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漏出真容

第五章 漏出真容

洛川到今天為止才曉得,什麼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仙人的強中自有強中手。

梧台的這些仙僚們每日卯時說說道講講經,辰時便在十八里溪處一塊空地上修習仙法。有那麼幾個仙僚能隨意變換身形樣貌,稍微高超點的還能遣烏雲拉彩月,洛川捯飭完鳥糞后就蹲在一旁望著。

嘆妙的仙法似乎比旁人更勝一籌,經不住師兄弟幾個讚譽,還有些飄飄然。

洛川眼口心中都瞧不過去,起身負手,腳步隨意悠閑:「唉,本仙向來不矜不伐,虛懷若谷,不像有些人,紙里包火藏不住,就愛處處顯擺。」

嘆妙知道她陰陽怪氣地在點自己,便回應:「就讓你逞一時口舌吧,我聽聞偷盜者死後到幽冥,可是要被割舌頭的。」

洛川嗤笑:「胡說,我怎麼不知?」

「你要是什麼都知道,」嘆妙側眸示意她腳下的降妖鎖,「就不會在這給鳳凰拾糞了。」

那些仙僚們聞言大笑,妙嘆也在其中,但他在勸說大家安心修習,終是不忍洛川受欺辱。

嘆妙嘲諷的看了洛川一眼,在空中祭出劍來,想繼續修習。

洛川仰著脖子提高音嗓:「一個給鳥拾糞的,都不把你們梧台放在眼裡!」

嘆妙眼神凌厲,上空的劍掉頭直朝洛川襲來,洛川躍身躲過,依舊言語挑釁:「怎麼?你們的拂寒大神不就是我的手下敗將。」

「你一介小妖,竟口出狂言!」

這下不僅嘆妙不悅,其他仙僚們也都極其不滿。

妙嘆生怕師兄弟們一個衝動就將洛川碾壓投溪水餵魚,洛川更是不知進退,嚷道自己仙器被奪削弱了法力,要不然真槍刀劍比上一場。

后想到什麼,洛川上前一步道:「我有個法子能比試比試,你們敢是不敢?」

「有何不敢?」嘆妙回。

「賭注就是解開我腳上的降妖鎖,敢嗎?」

洛川這一言倒真是把他們難了下,沒有大神指令誰都不能擅自做主,嘆妙卻是無懼,應了洛川,但提出:「如果你輸了,就要給我當三日箭靶。」

「一言為定。」

嘆妙空中收劍:「那就奉陪!」

洛川捻訣變來一副玲瓏骰,在幽冥論搖骰功力,她說第二就沒人敢居第一。

她曾和離影玩骰大戰三天三夜,直到離影氣到昏厥那刻,依然沒輸一局。而授她搖骰絕技的是當時人界一位鮐背老人,他生時玩骰已入高處不勝寒,只是兒時過的凄離苦楚,不願來世再遭罪,用此絕技讓洛川偷偷落字時,將貧字漏掉。

她就不信,這幫天上整日念經論道的神仙還會凡界的東西。

洛川與嘆妙比猜骰子點數,計三輪,一輪兩局,兩輪四局為勝。

先一輪的時候,是嘆妙和一個師弟在猜,洛川雙耳輕靈浮動,只消一聽,就大致知曉骰面點數。第二輪開始的時候嘆妙便沉不住氣,招過妙嘆:「你來。」

妙嘆在一旁觀望兩局覺得甚是有意思,確實想欲試一番,他還特意問洛川:「可以嗎?」

洛川毫不在意,心道菜鳥想當王者,大手一揮:「請。」

而後的兩輪四局,妙嘆將點數絲毫不差猜中。

洛川就且差他一厘。

「你……」洛川面色青冷。

妙嘆還有些羞意,作揖道:「承讓了。」

這下可傻了本該穩贏的洛川,喜了那幫該是什麼都不懂的小神仙。

嘆妙拂袖譏笑:「我弟弟曾拜於元始天尊門下,修得一副好眼力,」又輕飄飄來一句,「哦,他的師叔是守南天門的千里眼。」

洛川拍案:「你舞弊!」

「技不如人還有什麼可說,這三日箭靶你可逃脫不掉。」說罷用靈力將洛川提到上空,妙嘆確實有些過意不去,想去勸阻哥哥卻被一行看熱鬧的師兄弟拉扯開。

洛川雙手兩腳都動彈不得,整個人呈大字形。

「你這小妖,可知我手中這把劍的厲害,這是拂寒大神特地為斬妖而練就的玄靈劍。」

「我管你什麼劍,還以為我真怕你不成!」

嘆妙肯定是要折磨她一番的,故意將利劍無意擦過洛川身體,唬得她不停打顫。

偷奸耍滑的神仙,她算是徹底領教了。

每當劍影從面紗旁閃過,洛川都是緊閉雙眼,而後在心中將離影狠狠罵上一頓。洛川已經想好了,只要見上離影,她就要拿刀將這個師兄的皮一刀一刀剮下來。

思珏去鳳梧宮歸還靈焱樽的時候,拂寒聚精會神地看著卷書。

他十分自覺地往榻上屈身一坐,用拂寒的茶盞灌了兩口茶,喝完嘖吧嘖吧道:「齒頰生香,不錯不錯,這可是百花仙宮的雲霧?這個阿茶仙子自從凡界歸來,可真會投人所好。」

投某人之友的所好就是投某人的所好。

拂寒眼皮不抬,思珏撇嘴,現出靈焱樽,這才引得拂寒注意。

他看了許久,才緩緩說道:「何處來的。」

「你就不急嗎?」思珏甚是好奇。

「有什麼好急的。」拂寒欲伸手接過,思珏微微一側,暫且不給。

拂寒神色淡然,將卷書放下。

「到底誰給你的。」

拂寒追問,他必須要瞧清楚那個讓自己心存疑慮的人。

思珏捶著腿,佯裝擺弄衣裳的褶皺,隨後眼神飄向別處說道:「這你就別問了,我也是受人之託,靈焱樽毫無傷損順利歸位,這事也就翻篇吧。」說罷瞥了拂寒一眼。

拂寒面無表情,思珏只得變了話題。

「還有一事頗為重要。我奉天君之命前來請示拂寒大神,下月初二,雲嵐即將位主崑崙宮,行儲君之禮,屆時還請大神賞光出席。」隨後又拋個不知什麼意思的眼,「我與雲嵐是親叔侄,看在人家面子你且來一趟,幫襯幫襯場子。」

思珏說大事的腔調,都會把本仙換成人家。

拂寒故作想舒展一下手臂,挪動著離思珏遠了點。

「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啊,」思珏自顧笑著,覺得今天這事辦的算是順利,想道別又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對還有,你將那個捉來的小妖放了吧。」

思珏的心中,悄悄打著小算盤。

拂寒輕轉手中的樽杯,淺聲說道:「放?」

不知這話對自己說的,還是回思珏的。

此時殿外刺耳的尖叫聲打斷兩人交談,拂寒當即閃身離開大殿,思珏只能跟隨其後。

二人聞聲至十八里溪,梧台的眾仙僚都在那處空地仰望上方,就連兩隻大丹鳥也昂著脖子,隨著上頭那人喊叫一聲,便跟著嘶鳴一聲。

拂寒見嘆妙的玄靈劍從洛川臉頰飛疾而過,破了面紗的封印。

洛川緊閉雙眼,旋即再度睜開,繼而漏出了真容。

在場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張臉。

思珏相比其他人更為震驚,簡直不可置信,怎麼會……

是她,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相像之人?

他一時竟怔在原地。

洛川還在糾結面紗是滄瀾司的靈器,除了自己摘下旁人是動不得的,可仙界梧台的人當真厲害,一個拂寒,一把玄靈劍,修的都是什麼法?

她的臉頰現出一道淺白印,很快便滲出大量殷紅血跡,著實攝人。

下方的妙嘆見狀,立即出手制止兄長,後者看到傷著洛川之時也想收手,但出鞘的玄靈劍見血,根本無法召回。

思珏回神,正要出手相助那凄慘的小鬼仙,就見上空一道青影,隨後便是款款而落的拂寒與洛川。洛川捂住疼痛處,再伸手一看,是血。

她氣得正想撲過去大戰一番,下巴卻被人抬起。

拂寒微微垂首,洛川感受到那股清涼的氣息,他說:「傷著了。」

眾人見到拂寒大神單手收回玄靈劍,皆俯首跪地。

個個眉頭緊鎖,不知所措。

拂寒走至洛川前方,嘆妙深深埋頭,面露悔意。其他師兄弟們也都靜默一旁,無人作聲。

妙嘆此時站出,為兄長脫罪:「大神,是妙嘆過錯,我沒有及時規勸師兄,玩心一起便惹了禍事。」

洛川對妙嘆有些怨念,虧自己這些時日還將他當朋友,竟然玩骰子來拆自己台。似是身旁某人能聽到心中所想,竟開口道:「那你便去後山自行領罰吧。」

一眾師兄弟聽聞此言當即就開始磕頭,嘆妙求情說道:「大神,是我的過錯,與師弟們無關,就讓我去定坤柱接受懲罰吧。」

看著眾人異樣的神色,洛川隱約感覺後山那定坤柱不是什麼好物件,以往在幽冥她經常和使者們打鬧,被誤傷也是常有的事情。

她出聲喊了一下,拂寒回頭,自顧道:「你說什麼,全都該罰?」

「嗯?」

洛川簡直被拂寒的面孔驚著了,她還什麼都沒說啊。

拂寒道:「主事的幾個,自行領罰去吧。」

洛川急得上前拉住拂寒衣袖:「喂,我明明什麼話都沒說。」眼見大家垂頭喪氣離去,她喊了妙嘆和嘆妙,都未回頭。

思珏這廂悠閑地走了過來,在洛川耳畔說道:「這種神仙,你跟他相處要多留些心眼。」

洛川聞言看向思珏,只覺得對方是故意靠近自己。那雙充滿笑意的眼底藏著一些古怪,好似要把她給瓦解開一探究竟。

思珏的目光緊緊鎖住她的面龐。

洛川被盯得難受,沒給好眼色,退了兩步。

「你還不走?」拂寒問思珏。

思珏啊了一聲:「不留我吃個晌飯嗎?」

他其實還很想和小鬼仙單獨嘮嘮……

拂寒看像大丹鳥的方向:「鳳凰還沒吃晌飯,你要留下來嗎?」

思珏青了臉,施法閃身前和洛川悄悄做口型:「你,看,是,吧。」

待人相繼離開,拂寒方才踱步往前。

洛川小跑追在他的身後,急著說道:「你這人真是無趣,大家只是圖個樂子何須如此認真,那個定坤柱又是什麼?會不會傷著他們?這位大神,我跟你說話有聽見嗎?」

「先管好你自己,」拂寒看著她臉上還在洇著血跡,凌空取得一方絹帕,蓋住她的傷口,「被玄靈劍傷到,三日血流不止,傷口永不消散。」

「所以呢?」

洛川倒是一臉無關緊要,拂寒甚是覺得新奇,以往仙神二界的女仙子們但凡皮膚有一絲划痕都如臨大敵,想盡辦法去恢復如初,她們待美麗的容貌、光潔的皮膚比靈力還更為重要。

拂寒就問:「臉上帶著一道疤,不覺得丑?」

太可笑了,洛川拇指一歪:「我們幽冥長得尖嘴猴腮、青面獠牙的鬼仙多著去了,區區一道小疤又算什麼,我師兄說了,身上添一些刀疤才顯得更漢子。」

突然提到了師兄,洛川當即閉言。

「咳咳,你這種膚淺的神仙,說了也不懂。」

隨後偷偷瞧了拂寒一眼,幸好他未察覺出什麼,罷了,還是先撤。

洛川偷偷跑到後山,果真見著一根直聳雲霄的柱子,碧玉通透,寒氣逼人。

妙嘆站在下方白著一張臉,唇上毫無血色,身子顫顫巍巍地晃動,如一朵霜打了的花骨朵。如若不是洛川手快上前攙扶,險些就要栽倒在地,可妙嘆還是吐了一口血,甚至粘到了洛川的衣襟處。

「你怎麼成這個樣子了?」洛川問了聲,抬頭見嘆妙還在柱子上方。

妙嘆坐在一旁擺手:「沒事,定坤柱乃萬年寒冰所成,是梧台的重要支撐點。只是它的靈力頗深,我們得道的小仙受不住寒氣,休息一下就好了。」

看他虛弱的樣子不是休息一下就能好的。

洛川多少有些詫異,沒有想到這個懲罰這般嚴厲。

這是往人命要了去。

洛川抬頭看向柱子,被束縛住的嘆妙已然快要昏厥,她想都沒想,提氣張開雙臂飛到上方,將嘆妙帶下。

嘆妙還憋著一股氣:「不行……我要接受懲罰。」作勢還要上去。

洛川將他按住,指指妙嘆:「要不是看在你弟弟的面子上,我才不想管你。你瞧他好似要斷氣一般。」剛說完,弟弟妙嘆頭一歪,暈倒在地。

洛川一拍嘴巴,什麼破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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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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