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血肉長城之一(上)

第十章血肉長城之一(上)

十一月十五,淮安大捷三天後的深夜,圓月當空,浮雲依稀,薛雲飛立馬都梁山間的一個山腰處。

從他駐足處往西北走不到三里地,就是淮西重鎮盱眙城。夜色中,古老的城池在月光溫柔的撫摸下,用朦朧的線條淡淡地勾勒出自己的輪廓。然而,滿天星月下,黑魆魆的城頭雉堞上閃動著的寒光告訴薛雲飛,一旦他率部再進逼一里,那裡就會燈火通明,殺氣衝天。

都粱山在一望無際的淮西平原上孤獨的挺立著,月光照耀下的淮河水波光粼粼,就在薛雲飛腳前不遠處「嘩嘩」地流過,沒有秋夏漲滿時那麼囂張的淮水,此時就象一個夢得香甜的乖娃娃。難得的寧謐卻很快被颳得越來越猛烈的西北風打破,呼嘯在空蕩蕩的原野上寒風發出撕殺空氣的嗚嗚聲,坡上坡下的灌木和小樹跟著一齊沙沙做響,偶有一兩聲狼嗥夾在其中,傳入人耳中顯得份外凄厲。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一個文官打扮的中年人在薛雲飛身旁輕聲吟頌曹孟德的名篇。

「薛將軍,這裡去城不過兩、三里地,又是一片沃野,本應人煙稠密,雞鳴狗吠,不想卻是虎狼出沒,生靈屠炭。」

薛雲飛聽到對方的陳述,無語,只默默地搖搖頭,他向以匡扶明君,滌清宇內為人身理想,對黎民的疾苦自然感同身受。兩淮一帶,近年來常是一年一小災,三年一大災。更由於朝政**,戰亂連年,早已使好好一個魚米之鄉變成民政凋敝、百姓流離之所。想到這兒,薛雲飛心中頓覺酸楚無奈,繼而又生出希望來,一種以挽救天下蒼生為己任的使命感與責任感又一次在他的胸中激懷跌宕。

「萬大人,只要我家主公恢復大一統,天下就會太平,老百姓的日子自然就會好起來。」原來,那吟詩之人正是發動總兵徐勇率部投誠的太僕少卿萬元吉。

萬元吉已經不止一次聽到有人在自己耳邊盛讚獻王,這時不由得心嚮往之。他本是江西南昌人,素有才,蒞事精敏。天啟五年進士,除授潮州推官。少年登科,免不得心高氣盛,結果宦海沉浮,直到崇禎十一年,也就是十四年後,仍然只是個永州府推官。崇禎十三年,楊嗣昌出京督師,無意中發現已經年近的四十的萬元吉竟是個極難得的人才,便向朝廷保薦他以大理寺右評事銜作軍前監紀,也就是所謂的監軍。在萬元吉的一生中,這是個難得的轉折點,是金子總要發亮,但總須有人來發現嘛。既受嗣昌重用,又被倚若左右手,萬元吉為報答知遇之恩,也是為了給國家出力,馳驅兵間,未嘗一夕安枕。督師帳下諸將也都心甘情願地受他調遣,他是崇禎年間文官中難得知兵善任的一位。

幾乎經歷了整個崇禎十三年以來所有內戰的萬元吉,早就從心地里認識到,國步維艱,至今已極。無論是死去的楊嗣昌,還是如今的史可法,都難以因應國家的形勢,因為大明朝好像一個沉痾已久的病人,滿身的頑疾,就是華佗再世,扁鵲重生,恐也難以措手。亂世用重典,開萬世之太平還需兵伐,只是去那裡找一個天資英武,銳意明作的主上啊。或許,獻王正是自己心目中的那個內聖外王的明君吧。

「天寒風大,將士們在坡下可冷嗎?」

萬元吉的思緒被薛雲飛的問題給打斷了,他側身望去,只見薛雲飛正在詢問一名手下軍官。他也感覺到了冬夜裡的越來越重的寒氣,心中不由地在暗地裡佩服這位「薛帥」是位帶兵的好手,如此愛兵如子,將士豈不能全心用命,這樣的人為獻王效命,獻王又該是位怎樣英明果敢的主子。他心中一熱,待此戰結束以後,意欲求見獻王的念頭就越發急迫了起來。

「回大帥,山腳下風小得多,況且大家的衣袍還算厚實,沒有人喊冷。」

萬元吉也聽到了那位軍官的回答,他抬頭望向夜空,風越刮越大,雲彩也在空中越聚越多,眼看著就要將月亮遮住。全軍為打伏擊,根本沒有點火照明,這大冷的天,眼看著就要伸手不見五指。他繼而想到,此番伏擊,一旦敵人不來,可又如何?於是頗有些疑慮地問道:

「薛將軍,你料定北虜必來盱眙,而不會奇襲揚州嗎?」

薛雲飛點了一下頭,這位萬元吉自認知兵,那麼有此一問,也在情理之中。原來就在昨天夜裡,淮安城外的真滿州騎兵萬餘人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令獻王的統帥部大為震驚,除立即派兵追蹤之外,還著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通知揚州方面。

以近衛師參謀部的判斷,豪格此舉是豈圖在新敗之後利用滿洲人拿手的運動戰,找回戰場上的主動,扳回一局。畢竟,淮安城下一戰,做為豪格主力的滿洲騎兵只有幾百人的傷亡,只要能夠與劉良佐合兵,那麼又是一股不可輕撼的力量。對方不用贏得什麼勝利,只要能在淮西站穩腳跟,獻王自然落下風。因為獻王軍隊目前是沒有後方的,兩淮目前既是獻王勢力軍事上的戰場,也是政治上的根基。只有一舉將滿清勢力趕出江北,付明才能騰出手來解決南京方面,南京即定,則憑藉先帝太子的號召力,江南傳檄可定焉。所以,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必須找到並擊敗豪格。

但究竟豪格會去何處呢?這也是薛雲飛最關心的問題。獻王下的是死命令,因為淮安方面騎兵有限,那麼殲滅豪格主力的任務就不由分說地落在了薛雲飛的肩頭。雙方都是萬人左右的騎兵隊,曉得對方強悍戰力的薛雲飛深知這付擔子有多重,主公大業、整個淮揚的局面都靠此役來解決。或許勝利而成功,或許失敗而滅亡,只在此一舉。

戰爭有時無異於賭博,尤其當其中一方完全不知道對方有多少籌碼時。薛雲飛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等待著敵人的到來。他的判斷是:揚州防守並不足慮,一方面閻應元在那裡把城防布置得非常完善,另一方面,只有一萬名機動的騎兵,在沒有攻城利器幫助的情況下,面對堅城,就像薛雲飛面對盱眙古城一樣,只能望城興嘆——可惜劉良佐那日催兵追擊萬元吉、徐勇只三十里,便不再窮追,薛雲飛自然沒有機會與其在戰場上直接對決。那麼,豪格的用意就很清楚,直接西進,與劉良佐會師。

這些事在薛雲飛有腦子裡想來想去,但當萬元吉問起時,他反倒無話可說,就讓事實來證明自己的決斷吧。恰在此時,西南方向,在極遠處的黑暗中。有輕微的蹄聲響動,看來是出去巡邏的斥候回來了。

那幾名斥候很快來到了薛雲飛的身前,借著一點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他們的臉色慘白,其中一人哆嗦著報道:「報告大帥!大批韃子馬隊突然在西南方向外四里處出現了!」

「慌什麼?」薛雲飛斥道,於此同時,超出常人的直覺令他忽然感覺到了大地的震顫,那種震蕩非常整齊有力,正是大量騎兵在迅速賓士的徵兆。身邊的萬元吉卻因這消息,心神為之驚顫,心中暗道:糟!他當慣了監軍參謀,這時立即說道:「薛將軍,敵軍竟然圍著盱眙繞了個大圈子,從我軍的身後打來了,如此長距離的迂迴一定是在淮西完成的。」

薛雲飛略有詫異,這位萬大人反應極為倒是極其機敏,不似一般的書獃子,看來主公沒讓他同軍機楊大人一同回揚州的決定是對的,既可協助參謀贊划,又可以幫助彈壓新來歸附的投誠部隊。想到這兒,他跟著萬元吉的話說道:「薛某判斷有誤,沒想到對方不是從東北來,而是繞道西南。那裡正是我軍勢薄力弱的地方,沒有多少情報來源。趁著夜色,韃子竟然做到了,好狡猾!好手段!我軍目前只有四千人的騎兵隊,蘇克薩哈率領的五千人騎兵隊埋伏在東北方,要趕回來還需半個時辰。這樣,向東的布防等於虛設,為了防止所有部隊直接暴露必在敵軍面前,必須立即調整隊型。」

敵人並沒有給薛雲飛留下充裕的時間,就在二人商討對策這隻一眨眼的工夫,馬蹄的聲音已響徹整個原野,大地的震顫沉悶得好象是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一般,一時間根本無法分辨來敵的具體方向。

「傳我將令:全體向後轉,變陣型……」

薛雲飛冷靜地向各級指揮官下達著命令,作為主帥,這時絕不可慌了陣腳,在由伏擊變為被突襲,也就是由獵手變成獵物的角色轉換中,如果主帥不能從容布置,各級指揮官不能有效指揮的話,全軍必敗。而且現在已經沒有機會撤了,那樣只會輸得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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