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辦事兒的規格
一家人先是好奇,等到見到了這個筆筒后,連忙把各自的眼珠子,儘可能遠地離開了這團舊報紙。
「這有什麼?還以為是什麼好東西呢!」老大閻解成撇著嘴說。
「還真不如是塊烤紅薯呢!」閻解娣沮喪地說。
「嘿嘿,這是剛從地里挖出來的紅薯。」閻解曠傻笑著說。
「老二,這,你弄這麼個東西回來幹嘛?!」三大媽埋怨著說。
閻埠貴看著這個臟乎乎的筆筒,皺著眉頭呵斥著說:「解放,你跑哪兒的垃圾堆里,揀出來這麼個東西?」
一家人既有不屑又有鄙夷的神情,閻解放看在眼裡,心裡除了暗笑之外,就只有慨嘆。
稀里嘩啦著,他不作聲地把這個筆筒重新包好。
「得了,趕緊扔嘍!」閻埠貴不耐煩地擺擺手。
閻解放連忙按住筆筒,以一副大義凜然地神態說:「靠這個,咱家能辦好多事兒呢!」
他說得懇切,但從閻埠貴到閻解娣,對他的話卻都報以撇嘴。
「老物件兒。」閻解放壓低聲音,用神秘的目光掃視了一圈。
「哦——」閻解成拖長聲音說完,看看他,再看看閻解曠、閻解娣。
三人相對點點頭,各自回屋去了。
三大媽抬手指點了一下閻解放,走去屋外的小廚房忙乎。
閻埠貴冷著臉,盯看著閻解放。
憑藉自己對兒子的了解,他知道閻解放肯定不會去挖墳掘墓,也不會是偷來的,大致猜到這是他買來的了。
「解放,你老實說,這筆筒哪兒來的?!」心裡彷彿在滴血的他,板著臉喝問。
沒敢說出實價,閻解放豎起一個巴掌,再逐漸依次收回手指。
閻埠貴的眼神,緊盯著他的手指,直到最終看到了兩根。
「多少錢?」閻埠貴急得眼珠子似乎要從眼眶裡迸出來,更會從眼鏡片中飛向閻解放。
在這樣的眼神盯視下,閻解放趕緊護住筆筒:「兩塊錢,是我攢的零花錢。」
閻埠貴氣得直哆嗦:「你,你可真是敗家子兒!以後,再也沒零花錢給你了!你十八了,十八啦!馬上就十九啦!」
「自己掙錢自己花?」閻解放笑呵呵地說。
「沒錯兒!」閻埠貴白了他一眼,端起茶缸子喝了一口后,再重重地把蓋子「咣」的一聲扣了回去。
「那您幹嘛替我領工資?」閻解放笑眯眯地問。
「滾一邊兒去!」閻埠貴不耐煩地說,「我領你工資,我沒養你,沒給你飯吃,沒給你房子住?」
「得得得。」閻解放擺擺手,「一家人說這個傷感情。」
抱著筆筒要回去小屋,他想了想又忍不住坐回父親的對面,笑呵呵地說:「爸,有了這個神奇的筆筒,咱家的一切就都變了。」
「哼,」閻埠貴從鼻孔中恨恨地發出一聲,再呵斥著說,「窩頭也吃不飽了?」
「哪兒能呢。」閻解放壓低聲音說,「大哥結婚,解曠、解娣上學的學費,燉肉、饅頭、大米飯……」
「回屋睡覺去!」正為老大結婚要花錢感到頭痛的閻埠貴,連連擺手。
閻解放正要回屋,閻解成聽到動靜急忙走過來:「什麼事兒,什麼事兒?我怎麼聽著好像跟我有關係呢?」
既然主動送上門來了,閻埠貴板著臉,抬起下巴示意大兒子坐在旁邊。
閻解成趕緊聽話照著做,閻解放也坐穩不動。
「老大,你應該為弟弟、妹妹做出榜樣。」閻埠貴嚴肅地說,「勤儉持家、艱苦樸素。」
閻解成心裡很失望,但還是抱著一份對熱鬧結婚場景的期待,使勁沖著父親點頭:「是,是,您教導得對。」
「所以,」閻埠貴語重心長地說,「你騎著我的自行車,把於莉接到四十號院。然後,她父母,聽清了啊——就只是她的父母,可以來咱家吃頓飯。」
「這就結婚了?」閻解成眨巴幾下眼睛。
「嗯,她那個妹妹也可以來。」閻埠貴咬著后槽牙說。
閻解成也咬著后槽牙說:「好!就聽您的。我先問問,咱們兩家人湊在一起,吃點什麼?」
「還能吃什麼?」閻埠貴對此早有準備,「肉皮凍、油炸花生米、糖拌心裡美、拌白菜心、白菜燉粉絲、紅燒豆腐,來個葷菜——海帶燉肉。」
「就這?」閻解成苦著臉說,「我這面子掛不住啊。爸,這是您大兒子結婚啊。」
「所以才這麼隆重啊!還有白菜豬肉餡餃子吶!又娶媳婦兒又過年。我都想好了,大年三十兒給你『辦事兒』,又吉利又省錢。」閻埠貴滿心歡喜地說。
隨後他瞪了一眼旁邊的閻解放,再對閻解成說:「你弟弟、妹妹以後『辦事兒』,絕對不會超過這個規格!」
閻解成殘存的一點希望也就此消失,不禁哀嘆著說:「爸,這也太簡單了吧?」
「這還簡單?」閻埠貴笑了,「趕緊睡覺去,夢裡什麼都有。」
閻解成搖頭嘆氣,閻解放認真地說:「真的可以了。」
「一邊兒去。」閻解成不悅地說。
「哥,我出酒錢。」閻解放真誠地說。
「你還有錢?」閻埠貴犀利的眼神,從眼鏡片後面射過來。
閻解成的神情不屑,但還是咬牙狠狠地說:「最次也得一塊一的酒。」
「好說。」閻解放站起身,抱著筆筒向小屋走去,「全靠它了。」
閻埠貴、閻解成沖著他的背影撇撇嘴,沒有理會他。
三大媽走來,一邊擦著手,一邊嘟囔著說:「我說解成,老家兒心疼你,你也得心疼心疼老家兒。你說你,是光把於莉接進門兒、吃頓飯的事兒嗎?被子、被裡被面、臉盆、尿盆……,這不都是新的,不都得置辦嘛!」
「媽,我二十二塊錢工資,不也都交給你們了嘛。」閻解成還想做最後的掙扎。
「睡覺去!」閻埠貴氣惱地說,「都是老西兒拉胡琴兒——吱咕吱(自顧自)!」
一家人帶著各自的心情,回到各屋睡覺。
第二天天明以後,他們以同樣的勤儉持家的心態,面對升起的新鮮的朝陽。
閻解放睜開眼睛,看看窗外透來的晨光。
屋內雖然生著爐子,但因為火門關著而散發不出多少熱量。
屋裡的氣溫,也幾乎可以從呼吸時隱約可見的呵氣,來證明確實很低。
閻解曠在旁邊的單人床上打個哈欠,覺得重複的生活很枯燥:「哥,真不想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