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報家門
洛川一路都無機會逃脫,梧台哪哪都站著人。
很快就到了主事大殿,鳳梧宮。
洛川看著高台之上坐著一位正在喝茶的仙上,他輕輕吹開茶葉,抿了一小口。待洛川靠近便放下茶盞,整整袖袍。
他不是那日見著的拂寒大神,洛川以為今天是要問罪來著。
台上的仙僚突然嚴厲斥喝:「大膽,見到思珏仙君還不行禮。」說話的是嘆妙,洛川可算認出來了,身旁的妙嘆也點頭相勸。
雖然不識什麼思珏仙君,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洛川只是作揖:「仙君有禮。」
嘆妙顯然是不滿意洛川的禮節,剛想開口思珏便揮手,示意無妨。
思珏是很久沒有來仙界了,他在神啟收到拂寒受傷的消息頗為詫異,也沒等天君有什麼說法就先行來探望。
「是你打傷的拂寒?」思珏問。
嘆妙側身在其耳畔說了什麼,估摸著是在講逃脫的離影,思珏忽得皺眉。
他看向洛川:「你是誰?」
洛川早已想好說詞,她不能暴露身份,便道:「我只是一個散仙,無意闖入仙地,還望仙君恕罪。」
思珏端著笑,起身離開坐塌,一步步走向洛川。
洛川被瞧得有些緊張,忍不住后挪兩小步。
思珏又問:「你怕是有意闖來偷仙器吧?既是散仙,為何不敢露出真容?」
洛川定了定神,挑著回:「讓仙君笑話了,我自小生得丑,怕嚇著仙君。」
「哦?我這活了那麼久,還真沒見過醜陋的模樣,倒是想瞧上一瞧。」說罷,思珏伸手徑直去摘洛川的面紗,上面竟施了法,他輕巧閃身遠離幾步。
就在這一剎那,洛川當即飛身離開殿中,仙僚們顯然沒有想到她竟敢在仙君大人跟前耍小聰明,皆沒反應過來。
洛川剛落地就在門前遇到了一個人,簡直悲慘到家。
拂寒單手背後,洛川暗暗運轉自身仙器之力朝他擊去。
同樣是對離影那招,拂寒只是輕手一揮洛川瞬感口鼻窒息,被迫旋落。
他的袖子灌了大風不成!
洛川好不容易站穩,面紗竟然鬆了,她連忙抓住施了法重新系住。此時顧不得想太多,整理后她怒轉回頭,因為此人竟還從她身上奪走一物。
拂寒清風而立,掌中浮起仙器,悠悠道:「轉生冊。」
他回眸望向洛川,面上含著笑,很冷。
思珏看到那轉生冊同樣詫異,問出口來:「她是幽冥之人?」
洛川看事已至此,強行狡辯也無用了,倒不如痛快承認。
偏偏有人作怪。
拂寒輕扯唇角:「我倒看她是,慣,偷。」
「你胡說!」洛川直言,「我乃幽冥宋帝王座下執筆官,我叫洛川。」
自報家門,攤牌了。
拂寒不言,上了高台軟塌便將轉生冊交給嘆妙,嘆妙行禮退下。
思珏也想再坐下喝口茶,拂寒側眸一瞧,他乾咳兩聲:「我還是站著吧,消化消化。」
「你幹什麼將我東西拿走?」洛川急那被嘆妙拿走的轉生冊。
拂寒不回,反開口問:「靈焱樽在何處?」
「借,借用一下。」
洛川很是誠然,她說很快就會原封不動地歸還回來,屆時一定賠罪。
嘆妙此時歸來,又附在拂寒耳畔嘀咕兩句。
拂寒抬抬手指,洛川的雙腳就猶如千斤之重,只消一會兒就輕快了。
洛川低頭看著雙腳問:「什麼東西?」
嘆妙回答:「那是降妖鎖,一旦束縛,你就離不開這梧台半步,只要拂寒大神在的地方,你都跑不掉。」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當我是妖怪?我是幽冥的執筆官,你可去打聽打聽,當今各界,哪個不曉得?」
鬼仙不發威,當她是死人吶。
洛川費力想掙脫降妖鎖禁錮,嘆妙嗤笑:「如果你不是妖,這降妖鎖又怎麼會將你制衡住。我剛查了幽冥仙級冊,那上頭根本就沒有你的名字。」
思珏似乎也沒有想到,看了看洛川,又瞧下不言半分的拂寒:「還有這等事?」
「不可能,幽冥的仙級冊豈是你們能查看的,」洛川甚是覺得這幫人故意在胡攪蠻纏,她抬頭挺胸,傲然說道,「反正我不是妖魔,你們愛信不信。」
嘆妙又道:「那我倒是想問你,轉生冊與來兮筆向來不可分離,你既是執筆官,就拿出來兮筆讓我們瞧瞧。」
「那筆……」
洛川開了口就沒氣勢,瞪了嘆妙一眼不再吭聲。
殿上一時都無話,思珏哎呀呀道:「想來這事疑點重重,拂寒,不如就讓我將她帶走,讓神啟來處理。」
沉默如玉的拂寒終是抬眸,深深看著思珏:「仙君真是閑得很。」說罷起身,他對著下方還在跟降妖鎖鬥爭的洛川道,「我梧台再不濟,對付這種小妖還綽綽有餘,不必勞煩你們神啟了。」
洛川欲想據理力爭一番,嘆妙直接讓人把她給駕出去了。
思珏用餘光探了探拂寒,臉色不好不壞,他說:「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告辭了。」
想再問些什麼也不可能了,他還是識趣點先撤為好。
神啟,一方蓮池邊上。
思珏看著池中錦鯉出神,身後多聲問候沒聽入耳。
「思珏仙君?」身後那人又耐心喊一聲。
思珏這才回過神來,原來是百花仙宮的司花女。
阿茶緋色輕紗,素手而立,靜靜地看著思珏。
思珏這才行禮:「原來是阿茶仙子,多日不見,我聽七星君說你下凡渡劫要一十九日才可歸。」
「我幾日前便回來了,只是在凡界遇到一些事情要跟天君稟報,現在已經無事。」
「那甚好,本君在此恭賀阿茶仙子成功渡劫。」
阿茶淺淺笑著,眉眼猶如和風吹開的那疊疊山茶,素雅怡人。她上前道:「只是十九日不見,你我就生疏了,不是說好不喚那些品階名號嗎?思珏仙君,你還是叫我阿茶吧。」
「好,阿茶。」
思珏又問候了阿茶近況,二人閑聊之後後者眼波流轉,輕聲探問:「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廣寒宮一切可好?」
她終究還是忍不住問到那人。
思珏故作不解姿態,非要皮那一下:「你問嫦娥?玉兔?還是那些禿了皮的桂花樹。」
阿茶頰邊浮出紅暈,她垂眸不語。
思珏樂了,原本在梧台受的悶氣頓時消散,他道:「我正要走一趟廣寒宮,阿茶你去否?」
阿茶眼中儘是欣喜,連忙點點頭:「去,我去。」
通往廣寒宮的路上本是瑤草琪花,可靠近宮門時,卻是一片銀色素裹。
瓊樓玉宇威風凜然,高不可攀。
到底是廣寒宮的主人,思珏與阿茶要探望的那人,就坐在禿了皮的桂花樹下淺酌,一身月牙白衣,青絲如瀑,長長及腰,清冷得讓人疏離。
「吃好酒賞美景,月神,你這日子過得倒是舒坦。」
思珏示意阿茶,一同在白玉砌的圓桌邊坐下。
阿茶一開始還擔心月神不待見自己,當他看到自己的時候反而頷首,阿茶激動地站起身回禮。思珏瞧這兩人還這般客套,對月神惺惺作態的本領由衷地欽佩。
「你怎麼來了?」月神問思珏。
思珏這才將酒盞一擲,好氣道:「我以後再也不去那梧台了,鳳梧宮的那位又犯抽,動輒拿神啟仙界來激我,意思我這神啟之人跟他仙界沒那麼近乎。」
神啟主宰天地,仙、妖、魔、人四界都以其奉命惟謹,唯獨那幽冥不受管轄。
但其實在十萬年前,六界統一,山海幽冥也只是神啟的下級。
現在各界分崩離析,往事不堪回首,思珏暗暗嘆了口氣。
這邊,月神問:「他的傷勢如何?」
「傷勢倒無大礙,不似仙童報得那般嚴重,倒是打傷他的那個人,身份很是奇怪。」
月神與思珏談話,阿茶只是靜靜地坐著。她向來不是長舌之人,不該聽的不聽,不該問的也從不多言,這上善若水性子天庭真是少有。故而思珏說起話來也不用刻意避開她。
「不過事情還沒弄清楚,我也不敢輕易下定論,等有了明確結果,我再同你講講吧。」
聽思珏這樣說,月神倒是沒有意見,而是說:「他都這樣嫌你了,還腆著臉去。」
「欸,你這話講的。我不腆著臉去你去嗎?自那事情之後,你整天在這宮裡逍遙快活,這都十萬年了,你也不怕憋得慌。」
「不怕。」月神淡淡道。
「嘶,我這燥脾氣,感情我活該在他那受氣,在你這也不討好。我們三個當年可是縱橫六界、翻天覆地也再找不出來的,集才華與神貌於一身的神啟聯盟啊。」
接著,思珏轉臉朝阿茶噗呲噗呲發聲,意思讓她附和幾句。
阿茶神遊回來,看著二人點頭:「對,月神的才華與神貌六界罕有。」
思珏:「……」
廣寒宮這一行,簡直是給自己找虐。
思珏鬱悶地拂袖而去,離遠了還回頭,望那冰塊臉能客套喊上一喊。誰知人老仙眼皮都不抬,阿茶還殷勤地起身給斟了一盞清酒。
唉,作孽,阿茶啊,你別的缺點沒有,這痴心絕對的毛病得改一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