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的秘密(7)

助理的秘密(7)

送走了兩個舊日好友,趙樂復躺在床上休息。

離三點半的鬧鐘還有五個半小時,他們仨吃個火鍋吃了兩個鍾。

「真能磨嘰。」趙樂笑著埋怨道。

她把自己埋進被子里。

「做個美夢吧。」她默默祈禱。

也許是上天聽到了她的許願,亦或許是夜裡的祈求得到了回應。

趙樂夢見了她的媽媽。

她叫清河,不知道姓什麼。自趙樂有意識起,她便一直留著一頭如絹如帛的黑色長發,那頭長發會變化成各種形狀。麻花,小包子,或者是花瓣餅,雖然不能吃,但趙樂總愛去摸它們。清河不愛笑,冷著一張臉,大家都說她是冰美人。葉子嬸嬸告訴她,以前有個女人叫包子(褒姒),也是個冰美人,她的丈夫為了博她一笑,放了幾次火調戲各個王爺。

清河媽媽不是褒姒,她丈夫恨她冷冰冰,恨她從不媚他,不管怎麼打,怎麼罵,她的笑臉都只給她最親愛的人——她的女兒樂樂。

「樂樂——」

「樂樂——」

趙樂跑著跳著朝她奔去,直撲進她懷裡。她胸前總是溫暖得像冬天燒好的洗澡水,環抱著自己的小寶貝。

趙樂記得,她的皮膚總曬不黑,潤潤的,趙樂喜歡親媽媽的臉,喜歡用臉頰去貼媽媽的脖子。她永遠不會生氣。

「樂樂——」

她也不愛說話,就喜歡喊「樂樂」。

趙樂開心的時候,她在一旁笑著說「樂樂」。

趙樂傷心的時候,她摸著眼淚抱著她「樂樂」。

趙樂跑遠的時候,她焦急地沖山裡喊「樂樂」。

趙樂睡著的時候,她望著夜空喃喃著「樂樂」。

夢裡的夜空一片漆黑,直到媽媽出現,才有了月亮。月亮上有一棵李子樹,她的媽媽坐在樹枝上,臉上露出一如既往熟悉的微笑。

八歲的時候,趙樂知道了自己的媽媽不是山裡的人。她被一個姓趙的男人帶進了山裡,坐在破破爛爛,可能下一秒就會散架的拖拉板車上,和幾頭小豬一起來到了這個家。

然後,生下趙樂。

她有世界上最精緻的雙手。她會在地上,用粉筆畫上琴鍵,教自己的女兒用稚嫩的小腳丫一個鍵一個鍵地踩,女兒每落下一步,她就唱一聲。她會唱小星星,會唱兩隻老虎,會唱歡樂頌。

趙樂一開始只能咿咿呀呀,後來,也會了。

十二歲的時候,清河走了。被一個姓趙的男人用一卷涼席捲起來,扔在山裡。

趙樂放學回家,收到葉子嬸嬸的知會後,想進山去找她。無果,被男人打了一頓。

於是凌晨三點半,在男人喝醉如死屍一般躺在床上時,趙樂偷偷起身,進山裡,將她的媽媽埋在那棵李子樹下。

「媽,那個男人是我親爹嗎?」

趙樂不止一次地問她。

葉子嬸說,趙樂七個多月就出生,都說是十月懷胎,最遲也是八月。趙樂十有八九是清河揣進山裡的崽。

夢裡的清河露出為難的神情。

她伸出手心,那裡面裝著一顆星星。

銀色的星星,被趙樂緊緊地抱在懷裡。

「放心吧媽媽,我會把我們的秘密好好地藏住。」趙樂將手放在媽媽的手心裡,「不會讓任何人發現。」

星星碎成鑽石飛往天空,趙樂清醒過來。

「哐哐哐——」

有人在瘋狂地敲門。

趙樂不敢出聲,她輕手輕腳地起身,穿上牛仔褲和外套,捎了枕頭下的小刀,一步一步靠近門口。

敲門聲停了。

趙樂屏住呼吸。

只聽外邊有人溫和地問道:「你好,請問需要客房服務嗎?」

趙樂沒有應聲。

門口的腳步聲遠了,趙樂正鬆了口氣,下一刻,門鎖開始震動。門鎖是老式的把手轉動式,用兩根螺絲固定在門板上。外面的人用一把十字螺絲刀,或者用一把一字螺絲刀用力——

他已經撬開了一半。

趙樂想翻回去拿手機報警,已來不及,門鎖已被整個撬開。

他在把門鎖拆下來,入口岌岌可危。

趙樂深呼吸,將小刀別在褲子後邊,拎了把凳子,毅然打開了門。

「臭丫頭——」

凳子的四隻腳將男人卡出了門外。

「沒人告訴你撬門犯法嗎?趙二。」

「敢直呼你老子的大名,你個標子找死么?」男人扔掉手中的門鎖,一手揪住趙樂的頭髮。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這街上那麼多人,我只要隨便抓個人問一句,有沒有看見一個面生的,看起來很有錢的標子,他們就全告訴我了。」男人湊近趙樂的臉,嘴巴里的臭氣隨著說話不斷地往趙樂臉上噴,趙樂窒息地閉上眼睛,忍受著這一痛楚。

身體為什麼突然失去了力氣?是習慣了默默忍受,才不敢反抗嗎?

「東西呢?」

「我沒有。」

「少廢話!」男人提著她的頭髮把人拽到牆角,「你知道那東西有多值錢……」男人臉色一變,「你個標子,不會瞞著老子偷偷去換錢了吧?換了多少!拿出來!敢私吞找人xxx死你!」

「沒有,我不知道。」趙樂緊緊抓住他的手臂,那隻黑黝黝毛絨絨的大手曾經像棍子一樣打在她身上。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會叫我去你媽墳前?」男人見她不肯鬆口,拎著頭髮就往牆上撞,「說不說!」

屁股後邊的小刀抵著牆,給趙樂帶來幾分安全感,她無力地垂下雙臂。

「說不說——」

「說不說——」

趙樂眯著眼睛,隔著眼前朦朧的血霧找著對焦,另一隻手偷偷向後,摸到了小刀。這一動作正好被男人捕捉,他以為趙樂識相,終於要交出他要的東西,銀光一閃,一把匕首從他臉前劃過,只因他條件反射般地向後一退,才只劃上了臉。絲絲疼痛徹底激怒了男人,他使出渾身力氣,搶奪趙樂手中的刀。

「放手!」

張樾從樓梯衝上來,兩隻手交叉鎖住男人的喉頸。

趙樂的眼前卻閃過了她邵哥的臉。

那曾是她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借著男人被分散了注意,趙樂將男人往外邊一推,手底下將小刀換了個方向,刀刃對準自己的腹部。

「啊——」

閉上眼睛前,耳朵里回蕩著王榮榮凄慘的尖叫聲。

*

劇本研討會進行得很順利。餘明輝似乎被餘光教育過,不敢再生事故,兢兢業業地配合導演和編劇,對著邵瑛武,也是暗暗較勁,連狠話也不敢放。

梅導演對此很是欣慰,他本為了那些兩人不合的風聞憂心。頭頂著知名導演的光環接下劇本,梅普自認為「知名」二字壓力極大。導演誰都可以做,但當一個導演做到了讓觀眾與業內都知曉了他的名號,每一部作品的基礎分從還未誕生就會被打得很高。因此梅普極其重視作品團隊的質量,水平參差可以互補,同伴不合卻是大忌。

副導演在梅普要求的日期前發來了參考的視頻。

「請查收。」

那是先前的團隊留下來的取景材料,他們為了這個故事找了不少地方。《月上梢頭》是一個現實向故事,主要講述了男主人公因為校園暴力輟學,在家鄉開小吃攤謀生。一日,他收到已故高中校花的來信,隨之而來的還有稱其為父親的女孩。為了找到女孩的親生父親,因過往而封閉自我的男主人公被迫帶著女孩聯繫曾經的高中同學,探尋校花死亡的秘密,在與女孩的交往中,漸漸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一段沉重又治癒的故事。

海邊,山裡,小鎮還是鄉村。梅普戴著眼鏡將幾個實地視頻看了又看,總覺得缺了些什麼。無論是山還是海,無一不風景宜人,叫人忘卻煩惱。

「看起來太幸福了,不合適。」這樣的理由讓副導演滿頭省略號。

梅普打開電腦,在搜索引擎上打下「荒涼」與「偏僻」兩個詞條。為他端茶的助理覺得滑稽:「導演,您這想拍的是鬼片嗎?」梅普不置可否,淡定地搜尋著網頁上的信息。驀然間,他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這網頁上的實地照片和副導發給我的,是一個地方嗎?」

助理湊過來看:「標識的是一個地點。」助理小心地接過導演的手機,點開那些視頻。「這些視頻加了後期效果,而且都選擇了適合取景的角度,而網上這些照片,像素不高,取景也是死亡角度,也沒有調過色。」

「那還是得親自去看看才行。」梅普圈了一個地點,發給副導演,「我明天先去這個地方看看。你再幫忙找一找還有無合適地點。辛苦你。」他在好友列表上看了看,鎖定了邵瑛武的名字。

邵瑛武爭取的角色是男主人公時尋,他沉悶寡言,善於忍受,直到被退學前都是耐力極強的長跑運動員,背負著沉重的過往,卻仍守著一顆善良又溫柔心的青年。對此要求沉澱豐厚與強烈敏感的共情能力的演員。

邵瑛武在自我介紹時說道:「更重要的是,我有著豐富的路邊攤經營燒烤的經驗。」

其他的工作人員聞言都憋不住笑,只有梅普露出不以為意的微笑:「請開始你的表演。」

「小邵很擅長這種心理活動很豐富,但外殼堅硬的角色。」梅普的左手托著下巴,思考得很用力,「這可能跟他的氣質有關,他心裡藏了一個世界,但保護殼非常厚重,要逼迫到一定的程度,才會裂開一條縫。但同時他會向外滲透出非常深情的能量,很輕易就將人打動。」他向助理分析著,「從另一角度上講,這樣的人是極致的單純,極致的深情。」

「您是在說邵影帝這個人嗎?」助理笑道,「但他之前拿影帝的角色,卻是一個花花公子。」

梅普意識到助理話里的意思,挪揄道:「我知道你們有在說,他那個影帝是假的,花錢買的。對不對。」

助理趕緊搖手:「老師,我不是這個意思……」

「深情人,濫情相,最難演。」梅普的表情變得凝重,他放下手機,「你幫我問問小邵明日有沒有安排,叫他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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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向來很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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