有寥寥數張打印紙的厚度，但他卻並不懷疑這句話的真假。
因為這一幕在大半年前已經在他的面前演繹過一遍，如果說有什麼不同的話，就是那時的白川弘還略顯青澀，表面上看起來信心十足，但沒來由的小動作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局促，他當時還能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點。
但此刻，他緊盯着白川弘的表情，除了一如既往讓人感到安心的笑容外，一無所得。
被森進一郎怪異的眼神緊盯着，好似他臉上能看出花來似的，白川弘有些不自在，「想看這份企劃案嗎？」
森進一郎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準備接過企劃案，但似乎想到了什麼，神色一僵，右手停在了半空，「…還是算了吧。」
白川弘看着伸過來卻又縮回去的右手，好笑道：「害怕佐藤勇武詢問？」
放棄前二十年建立的人脈關係，背叛了一手提攜自己的上司，才得到如今會長的位置，森進一郎深知其中的艱難，他自嘲的說道：「因為得到的不易，放下才會更難。」
白川弘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也沒多說什麼。
以前這位是被索尼保險的社長逼到懸崖邊上，才會做出倒戈一擊的舉動，但現在可不一樣。代理人壽保險銷售的分公司業績相當不錯，每月的利潤足夠買輛進口的高檔轎車，光憑藉這一點就足夠讓他躊躇不前了。
即便白川弘失敗出局，於他而言也只是被邊緣化而已，但只要保險代理銷售合同還在手中，一年的進項就頗為可觀。
該怎麼選，也不難猜。
當然這對白川弘來說也算不得壞消息，缺了合舟共濟的夥伴固然可惜，但總算沒有鬧到反目成仇的境地，森進一郎猶豫着不願看企劃案，一方面是怕佐藤勇武的詢問，另一方面也代表着沒有背叛夥伴的意圖，這對白川弘來說就足夠了。
森進一郎猶豫着問道：「既然企劃案已經做好了，那打算什麼時候行動呢？」
「二個人博弈的時候，優勢的一方要努力的擴大自己的優勢，而劣勢的一方要學會防守，等待反擊的機會。」白川弘笑着說道：「現在對手以為自己是優勢，他應該正打算擴大自己的優勢，但如果他對局勢的判斷是錯的呢？」
就好像賭徒一樣，如果手氣不佳的時候，肯定不敢壓上全部籌碼，就算是輸了也可以用小賭怡情來自欺欺人，而白川弘可不是為了只贏一點點，所以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示敵以弱，只要這樣對方才會拿出全部籌碼。
森進一郎沉默半晌，也沒說一句話。
以前他只是覺得白川弘有野心，能力也不缺，這種人無論放在哪裏，總有出頭的一天，但他想不明白的是，明明可以徐徐圖之的事情，卻偏偏要兵行險招，直到此刻才明白這位骨子裏分明是個賭徒，而且是上來就要玩俄羅斯轉盤的那種。
可這種玩法就算能贏，又能贏幾次呢？！
……
……
佐藤勇武贏過很多次，贏得次數已經多到自己都有些記不清了，九州來的窮小子如果不能一直贏下去，又怎會坐到第一生命社長的位置。
而且這一坐就是近十年，憑藉着從岳家繼承來的不到百分之十的股權，拉一派打一派，永遠是董事會中的多數，而餘下的少數派董事已經換了幾撥，幾乎將第一生命變成了一言堂。
但他也明白，野草被火燒過的灰燼中總會冒出新茬，也總會有人想要反抗他的權威，對此他也早有防備，但他沒想到的是，今次的危機卻出現在自己的身上。
先是海外戰略遭遇失敗迎來了數億美元的巨額虧損，他調查之後發現這件事情沒那麼簡單，居然有人膽敢假借海外擴張的名義進行財務造假，核實之後才發現還有二億美金的不翼而飛，前者加後者居然有將近十億的的虧空。
這筆錢對於第一生命保險這樣的巨型財團來說也不是個小數目，海外擴張戰略的失利或許可以稱作經營的疏忽，董事會中的不安分子自恃抓到了把柄，肯定會蠢蠢欲動，但憑藉着過往的威望和資歷，佐藤勇武有信心能夠安度此次危機。
但財務報表造假，以及不翼而飛的二億美金，毫無疑問是他的管理失職，甚至會被外界解讀為他喪失了對公司的絕對掌控力，這對他的打擊則更大，極善於長袖善舞、因勢利導來擊潰對手的佐藤勇武，清楚明白牆倒眾人推的慣性有多可怕。
更令他感到被動的是，他還未調查清楚財務造假的原委，究竟是上下沆瀣一氣的損公肥私，還是某位對手精心布的局。
這麼一大筆錢，絕對不是幾個小角色就能撬動的，那麼答案也只剩下一個了。
……
種種不利的局面，也打斷了他原先的佈局。
本來他打算用合併的消息來敲打一下白川弘，如果白川弘沒有拿出讓他滿意的成果，出局也就出局了，他也不會覺得可惜。
無非是另換一個心腹罷了，新公司控制權旁落可沒在他的計劃之中。
但一向站在他一邊的柳生董事似乎聽到些風聲，竟然提出了極為苛刻的考核條件，分明是有意扶持手下的小林正夫上位，聽聞這一消息的佐藤勇武心中冷笑，他完全沒想到第一個趁火打劫的居然是自己曾經的同盟。
原本的同盟關係只是由利益捆綁而結成，既然如此也不用談感情，短暫的憤怒過後，他也冷靜了下來，當務之急還是穩住在董事會的席位，在風雨欲來的情況下一位曾經同盟的倒戈，極有可能成為一個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是他不能承受的。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喪失新上市公司的控制權固然心痛，但在滿盤皆輸的威脅之下，孰輕孰重也就不難抉擇了。
至於他曾經看好的白川弘，想到這邊佐藤勇武陰沉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
究竟是黯然出局，還是浴火重生，結果他猜不到，但有一點他很確定，以白川弘的性格，柳生董事看在眼裏的這塊肉，即便能吞下去，也會吞的很狼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