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大爺的口罩
「姑娘！口罩真的會過期嗎，我看這口罩挺好的啊……」
清潔工大爺下意識攥緊了雙拳，彷彿街道辦的姑娘拿着的不是口罩，而是他的一腔熱血和全部希望。
「大爺！您這種是醫用口罩，不是普通的棉布口罩，有保質期的……」
姑娘有些猶豫的說道：「您這口罩過期很久了，已經失去防護作用了，不過我……認識一個工廠的朋友，可以將這些口罩翻新再利用，您就把這些口罩賣給我吧，我給您錢！」
「翻新？口罩怎麼……」
我難以置信的看着姑娘，我從沒聽過一次性口罩也能翻新的，但姑娘卻急忙對我使了個眼色，硬生生讓我把後半句話給咽了回去。
「不不不……」
大爺連忙擺着手說道：「我不能要你們的錢，我本來就是送給你們用的，只要能派上用場，不當垃圾扔掉我就謝天謝地了，我還要再捐些錢，五千塊錢，能捐吧？」
「大爺！您自己的錢夠花嗎……」
我很驚訝的看着全是髒兮兮的大爺，這大爺一看就是窮苦人家出生，反光背心下的外套都洗的褪色了，衣領更是磨到破損了。
「夠花！」
大爺和藹的笑道：「我們老兩口花不了什麼錢，孩子也有正式工作，本來是想多捐一些錢，可年前兒子剛買了房，還要再留些買菜，只能捐這麼多了！」
姑娘連忙說道：「大爺！五千塊已經不少了，您一個月才多少工資呀，您可得考慮好才行啊！」
「瞧你這話說的……」
大爺不高興的說道：「大爺雖然沒什麼錢，可捐了五千塊也不至於把我餓死啊，真要是到了那份上，國家也不會不管我啊，再說現在是國家困難時期，我們眾人拾柴火焰高，理所應當！」
「大爺！您這覺悟可真高……」
我舉起大拇指肅然起敬，這就是老一輩的精神，當下很多年輕人都欠缺的奉獻精神，也正是這樣偉大的精神，讓我們的國家一步步從貧困走到了富強。
「大爺！」
街道辦的姑娘有些為難了，又耐心勸說道：「咱們國家現在不缺錢，主要過年期間暫時缺物資，您捐了這麼多口罩，我們已經很感謝了，我看您還是把錢拿回去吧！」
「那我去買口罩，買到了就來捐給你們，反正這錢我得捐出去，不然我家老太婆得罵我的……」
大爺也是個非常果斷的人，將剩餘的過期口罩都塞給姑娘后，幹勁十足的拖着垃圾車離開了，臉上的擔憂之色不見了，雄赳赳氣昂昂的挺直了腰桿。
「不好意思啊！」
我苦笑道：「我差點多嘴壞了事，要是真說這些口罩不能用了，恐怕大爺得傷心了，有時候善意的謊言，比殘酷的現實好！」
「這些口罩也不是不能用……」
姑娘笑着說道：「這些口罩只是不能用在防疫工作上，但是等疫情過去了，應該可以當做普通的防塵口罩使用，咱們總不能浪費大爺的一片心意嘛，老人家可是咱們這條街的勞模！」
我問道：「清潔工過年應該也放假吧，大爺這是正好留下來值班了，還是主動要求來上班的？」
「人家是從鄉下趕回來的……」
姑娘望着大爺的背影笑道：「本來他已經回鄉下過年了，可是一聽到武漢疫情爆發，市裏各方面都缺人手，當天就騎着自行車趕回來上班了，一個人幹了三個人的工作！」
「好人真多啊……」
我感慨萬千的遞上了一袋子酒精，笑道：「我買了幾箱酒精送給了托老所，剩下十幾瓶都送給你們了，你們加班加點的防疫，也得注意保護好自己，等我再買到酒精再給你們送！」
姑娘接過袋子笑道：「謝謝你了，你是哪個小區的呀，貴姓啊？」
「中國小區！請叫我雷鋒，哈哈……」
我跟姑娘開了個玩笑，揮手告別上了車，跟着就打電話給妻子說道：「護士姐姐！我得跟你報個帳，我今天突擊花錢，一口氣消滅了一千多塊，而且口罩只剩兩包了，我跑遍了藥店也沒買到！」
「你買什麼啦……」
妻子驚訝的問道：「怎麼一下就花了一千多啊，不是剛買的米油和菜嘛，你不會學人家去囤積物資了吧，而且千叮嚀萬囑咐，讓你別出門，你卻給我成天往外跑，閑不住是不是？」
「我今天幹了件好事，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我特有成就感……」
我笑着將今天的情況說了一遍，有種小朋友要表揚的心態。
「哈呀~」
妻子馬上就誇讚道：「沒想到咱家的大懶蟲，也有主動做好事的一天啊，等我下班給你做一頓大餐，好好獎勵你，但你回家之前一定要消毒啊，洗手洗臉還有洗頭……」
妻子又是一通職業病似的嘮叨，我習以為常的滿口答應，可一想酒精全都送人了，自己一瓶都沒留，我只能繼續滿大街轉悠，終於讓我買到兩瓶限購后的醫用酒精。
一整個下午就這麼過去了，讓我充分體會到醫療物資的緊缺程度，同時也讓我感受到中國人的團結和自律，真的是一聲令下，大街上空無一人。
「喂！你……」
我下車走到了小區門口，保安用一種很震驚的眼神指着我，我很納悶的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乾乾淨淨，手裏的酒精也沒灑，褲子拉鏈更沒鬆開，難道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
「唉呀~口罩！」
我驚呼一聲連忙往車上跑，剛剛開車把口罩給摘了，習慣性下車就忘記戴上了，但此時真有種沒穿衣服的感覺，路人見到我也是嚇的遠遠躲開，好像我是不要臉的臭流氓一樣。
「幸好沒讓護士姐姐知道，不然又得被罵個狗血淋頭……」
我拉開車門迅速戴上了口罩，一種難言的安全感油然而生，不過我卻突然聽到了一陣哭泣聲，等我詫異的伸頭一看，一個穿着黃衣服的外賣小哥，居然坐在馬路邊上哭。
「哥們！你怎麼了，需要幫助嗎……」
我關上車門疑惑的走了過去，擱在平時我絕對不會多事，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哭的嘛，但之前的清潔工大爺真心觸動了我，還有托老所里的感謝聲，讓我心中悄然多了一份使命感。
「有人偷了我的快餐……」
外賣小哥掛着淚水抬起了頭來，眼淚將口罩都給打濕了。
「大過年的哭什麼嘛……」
我跟他保持段距離蹲了下去，說道：「不就一份快餐嘛，多大事啊，你要是手頭緊我補給你，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咱不哭了！」
「不是錢的事，太欺負人了……」
外賣小哥哽咽道：「現在疫情期間，我家裏人都勸我別送餐了，可整個公司就剩八個外賣員了，我想有的人出門不方便，特別是一些殘疾人，不能沒人幫他們送菜送餐啊，我都沒回老家過年，特意留下來為他們送餐，誰知道會碰上那種人啊！」
「哎哎！你別用手摸眼睛，當心感染，我這有紙……
我連忙阻止想要抹淚的小哥，掏出紙巾遞過去問道：「究竟怎麼回事啊，誰欺負你了？」
「謝謝！現在小區不讓我們進去，我們只能站在小區外面等，我剛剛送了兩份餐到這裏，正好兩個人都姓劉……」
外賣小哥用紙擦着眼淚說道：「一個胖子出來說他姓劉，我當時正好在接電話，我就讓他自己拿，他拿了一份一百八十多塊錢的火鍋，等真正的客人出來之後，我才知道胖子點的是一份炒麵，十三塊錢！」
我驚訝道：「他是故意的吧，這不可能拿錯啊？」
「他就是故意的，火鍋是一個大的保溫袋，炒麵就一個小膠袋……」
小哥恨聲說道：「我打電話過去的時候，胖子說他以為過年大促銷，買炒麵送火鍋，讓我把他吃剩的火鍋拿走，再把炒麵送過去，而且得送到他家門口，他沒有力氣出來拿！」
「我的天！」
我簡直聽的快要無語了，鬱悶道：「我們小區還有這麼無恥的人啊，你報警了沒有啊？」
「報警也沒用……」
小哥則無奈道：「他不是偷的快餐，只怪我自己沒有核對，他吃過的火鍋我也不可能拿走，小區我也進不去，只能自認倒霉，再買一份火鍋送給客人，搞不好還得被差評！」
「真不要臉……」
我站起來說道：「那人是幾棟幾號的住戶，你把外賣服脫了，我帶你去跟他評評理去，哪有這麼欺負人的，你們送個餐容易嘛！」
「謝謝大哥！那人住在六棟一零三……」
小哥急忙站起來致謝，脫了衣服就跟我往小區里走，再怎麼說都是將近兩百塊錢的事，而他們送一餐才幾塊錢，有時累死累活跑一天也掙不到這錢。
我帶着小哥走到了六號樓前，忽然驚訝道：「這可是花園洋房啊，這麼有錢也坑外賣員，什麼素質啊！」
「估計錢也掙的不幹凈……」
小哥氣呼呼的走到了門口，可是按了半天門鈴也不開，我跑上去拍門也沒反應，但是房子裏明明亮着燈，還能聽到電視機的聲音。
「你要不要這麼無恥啊，為了一百多塊，臉都不要啦……」
我憤怒的在門外叫嚷，可胖子還是死活不回應，我氣憤之下立即繞到了廚房窗外，誰知伸頭一看，一個大胖子正直挺挺的躺在客廳里，一大盆火鍋翻了一地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