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車裏，妺霜在等紅綠燈的空檔拿了根棒棒糖塞嘴裏，從始至終她都沒問過江楓，虞晚所說的那些不為人知的事到底是什麼。

她好像並不在意，江楓轉頭看向窗外，這樣似乎沒什麼不好，至少讓他在妺霜面前還有一絲尊嚴可言。

直到車進了停車場，兩個人都沒有開口，妺霜解開安全帶給小助理髮了個微信，把剛才虞晚給她的幾個狗仔所在的公司發了過去。

他們願意配合虞晚，雖然最後灰溜溜的離開了什麼都沒拍到，但是妺霜覺得還是有必要讓人「好好照顧」他們一番。

第二天一早下了場大雨，妺霜推開陽台門就聞到一股泥土的腥氣，「這鬼天氣，下雨還這麼熱。」

不僅熱，還很潮，妺霜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濕噠噠的，空氣也悶悶的，悶得她整個人喘不上來氣。

這也就導致了，她今天看起來有些無精打采，林睿見到她時被嚇了一跳，以為妺霜生病了，還善意提醒她生病要及時就醫。

妺霜謝過他的好意，捧著個椰子坐在休息間里喝的正歡。

因為今天下雨，原本計劃拍攝的外景改成了室內，妺霜樂得清閑，一邊喝着椰汁一邊打着遊戲。

「霜姐，剛剛女一號助理送來的。」妺霜抬頭一看，林睿手裏拿着一小盒三文魚壽司。

妺霜有些挑食，比如只吃瘦肉不吃肥肉，青菜只吃葉子不吃莖，羊肉味道太重的不吃，菌類只吃金針菇跟香菇，金針菇必須是錫紙蒜香或者放在火鍋和麻辣燙里，香菇必須是作為餃子餡出現的，餃子餡肉永遠不能比菜多，螃蟹、蝦這種帶殼的海鮮必須得有人剝殼，不然她也不吃……

當然還有，她不吃生魚片，她吃不來這種東西。

「雖然我很想吃，但是我真的不愛吃。」妺霜拿着筷子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放下，雖說人家一番好心，但是她消受不起。

林睿把壽司盒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說要去看看江楓那邊需不需要他幫忙。

妺霜擺了擺手示意他快去，畢竟別人休息的時候都有一堆人圍着，咱們江影帝肯定也不能少了這麼個排面。

這麼想着，妺霜也不在休息室偷懶了，收起手機出了門，想着自己也應該當個勤勤懇懇的簇擁者。

這場戲女一戲份不多，大多是男二和男一的對手戲，這個男二吧，長得還行，只能用還行來形容，尤其是站在江楓身邊，更加能彰顯他長得還行。

妺霜不明白，這種狗血劇不就應該是帥哥美女談戀愛嗎？不然觀眾看什麼呢？她覺得有時間應該請教一下導演，問問他當時選角色的想法是什麼樣的。

「江影帝，麻煩你把自己的光芒收一收，快被閃瞎了。」妺霜靠在門框邊，今天她穿了一件襯衫，配了條齊腿短褲。

也不知道是襯衫的領子大，還是她故意不好好扣扣子，那白的晃眼的鎖骨暴露在空氣里，江楓看了眼就挪開了視線。

見他不接自己話，妺霜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她覺得自己跟江楓待久了，也變得不正常了。

徐媛媛飾演的女一號不小心看到了江楓飾演的男一跟一個綠茶女配接吻，然後哭着跑了出去，並且男一也不解釋原因。

而且台詞也很雷人，女一隻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男一覺得女一能理解自己。

妺霜看的直翻白眼，她有些懷疑，這部劇真的有人看嘛？鼻子下面的嘴不就是用來說話的，但凡這倆人的嘴用在正地方，這部劇都不可能拍出三十多集。

不過，她看了眼江楓，江楓的嘴確實是個擺設，不過唇形很好看，妺霜下意識舔了舔唇，隨後移開視線，走到導演身後。

「導演，我能看看劇本嗎？」

陳導見過妺霜幾次，之前妺霜公司新人蔘演過幾次陳導拍攝的電視劇，雖然只是邊緣角色，但是妺霜還是去看過幾次。

「妺總啊，人生不易啊。」妺霜感覺陳導一下老了十歲，接過劇本看了眼，怎麼說呢，這簡直就是絕世大爛劇。

她忽然就明白陳導這句人生不易了，換做是她估計現在就跳海了。「嘖，陳導辛苦了。」

陳馳雖然是導演界的新人，但是這些年也拍過不少膾炙人口的電視劇，他在圈內也受到了不少老戲骨的青睞。

「我當時就不該接這部劇。」

妺霜自己腦補了一下陳馳每天晚上躺在床上老淚縱橫的畫面，「陳導啊，拍完這部劇您接下來什麼安排？」

「就近跳海。」陳馳苦笑，還接下來的安排，他現在能不能堅持過去都是一個未知命題了。

妺霜摸著下巴，再次感慨了一下，還好徐媛媛這種女藝人不是自家公司的，不然她現在的心態應該跟陳馳一般無二。

「陳導，看開點，人生漫長，誰還沒拍過兩部爛劇呢？」

說着，妺霜試圖舉個例子，但是她突然發現，好像，截止目前為止，那些拍爛片的有些進去了，有些退圈了……

於是到嘴邊安慰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妺霜只能說一句「沒事，這輩子很快就過去了。」

頂着陳馳哀怨的眼神，妺霜燦燦的離開了拍攝現場，她需要出去喘口氣。

董雨發了消息過來，問她關於那個旅行的綜藝，是要安排別人去，還是再看看，綜藝製作組已經打電話催了。

什麼叫多事之秋，這不就是，江楓這部劇絕對撲街，有個綜藝頂着至少路人緣還能保住，不過她還沒來得及跟他詳談這件事。

按理說江楓外祖父母都安頓好了，他後期也沒有別的安排，這部劇兩個月之內就能拍完，時間剛剛好。

「晚上給你回復。」

說是晚上給人回復，但妺霜心裏沒底，她實在摸不透江楓的性子，畢竟江楓的腦迴路跟普通人不一樣，但是妺霜一直堅信自己也不是什麼普通人。

於是這天江楓就感覺妺霜格外的殷勤，不僅主動開車甚至還噓寒問暖，還幫他批評了一下徐媛媛的演技。

事出反常必有妖，果然回酒店后，江楓洗完澡出來就收到了妺霜的微信。

「江影帝，方便談談那個旅行綜藝嗎？」

妺霜想着，我已經鋪墊的這麼成功了，江楓怎麼也不會不給面子到這個程度，總會耐心聽她吹捧一下那個旅行綜藝吧。

消息發過去了五分鐘，江楓還沒有回，妺霜告訴自己，他應該是在洗澡，我再等等。

一個小時后，妺霜站在江楓門外，內心無比掙扎，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敲開這扇門。

「嘟嘟嘟。」

剛看到消息打算回復的江某人眉頭微動，把原本聊天框內寫好的回復全部刪除。

「難不成被洗澡水淹死了？」妺霜心想要不要call個急救電話，手機剛拿出來，門開了。

江楓穿着浴袍，頭髮還滴著水，「怎麼了？」

妺霜突然忘詞了，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該往哪看，「啊，我剛剛給你發了消息，你沒看見？」

「沒有。」他這句謊話回答的乾淨利落，沒有絲毫的猶豫。

妺霜一想覺得也是，江楓頭髮濕噠噠的，一看就是剛洗完澡，洗澡的時候誰會看手機呢？

「哦，就是關於那個旅行綜藝的事情，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一說起正事，妺霜瞬間來精神了，不就是穿個浴袍嗎？她又不是沒見過男的穿浴袍，害羞個毛線啊。

何況江楓這浴袍穿的嚴絲合縫，也就露了個鎖骨。

江楓看着妺霜的耳垂微紅，抿起的嘴角軟化了一下，「嗯，可以。」

「那我就不打擾江影帝休息了哈。」妺霜頭也不回的鑽進了自己的房間，衝進浴室洗了一把臉，這才發現自己耳朵紅了。

她第一次希望自己的監控設備能垃圾一點，最好拍不清臉，太丟人了！

想她妺小霜，閱男無數，沈知白那麼個絕世美男脫了上衣露著腹肌站在她面前，她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況且她家哪個男的長得差？上到她爺爺下至她弟弟，哪個長得不帥，怎麼偏偏江楓穿得嚴絲合縫，還什麼都沒幹，就把她給看害羞了呢？

妺霜發四，她剛剛腦子裏絕對沒有聯想任何黃色廢料，一絲一毫都沒有，沒有！

江楓關上門，拿出風筒吹乾了頭髮，不知道為什麼又想起了妺霜剛剛害羞的樣子，他的嘴角上揚，良久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笑了。

雖然那嘴角上揚的弧度不明顯。

「妺霜。」江楓喃喃道，這是個很好聽的名字，好聽到什麼地步呢？自從聽了這個名字之後，他就再也忘不了這個人了。

或許妺霜已經忘了，她第一次見到江楓，不是在江楓爺爺的生日宴上，是在江楓母親的葬禮上。

那天江家去了很多人，有他認識的，他不認識的，其實一開始讓江楓印象最深刻的，是妺霜的爺爺。

妺霆到場時，周圍為了商業目的不得不出席的人，裝模作樣哭不出眼淚的人，還有專門來看熱鬧的人，全都換了一副樣子。

十二歲的江楓看得出來，這個在保鏢嚴密的保護下走到他母親靈位前的人，是個讓在場所有人都畏懼的存在。

這個讓人畏懼的存在，此時右手邊牽着一個小姑娘，那小姑娘長得很漂亮，白瓷娃娃一樣的皮膚，琥珀色的眼眸，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小裙子，乖巧的跟在妺霆的身邊。

「節哀。」江楓看愣了，當妺霆跟他說話時，他甚至沒反應過來。

從大人們的談話中，他得知，這人是個高官，叫妺霆，來出席這場葬禮，是因為妺霆和江楓的爺爺曾經是校友。

而他身邊的小女孩，是他的小孫女，叫妺霜。

人潮散去，江楓獨自躲在自家的閣樓里，看着傭人們忙碌著，他覺得自己應該干點什麼，該干點什麼呢？他不知道。

江晟平時很忙，很少回家，他和江晟的父子關係有些微妙，還有些尷尬，江楓的爺爺在書房跟妺霆說話，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

好像這個家裏沒了他的媽媽之後，連他也不屬於這裏了。

起初聽見腳步聲，江楓沒有抬頭，他以為是哪個傭人，直到有人問他「要吃糖嗎？」

江楓抬頭，看見的是今天和妺霆一起來的小女孩，此刻，一塊奶糖安靜的躺在小女孩的手裏。

「謝謝。」

「我認得你，你是江家的小哥哥，爺爺剛才跟我說過。」妺霜很不客氣的坐在了他旁邊，瘦弱的小腿在空中晃蕩。

江楓以為，眼前這個小姑娘會用她的童言無忌來掩蓋殘酷的現實，她也許會說什麼，你的媽媽變成了天上的星星，永遠守護着你。

可是妺霜沒有，江楓聽見她說「爺爺說，生老病死，是世間常態，他說有一天他也會老去，會面臨死亡，可他對我的愛不會死亡。」

「他說哪怕他離開了這個世界，也依舊愛我，只不過這份愛從看得見摸不著的，變成了看不見摸不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