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情理

第十一章 情理

不遠處的中年男子身著紫色長衫,額頭上的汗珠被陽光照得發亮,一看就是從別的地方慌忙趕來的。

這便是秦圓可的父親、景聆的舅舅秦溫。

景聆心中一涼,連秦溫都知道了自己在這裡和秦圓可發生了口角,那沈中清他們豈不是也知道了。

秦圓可一看到自己的爹,委屈的眼淚頓時奪目而出。

「爹爹!」秦圓可一路小跑著到秦溫跟前,雙臂一伸就環在了秦溫腰上,抱著他大哭著,「景聆欺負我啊,她欺負我啊……」

天氣越來越熱,秦溫的衣料也薄,很快,他就感受到了胸前一塊濕熱,心裡的火氣也頓時泄了一大半。

秦溫無奈地嘆了口氣,粗糙的大手在秦圓可後腦勺上輕撫著,嘴裡一邊念道:「好了好了,別哭了。」

而另一邊,沉浸在喜慶氛圍中的沈中清也聽說了自家後院發生了爭執,慌慌忙忙地就跟杜知衍跑來了後院。

沈中清年紀大了,身子骨也一年不如一年,不過是快步走到了後院,他就已經粗氣直喘,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討厭過自己家地方大。

沈中清被沈晏和杜知衍攙扶著,杜嫵蝶跟在杜知衍身後。

景聆一看到杜嫵蝶,心就涼了半截。

沈中清喘息連連,踱著步子走到了景聆跟前,看了看沉悶的景聆和時詡,又扭頭看了看打著淚嗝的秦圓可。

沈中清只覺得腦子迷糊,也來不及多問這倆人之間發生了什麼,畢竟自家還在辦喜事,這種事情還是快些處理好。

「哎呀,俗話說得好『家和萬事興』,你們表姐妹倆有什麼好吵的嘛?」沈中清橫在二人中間勸道。

秦圓可攥著秦溫的衣服微微偏頭,紅紅的眼睛帶著濕氣,對沈中清道:「沈大人,是景聆,是景聆她罵我!」

景聆回過頭緊盯著秦圓可,道:「在場的人這麼多,可有誰聽見過我罵你?」

「你就是罵我了,你說要讓皇上砍我的腦袋!」秦圓可扒拉著秦溫的衣服哭唧唧,「爹,你可得救我啊,我不想死啊爹……」

後院中頓時一片唏噓。

景聆眸色愈沉,再爭論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

這原本只是她和秦圓可之間的小打小鬧,可現在已經驚動了不少賓客和主人,這些人中還有不少人都是朝中大臣,到了外面還不知道會被傳成什麼樣子。

事情發展到這地步,景聆也只能自認倒霉。

她轉身對沈中清道:「沈大人,今日之事真是抱歉了,是我不懂事,擾亂了小沈大人的喜事,也擾了諸位大人的興緻,來日,我定再次上門賠罪。」

「阿聆啊,這事兒也不能全怪你。」杜知衍是看著景聆長大的,也深知秦圓可驕縱的性子,在議事廳里聽到消息就猜到了是秦圓可主動挑事。

景聆笑了笑,說:「事情已經發生了,論這件事情怪誰已經沒有意義了,沈大人,杜大人,我真的很抱歉。」

沈中清沉默著,心裡雖然有芥蒂,可景聆認錯態度好,責備的話他實在說不出口。

沈中清道:「好了好了,聆姑娘你不是身體不舒服嗎?你還是快些回去養身體吧。」

景聆尷尬一笑,被秦圓可一鬧,她倒忘了這茬了,不過沈中清現在提起這事,明顯是在給自己台階下。

景聆摸了摸鼻子,輕聲說:「是啊,那我就先告辭了。」

沈中清朝她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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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景聆手臂一伸,折柳就挽起了她的手,攙著她離開了沈府。

景聆停在馬車前,道:「折柳,我現在得趕去宮裡,你去找那個香料商人,一定要讓他對你的身份保密,不管時詡會不會發覺杜嫵蝶身上的香氣,防患於未然總是好的。」

折柳面紗后的嘴唇微微抿起,她輕點著下巴,道:「好。」

目送折柳離開后,景聆才上了馬車,直奔皇宮而去。

景聆已經與秦太后已經半個月沒見了,若太后不召她,今天她也該來給太后請安了。

景聆對秦太后感情複雜,既怨恨太后禁錮了她的羽翼,又感恩太后對自己的養育。比起景嘯,景聆倒是與太后親近些。

這個時間秦太后還在午睡,但興慶宮裡的宮女侍衛都認識景聆,也知道景聆被太后看重,因此沒人攔她。

景聆輕手輕腳的進了興慶宮的寢殿,寢殿里除了多添置了幾個鐫刻著西域圖紋的鎏金瓶外,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秦太后的床頭還掛著自己去年畫的游春圖。

念春給景聆端了杯熱茶擱在太后床頭的小柜上,景聆端起那青花茶盞,正想把茶水往嘴裡送,床榻上的太后就睜開了眼。

景聆連忙放下了茶盞,挪步到床前,輕聲道:「可是聆兒擾了姑母?」

太后雙目澄亮,看著景聆搖了搖頭,道:「扶哀家起來吧。」

景聆應了一聲,便扶著秦太后的腰身,讓她坐了起來。

秦太后拉起景聆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哀家剛還在做夢,夢見你回來了,一醒來倒真見到了你,哀家感覺自己還在夢中。」

景聆坐在床沿上,輕聲道:「不是夢。」

秦太后碰了碰景聆的手心,望向她說:「你的手都糙了,在北寧府受了不少苦吧。」

景聆輕笑著收回了手,道:「還好,前段日子借著養傷的由頭偷了不少閑,現在傷好了,倒是躲不了了。」

秦太后也不禁笑出了聲,這時候念春恰好端著一碟牛乳菱粉香糕走了進來。

念春一邊把碟子擱在床頭,一邊道:「前幾日珠玉回來說小姐想吃太後娘娘宮裡的糕點,那日宮裡沒備,所以讓小姐等得久了些;太後娘娘怕下次小姐想吃宮裡又沒有,所以每日都會做一樣,小姐什麼時候想吃了,興慶宮裡都有。」

景聆望著那碟軟糯糯的糕點,鼻頭微酸。

從景聆三歲起,秦太后就在扮演著景聆母親的角色。景聆對自己的母親沒有印象,令她感受到母愛溫暖的是秦太后。

可令她感到人情涼薄的,也是秦太后。

她既是母親,又是姨母,更是大魏王朝的太后。

她回過頭看向秦太后,粉唇微啟:「姨母……」

秦太後起身輕撫著景聆的背,心疼地說:「你爹把你送進北寧府,的確是心狠了些,你才十六歲啊……」

景聆輕輕搖頭,道:「再過一個月就十七了。」

「十七歲……」秦太后微微眯起眼,陷入了回憶,「哀家記得,哀家十七歲的時候入了東宮,成了先帝的太子妃。」

景聆看著秦太后明艷的面龐,二十多年前,她也曾是艷絕盛安的美人。

秦太后摩挲著烏黑的發縷,道:「當年哀家進東宮時,先帝並不喜歡哀家,覺得哀家心思不純,也不肯與哀家親近,大婚當晚,他還跑去了王良媛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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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太后說著,聲音愈發低沉。景聆曾在宮人的閑言碎語中聽說過這位王良媛,因為用巫術詛咒還是太子妃的秦太后而被先太后處死。

秦太后突然沉默,像是想到了什麼。

景聆見她遲遲不說話,便喚道:「姨母。」

秦太后被景聆這一聲輕喚拉回了思緒,她笑道:「罷了,不說哀家了,哀家此番叫你前來還是想問問你的情況的,你和時子定怎麼樣了?」

秦太后召自己來興慶宮的目的顯而易見,景聆早就知道她是來向自己打探自己與時詡的。

景聆思忖片刻道:「他不喜歡我。」

「是嗎?」秦太後用審視的眼光看著景聆,「是他不喜歡你,還是你不想讓他喜歡上你?」

「姨母何意?」景聆驚訝望著秦太后,感覺秦太后那雙銳利的眼睛像是要把自己看穿了一樣,「姨母懷疑我?」

秦太后突然笑了起來,順毛似的摸了摸景聆的頭髮:「聆兒你太敏感了,姨母問你,他待你如何?」

景聆頓了頓,時詡待自己,說不好吧,他又沒有苛待過自己,說好吧,也真的沒有好到哪裡去。

景聆遲疑道:「一般。」

秦太后緊盯著景聆,伸手捏住了景聆的下巴,慢慢抬起了她的臉。

秦太后對上景聆靈動的雙眸,道:「你遺傳了你母親的美貌。」

秦太后鬆開景聆的下巴,手掌搭在景聆肩頭,撫著她的後背一路向下。

秦太后凝望著景聆纖柔的腰肢和景聆試圖用手臂遮掩的隆起,道:「身段也好,武安侯才十八歲,正是年少輕狂、血氣方剛的年紀,他一定會喜歡你的。」

景聆聽著秦太后這一番話,只覺得耳朵里嗡嗡叫,她難為情地別過了泛紅的臉,輕聲道:「他防著我。」

秦太后笑道:「他防著你無非是因為覺得你是哀家的人,覺得你對他有所圖謀,就跟先帝看待哀家一樣。」

景聆看著那盤散發著乳香的糕點,道:「姨母的意思是,要讓他覺得我不是姨母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嗎?」

「是了。」秦太后滿意地點了點頭,「以後這興慶宮,你得少來了。」

景聆眼眸微動,道:「好,我知道了。那珠玉呢,珠玉是興慶宮的宮人,她可以回來嗎?」

秦太后臉上的笑容一凝,道:「珠玉只是個婢女罷了,你覺得她通曉你的習慣,用得順手,待在你身邊有何不可?」

景聆心頭一涼,苦笑道:「好,聆兒知道了。」

景聆閉了閉眼,她看向秦太后,耀眼的日光透過窗欞照在景聆臉上,把她的眸子映得跟剔透的琥珀似的,格外好看。

景聆按著床沿站起,朝秦太後福了福身,道:「今日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北寧府了,若是待得久了,會加重時詡的疑心,聆兒先告退了。」

秦太后垂下眼眸,看上去並不痛快。

景聆轉身欲走,秦太后突然叫住了她:「聆兒,前幾日姜僕射的病又嚴重了,田大夫說他熬不過這兩年了,姜老是寒門子弟,又沒有子女,你的父親常年在外征戰,你那舅舅又不成器,姜老百年後,這朝堂上還有何人能與杜知衍分庭抗禮?」

景聆頓在了原地,突然就邁不動步子了,眸中暗潮洶湧。

秦太后見景聆動容,又接著道:「聆兒,姨母養育了你這麼多年,秦家更是你母親的母家。你會幫姨母的對嗎,你會幫秦家的對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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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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