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旅途與伏特加

()穿梭機起飛，內置的反重力矩陣讓機內人員不必承受脫離大氣時的強大G力，坐在會客室裡面的二人是通過窗子外面的景色變更才意識到穿梭機已經離開埃蘭堡行星。他們看到的也不是真正的影像而是外部監視器拍攝下來之後傳送道窗體形狀投影屏上的光學再生，在星際級別的駕駛操作中人類肉眼的觀測範圍完全可以忽略不計，沒有一個航天器設計專家會犧牲安全性特意給航天器裝上不牢靠的窗子。「本團的支援艦隊停泊在埃蘭堡的管制空域外，預計需要十個小時航程到達。會客室里有自動飲食供應和酒水，視訊終端也能接收當地星際頻道的節目，二位請自便。」機內廣播里傳來了駕駛員的聲音。「需要十小時啊……」被沉默搞得坐立不安的張松嵐打開視訊終端，最先被檢索出來的是埃蘭堡的官方新聞頻道。埃蘭堡只是一個小小的自治行星，新聞大多都是財經和娛樂方面的報道。埃蘭堡人不關心政治和軍事因為關心也沒用，戰火燒到這個行星他們能做的大概就是舉白旗投降然後過和原來沒什麼不同的日子。張松嵐只看了五分鐘就開始打呵欠，無聊的他換了個懷舊的音樂頻道，走到無人台前自己翻出兩個酒杯和坐墊加熱器。「那位同學，想喝點什麼嗎？」張松嵐裝模作樣地舉起杯子對坐在窗口獃獃望著宇宙景觀的女生笑道。「……」女生沒回答，張松嵐發現她的眉頭跳了跳。「不願意理我但是會喝酒？」張松嵐一廂情願地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在酒櫃里翻找起來。不知道是為了做樣子還是這架穿梭機的主人真的很好酒，酒櫃裡面的種類很豐富質量也不錯，張松嵐翻出一大瓶伏特加、一瓶適合女性的香檳酒、方糖和香精，又從自動飲食供應通道上叫了一塊檸檬。不一會，加了糖和香精並用檸檬點綴的香檳雞尾酒放在女生面前，冒著氣泡的琥珀色澤足以吸引大多數小女生的視線。可惜張松嵐的精心調配完全沒有引起女生注意。「啊……判斷錯誤嗎？」張松嵐在心中暗叫可惜，只能給自己倒上一小杯濃烈的伏特加放在加熱墊上，然後狠命地往裡面放糖。這是張松嵐自創獨一無二的喝法，大概全宇宙也找不出來幾個如此糟蹋伏特加的傢伙。大量的方糖因為加熱而溶入量很少的伏特加中，清澈的酒液幾秒鐘就變得像止咳糖漿般粘稠，酒精蒸汽混合著糖的甜膩味道漂浮在杯口上面形成一股詭異的香氣挑動著二人的嗅覺神經。張松嵐忽然發現女生嚴厲的丹鳳眼在猛向自己酒杯的方向瞟，輕薄的鼻翼也忍不住地抽動起來。「原來是不喜歡低度酒啊。」張松嵐恍然大悟，他非常識相地把加熱墊推到了女生面前，「試試，我自己覺得味道還不錯。」女生第一次正視起張松嵐來，她看看那杯冒著熱氣的酒，又看看掛著善意笑容的張松嵐，抓起酒杯一飲而盡。伏特加這樣的高度數烈酒又是連杯加熱，除了一口悶之外沒有第二種喝法。張松嵐也曾經讓好奇的海因斯試過這種喝法，可惜這傢伙只用舌頭沾了沾就吐了出來，今天在這裡遇見陌生的酒中知音讓張松嵐很是欣慰。女生的臉色開始急劇變化，她的臉上先是泛起一絲享受的紅暈之後就發起青來，酒精糖漿含在嘴裡吐也吐不得咽又不願意咽下去，兩眼怒視著露出欣慰笑容的張松嵐就好像張松嵐是在故意整她似的。「啊……忘了說了。」張松嵐一拍腦門向女生遞過一片切好的檸檬，「咽下去后嚼這個。」「咕嘟。」女生強忍著不適感把酒咽了下去就趕緊將檸檬塞進嘴裡咀嚼，又辣又甜膩的餘味忽然沖入新鮮檸檬激烈的酸辛氣息，刺激得女生的眼淚都流了出來。「……你整我？！」足足五分鐘女生才恢復了說話的能力，她擦擦眼淚有些口齒不清地怒道。「怎麼會？」張松嵐委屈地攤手，「你要是不感興趣本來應該把酒喝下去的人不是我么？我幹嘛要為了整一個素未平生無怨無仇的人犧牲自己？自己不能喝烈酒就別逞強接受。」彷彿是為了向女生證明自己似的，張松嵐又用女生喝過的酒杯調好一杯酒並帶著非常舒爽痛快的表情喝了下去，絲毫看不出來有半點偽裝感情的意思。「噥，個人口味不同而已。」張松嵐把空酒杯底亮向女生。「惡……」女生咋咋舌頭，「虧你能喜歡味道這麼怪的東西，你的味蕾都壞死掉了么？」「伏特加是男人的飲料嘛~」張松嵐把玩著杯子得意道。沒等張松嵐得意五秒鐘，女生就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酒杯給自己滿上了整杯伏特加，就這麼不經任何處理地直接灌進口中。「喂！」張松嵐以為對方是在賭氣連忙勸阻，他可不想照顧一個陌生的爛醉女人。誰知道人家一杯五十度的純烈酒下肚面不紅心不跳，還做出和張松嵐相同的亮杯動作以示還擊。比之張松嵐用方糖壓制辣味又加熱蒸發酒精的作弊喝法，個子不高的女生確實比他這個爺們更加「爺們」。「……厲害。」張松嵐被鎮住了，張著大嘴好半天合不攏。「男人的飲料？」女生輕蔑地哼聲道。「額……」張松嵐老臉一紅，自己太重視常識所以誤解了女生的意思，剛才把話說得太滿了現在只能自吞苦果。「小的認輸，未請教貴姓芳名？大家既然喝過酒就算朋友了，萬望告知。」尷尬的張松嵐拱手擺出表示自己服輸。「莉莉婭·索洛馬丁。」女生把酒杯放回到張松嵐面前。「俄羅斯族人啊，怪不得。」聽到這個標籤一樣的姓名張松嵐心中苦笑，俄羅斯族的耐寒和能喝酒在全室女星團都是出了名的，想跟俄羅斯族的人拼酒，哪怕對方是女人，自己這個漢族人單在基因上就輸了一大截。「雖然你已經知道了，張松嵐，請多指教。」張松嵐又把酒杯給滿上然後死命地往裡面放糖，既然對方能喝，自己也好久沒喝個痛快了乾脆就放開量。海因斯那小子只認識黑啤酒，和他一起喝酒真的很沒勁。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二人是用同一個杯子裝的酒精和閑聊度過的。說是閑聊大部分時間都是張松嵐在自己東拉西扯，莉莉婭是個不喜歡說話的人，對於張松嵐的問話大多是用幾個詞來回應——有時候乾脆簡略成點頭或者搖頭，眼睛始終不離外面璀璨的星海。張松嵐沒有氣餒或者不滿的意思，他不在乎陪自己聊天的人反應如何甚至不在乎對方是誰，他只是無聊想要一個可以打發時間的手段。正好人喝酒就會話多，所以也就這麼單方面地嘮叨起來，萬幸他碰到了安靜而喜歡把旁人話當耳旁風的聽眾。「……本來啊，我也不想報考軍事學校這種麻煩的地方，只不過老家的星球在打仗，和家裡人又走散了，逃難出來時候兜里就剩一張船票錢。我看了一眼全宇宙唯一能不要錢管吃管住的地方除了監獄就只有軍隊，我又不想直接投到哪個國家當個小兵所以就申請了和平士官的名額。當時我壓根不知道和平士官這麼有名，迷迷糊糊就考上了否則現在還說不定在哪個地方逍遙呢……喂，莉莉婭，你在聽我說話沒有？」莉莉婭點點下巴，抓起一枚乾梅子扔進嘴裡。「哦……那我接著說……我說到哪來著？」張松嵐撓撓頭，「啊，對了，和平士官！我沒想到和平士官的免費學員也是強制分配的，只不過可選的地方多了點而已——他們還要跟我們未來的老闆收費，收本來屬於我們的工資，感情是等我們畢業之後當成商品一併收回投資，就這行徑還敢自稱維護和平的軍事院校，實際上和奴隸販子有什麼區別？真是……真是……」張松嵐好像找不到合理的形容詞，嘟囔了半天旁人也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漸漸地連嘟囔的聲音都沒有了。「……」莉莉婭斜過眼睛，眼神不再像剛開始接觸張松嵐那麼冰冷。她也是免費學員中的一個，和平士官學校免費培訓管他們四年吃穿用度的代價就是一紙合同。招聘單位無論采不採用這些畢業生都會付給學校相當大的一筆錢當做入場金，和免費學員簽約又是一大筆錢，如果採用的話他們只需給畢業生提供合理的生存資源就能免費使用該畢業生四年，如果不採用該畢業生就自由了，學校概不退換——當然也沒哪個組織會那麼冤大頭。這個合同是由室女座聯合銀行體系認證的沒有哪個學員會妄圖違背，違背合同意味著將永遠失去聯合銀行體系提供的星際賬戶，沒有星際賬戶的人想買塊麵包都得跑去黑市花大價錢。莉莉婭心中開始誕生出一點同病相憐的情緒時，張松嵐的口水已經開始在酒桌上畫地圖，呼嚕漸起。「真是無論如何都讓人喜歡不起來的傢伙……」莉莉婭把酒杯收起來放在台上，找個舒服的角落躺了下來，航程應該還有幾小時她需要小睡一會養精蓄銳。雖然面試百分之百會通過，但面試的結果可能會決定自己未來在這支雇傭兵團中是指揮者還是被指揮者，指揮別人總要比被指揮來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