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此時的李慶賓躺在黑暗之中,也是毫無睡意。儘管上午從家裡奔波到學校,下午開過會又整理鳳鳴的床鋪,整整勞累了一天,晚飯也沒吃好,可此刻他怎麼也不能入睡。

他一會兒像大蝦似的弓身側躺,一會兒四肢伸展著平卧,一會兒又像受極刑的罪犯,痛苦的蜷縮趴伏著……

總而言之,他不管變換什麼姿勢,就是睡不著。

往年開學前一天,他奔波二十多里來到學校,累得他晚上一貼床就睡,大長一夜中間不帶醒的,連夢都不做。

今晚無眠,他是一直在反來複去的思想冷戰,思想冷戰看到鳳鳴之後的反常,思想冷戰為什麼這樣熱情的關愛著鳳鳴。

可是,想來想去,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恐懼,越想越無助。

面對豪爽強悍的冷戰和冷戰那權威的家庭背景,他李慶賓就像一隻沒有絲毫抵抗能力的家畜,無處躲藏。他白天還想著等穩定下來就找個合適的借口,與冷戰調開辦公室。

可此刻,他覺得與冷戰調開辦公室就不能時時刻刻看到他冷戰的一舉一動了,這樣反而更糟糕。於是,李慶賓在反覆思想之後,打消了調離辦公室的想法。

可是,怎樣讓他與鳳鳴盡量少接觸呢?而他冷戰偏偏教的就是初一的數學,這學期仍然沒改變。

李慶賓突然覺得讓鳳鳴跟自己來讀書是個錯誤。可是,如果鳳鳴不跟自己來冷店上初中,那她在自己鄉上初中會更遭罪,因為她上小學的時候遭的那個罪太大了,別說是親外甥女了,就是外人的孩子也讓人心疼。

有一年放寒假,一幫孩子在野外碰到鳳鳴,很暴力的推搡她,把她推到紫荊條錐上,她險些喪命,不是她爹找到的及時,恐怕她人已經沒有了。

這些都是因為她那個不爭氣的爹做的那件醜事,孩子也從小被拖累遭人欺負。

自己唯一的妹妹就留下兩個孩子,鳳鳴哥哥倒是不用為他操心了,唯有這個不精不傻的鳳鳴,家裡又有後娘,有後娘必有后爹,他這個做舅的如果不照看她,還能指望誰呢。

本來是為了鳳鳴好,讓她跟自己來冷店讀初中,可沒想到,爬出那個坑,卻跳進這個坑,並且,這個坑比那個坑還深。這開學第一天,就被支書的公子哥給惦記上了。

可鳳鳴還是個孩子。

難道說讓鳳鳴輟學?這個愚蠢的念頭一出來,李慶賓立即就否定了。

這可能就是報應,年幼可憐的鳳鳴要替父親還業債了。李慶賓的心裡立即疼痛難忍,他彷彿看到鳳鳴那悲慘的結局。

算了,想這些有什麼用,以後讓鳳鳴少到自己的辦公室里來就是了。可是,冷戰他畢竟是鳳鳴的數學老師,鳳鳴不來自己的辦公室,冷戰仍然每天都能見到鳳鳴。

李慶賓沒有睡意,胡思亂想。越胡思亂想,越沒有睡意。想來想去,都逃脫不掉恐懼和擔心。他騰的坐起來,面對著從窗戶上投進來的渾暗模糊的微弱光亮,恨不得想嚎啕大哭,為他想像的鳳鳴那悲慘的結局而嚎啕大哭。

突然,他隔著布簾,隱約看到一個暗影快速的從前面的窗戶上一閃,立即又不見了。

李慶賓嚇得激靈一下,心臟出現了瞬間的停頓,就像駕車奔走的轅馬突然被趕車人的舉手揚鞭給嚇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正常。

李慶賓剛想下床,突然又傳來了敲門聲:嘣!嘣嘣!李慶賓還沒來處及驚問,敲門人早已以壓抑的聲音說話了:「李老師,李老師,你開門……」

是冷戰。

因為他躺家裡睡不著,翻來覆去的很是難受。不行,他必須到學校里去,他必須躺在離小精靈最近的地方,只有離夢中人近在咫尺,他的靈魂才能安靜下來,才能入睡。

都過了子夜,他嘩啦一下拉開了房門,隔窗將母親喊醒,打了聲招呼,不等父母回話就匆忙跑出了家門,跑來學校,因為這裡有牽動著他心弦的小精靈。

這可把李慶賓給嚇到了。

這麼晚了他冷戰來學校做什麼?他這貨這是從哪來的?該不會從楊老師的屋裡來吧?

所以,從一聽到冷戰的聲音,李慶賓的心裡,說不出的憤怒和仇視。

假如說他白天還曾對冷戰呵護鳳鳴有過心存感激,對冷戰過份熱情鳳鳴而感到恐懼,而此刻,感激已不復存在,恐懼也被仇視給代替了。但他生性軟弱,不管是憤恨和仇視,都只隱藏在心裡的最深處,並用厚厚的軟弱和卑微來掩蓋在上面,表面上永遠呈現給別人的都是軟弱、卑微和平易近人。

於是,李慶賓拉亮燈,下床開門,用極度關心的語氣問:「這麼晚了,你怎麼進來的?」

「先進到高中,從中間的矮牆上跳過來的。」冷戰說著,開始解衣服。

初中的東邊是高中,中間只有一矮牆之隔。矮牆的兩邊是兩個學校的體育場。上體育課的時候,兩個體育場的學生能彼此隔著矮牆看到對方。冷戰的近門伯伯就在高中看大門,李慶賓是知道這個的。

冷戰剛開始為民辦教師時,隔三到學校與他李慶賓擠在一張單人床上睡覺,晚上李慶賓是天南海北的侃,古今中外的侃。

可那時,李慶賓的心裡是喜歡與冷戰侃大山、侃野史的。有時,他甚至是迫不及待的想把冷戰這個唯一的聽眾給留下來。

所以,被李慶賓一建議,冷戰便真的在布簾里又鋪了張床,兩人同室而居,兩張床相隔不到三尺,二人躺在床上,一伸胳膊就能牽上手。有時候,李慶賓侃野史的時候,二人躺在各自的床上還手牽著手,那真是親蜜無間。

學校老師在背後都說他們二人情投意合,跟小兩口似的。

偶爾的,二人中哪個因為有事而沒有住校,另一個人就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而此刻,對於冷戰的到來,李慶賓內心深處卻翻騰洶湧著仇視,翻騰洶湧著鳳鳴的悲慘結局。儘管那悲慘結局是他的空想像,但他白天卻從冷戰的眼睛里看到了鳳鳴的悲慘結局。

但這一切,李慶賓都是在心裡翻騰,他的面上,仍然風平浪靜。

「我不讓你回去,你還非要回去,這大半夜的怎麼又來了?」李慶賓很關心的問。

若是過去,沒有睡意的李慶賓,會迫不及待的盼著冷戰來,冷戰一來,二人躺在床上,李慶賓便開始口若懸河起來。

但現在,他雖面帶笑意的將一個枕頭扔給了冷戰,卻不想多說話。因為那笑意是偽裝的,一旦開口說話,就會暴露他的真實。

「傳說鳳鳴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姐姐?這是真的嗎?」冷戰一躺在床上就直入主題,他想了解鳳鳴,可又不能直接問鳳鳴,他便想方設法的繞著圈子問。

「不清楚。」李慶賓沒好氣的說。

可他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是瞪眼說瞎話。

他這個做舅舅的怎麼可能不清楚鳳鳴家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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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心意是繁華似錦的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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