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四 難道、、、、、、就這樣結束了嗎

一一四 難道、、、、、、就這樣結束了嗎

山裏人春季種植的作物,基本上就是地瓜與花生。

就地瓜而言,因為種植面積較大,人們差不多都是家家戶戶自己儲存下地瓜種,然後育苗插秧。

丁老萬家也不例外。

到等開始採苗插秧時,丁老萬打算把兒子丁貴寶家的地瓜秧先給插上。

這天,丁老萬一早起來就去採好了地瓜秧苗,準備早飯後就去下地插秧。他回家吃早飯時,躊躇了一下,還是口吻商量地對貴寶娘說道:

「要不,上午你也下地去幫把手吧。寶兒這不在家,寶兒家的又累贅個身子······」

貴寶娘一聽,臉色一拉搭,乾脆地:

「你願給那小賤人效勞那是你的事,別把我也拉扯上。我上午還想上大丫家去一趟呢。」

「你這又沒啥事,突然要上大丫家幹啥呢?」

「你管我上哪去!你咋就知道我去沒有事?」

「你······不是我又叨叨你;你口口聲聲地就是心疼寶兒,一心望寶兒好。可你看你······眼下寶兒不在家,寶兒家又是那麼個情況,不看僧面看佛面,你這去幫着干點,跟心疼寶兒還不是一樣嗎?你······」

貴寶娘打斷丁老萬的話,說道:

「什麼一樣?一樣沒窮漢!你覺得一樣,我可覺得不一樣;這要是寶兒去下地幹活,我當然會去幫把手,還用得着你說!可要說是去幫那小賤人······哼,我才懶得去呢!你去不去我不管——一管就賺你的抱怨,反正我是不去!」

「······」

對姚玲來說,但凡自己能幹得了,她滿心眼裏本不願勞煩別人。只是眼下丁貴寶不在家,自己又拖着個笨重的孕身,無奈之下,她也就只得讓公爹多勞累了。

今天下地插秧,本來公爹丁老萬沒想讓她跟去忙活,打算自己慢慢來——幾天幹完算幾天,也就是了。但她於心不忍,又如何能在家裏呆得住呢?不過,即使去了,憑她眼下的身體狀況,那也實在是力不從心,幹不了多少。

所以,她跟公爹幹了一上午,公爹採來的那些原打算上午插完的秧苗,最後還剩了一些,只得留待下午再去插。

天到午飯時分,丁老萬照例回到自己家裏去吃飯,不想讓姚玲麻煩。

而姚玲,鑒於那次公爹幫她幹活、婆婆不給吃飯的事情,從地里回來后,心裏頭不放心,尋思了一下,就抬腳去了老家那裏,想看看啥情況,順便還給公爹帶了點雞蛋去。

到了老家后,姚玲不僅看到了公爹正自用清水泡煎餅,就著鹹菜棒在吃飯。而且,姚玲還得知婆婆不去下地幫把手也就罷了,竟然還去了丁貴寶的大姐家——明顯是躲出去了;那意思也是一目了然——既不想幫她的忙,也不想給公爹做飯······

為此,姚玲從公爹家裏出來,越尋思越惱,禁不住就窩了一肚子火,撲簌簌落起眼淚來——自己一再地委曲求全,換來的卻是婆婆一再地不情不理,甚至是變本加厲,越來越不像話——如今自己都這般情況了,婆婆竟然還······如此「理不論」的婆婆,實在是天上難找,地上難尋!

姚玲邊走邊心裏話:

「就好像離了巴結你,我就活不了人是的!既然你這麼無情無義,眼裏壓根沒有我這個兒媳婦,存心就是想跟我死磕到底,那好!咱死磕就死磕!從今後,咱就乾脆徹底兩清——我誰也不依,誰也不靠,誰也不連累;我能活就活,不能活拉倒!」

就這麼一頭火氣地回了家,姚玲根本無心吃飯。看看上午還沒插完的那些地瓜秧苗,她也是一時出於賭氣——也是活該要出事,挺著個大肚子的她,竟就拿了地瓜秧苗,挑起水桶就出了門——她要自己去插秧——她不想再勞累任何人!

村外嶺上。由於是午飯時分,嶺上到處不見人影,似乎連鳥兒們也躲到哪裏歇晌去了······

溝坡上,挑着半桶水的姚玲緊張而吃力地走動着;她小心翼翼,氣喘吁吁,其情其景,令人吊膽提心。但一腔火氣地她,咬緊牙關堅持着······

眼看就要走到坡頂了,就在這時,她腳下一個沒踩實,身形不由地就是一閃晃,笨重的身體也就頓時失控——隨着一聲驚叫,她連人帶桶翻滾著跌下了溝底······

姚玲——一個曾經如花的姑娘!在她生命殘存的那一瞬間,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她的意識中又閃現出了她十五歲那年、失足掉進水庫的一瞬間所閃現出的那個念頭:

「難道······就這樣結束了嗎?」

丁老萬在家裏吃罷飯,到了兒子家一見院門上著鎖,心裏禁不住就是一「咯噔」,趕忙便加快腳步往村外走去。

遠遠地,丁老萬見地里沒有姚玲的人影,就尋思姚玲可能是挑水去了,心裏就由不得更是有些慌忙——畢竟姚玲是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快生產了還下地,這已是有點不大合適了,再要是上溝下崖去挑水,那就太······

隔遠里,丁老萬就看見溝底的泉水邊似乎是有個人影。他疾步走近去,一當看到好像是有人躺在那裏——直覺告訴他:那肯定是兒媳姚玲時,他的頭皮頓時發炸,眼前就是一股發黑。乃至他再往前疾走幾步,看到姚玲身旁的那一汪泉水已是殷紅的一片時,他陡然間只覺得天旋地轉,腳步一下子就邁不動了,一屁股便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

事實上,因跌落到溝底而引發了大流血的姚玲被丁老萬發現時,她人就已是不行了。到等丁老萬好不容易喊了人來,幫忙去送往鄉醫院急救,更是為時已晚,只能說是盡人事而已。

作為都是快要生產的大月份的孕婦,姚玲卻還要下地勞動,進而出了人命,這不管怎麼說,都得算是丁家這方面的一大過錯。

也正是基於這種考慮,為避免與姚玲的娘家——姚家這頭激化矛盾,擴大事態,丁家這邊從一開始便對事件的真相採取了遮遮掩掩、輕描淡寫的態度,只說是姚玲不願讓公婆多受累,就主動搶著多幹活而引發了意外,刻意避談姚玲的婆媳矛盾,以及貴寶娘是在姚玲出事後才被從大女兒家叫了回來的這一事實、、、、、、

但是,正所謂:紙里終究是包不住火。況且姚玲的婆媳矛盾,原本就是村裏人們茶餘飯後的熱議話題,現在姚玲出了人命,人們自然更是街談巷議。

而事件的內幕詳情,也很快被人們「扒」了出來;再加之某些「看熱鬧不怕事大」的好事之徒的刻意渲染,事情便變得有鼻子有眼的,生動而迅速地傳播開來。

可想而知,姚家那頭要想得知「內幕詳情」,那實在是很容易的事。

如此之下,姚家那頭——姚鐵和小江兄弟倆,還有二姑他們一干人,自然是不會與丁家善罷甘休的。他們想向丁家「討個說法」,甚至想「算算賬」,那也都是情有可原,毫不奇怪的。

因此,儘管丁家這頭一再地賠情賠禮,極力地安撫、勸說,但還是無法阻止丁老萬家裏的鍋碗瓢盆之類基本被毀。並且整個葬禮期間,隨時都有爆發衝突危機的可能······

對姚鐵這個人,我們可以說他冷酷,可以說他邪道,也可以說他混帳。但他還算不得是一個十足的混蛋,因為他還沒有完全地良心泯滅——至少,在他的內心深處,他還存留着一份對於妹妹姚玲的愧疚與不安。

對妹妹姚玲的婚後生活,儘管妹妹一直沒有原諒他——兄妹之間甚至從無隻言片語地交流,但他從旁也知道妹妹過得很不好。假如妹妹過得快樂,甚至幸福,也許他的心裏也就不會那麼愧疚不安,但現實卻並不是那麼回事······

他也總還盼望着有一天,能有一個什麼機會,讓他能夠把自己內心的那份真實的情感對妹妹傾訴出來。然而,妹妹的死,讓他意識到,這樣的機會永遠也不可能會有了······

妹妹姚玲的死,這讓姚鐵不禁也想到二嬸氣憤至極的時候說給他的話······妹妹用自我犧牲給他換來的生活,如今被他弄得一團糟;生活是越過越后疵,家徒四壁。自身也是越活越往下出溜,越活越沒個正經人樣子——自己混成了今天這等地步,實在是愧對妹妹——愧對妹妹為他所做的自我犧牲!

就是心懷這樣的思想與情感,面對着已是躺在了一具棺木之中妹妹姚玲,除了嚎啕哭喊,用腦袋連連碰地,他又能如何呢?

姐姐姚玲的死,對於弟弟小江來說,不啻是一個晴天霹靂。畢竟對拉扯自己長大的姐姐,他有着一種非同一般地情感。

早在剛過了年,他準備外出,特意到姐姐姚玲這裏來辭行時,姐姐還跟他專門講了些跟丁貴寶的關係的變化情況,這讓他不無欣慰地以為,照此下去,姐姐的今後生活,似有向好發展的趨勢,不至於會怎麼糟糕下去吧?

可以想見,面對姐姐的突然就不在了人世,小江的反應該是多麼的悲痛欲絕。尤其是當眼看着姐姐姚玲的棺木被放進墳坑,被一杴又一杴無情的泥土埋葬時,他整個人簡直就像瘋了一樣——他想再看到姐姐那親愛的臉龐,他想讓姐姐再活過來······

就是在這樣的情緒之下,小江一當看到身旁的那眼見得棺木被埋,也是拚命想掙脫開別人的拉扯,撲向墳坑的姚鐵時,他的心中突然騰起一股無以名狀地惱火,不由地轉身撲向姚鐵,上前就是劈頭蓋腦一頓重重地耳光,嘴裏哭喊著「還我姐!還我姐!」,彷彿姐姐姚玲的死去,罪魁禍首不是別人,就是自己的哥哥姚鐵······

面對弟弟小江惡狠狠地耳光,姚鐵沒有躲閃,更沒有反抗;他覺得弟弟打得對,打得好!自己是該打——早就該打!而弟弟小江的耳光打在他的臉上,也好似就打在了他的心上。同時也在考驗着他心理的承受能力······

終於,他的心好象一下子被誰掏走似的,他不再有思想,也似乎不再感覺到疼痛,眼前的整個世界也忽然之間變得一片昏黃,剛才還掙扎哭喊的他突然間就安靜了下來。

之後,一種神經失常地傻笑的神情漸漸浮現在他的臉上。

接着,傻笑着的他抓土揚沙,全然不理睬自己身在何處,只是腳下踉蹌地揚長而去。那令人酸心悲淚的笑聲,彷彿一直回蕩在山嶺間,回蕩在陰沉的蒼穹下······

下一章節的標題是:往事如風不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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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山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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