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初礪胡鋒之五(中)

第九章初礪胡鋒之五(中)

許定國正自哀嘆,就聽遠處有人大喝一聲:「許定國,你這逆賊,也會有今天!」

許定國聽那聲音熟悉,放眼望去,卻是老高營中軍提督李本深!心中一寒,隨即哈哈大笑道:「好!好!我認得你是高傑女人的外甥,你來報仇是吧,來吧,放馬過來!老夫早將生死置之度外,為我大清皇帝盡忠,就在今日!」

李本深聽罷不屑地喝道:「啊呸!老匹夫,你是因為老婆孩子全在韃子手上,這才硬挺,你不要命,你手下部屬們還要命呢。所有漢人兄弟們,現在只要投降我大明,獻王饒爾等不死,還不快快應天命啊!」

許定國本想用適才的話激勵部下,在他的心中還存著豪格的真滿洲兵來救援的夢呢。更何況全家老小都在滿人手中,今日只要死得象個大清的忠臣,想來清廷是不會難為他們的。可是許定國的手下官兵一聽可不幹了,先是幾個人,然後是幾十人、上百人丟下了武器。

李本深率部策沖將過去,一路之上,竟無人敢擋。許定國心中發慌,但也不敢違抗阿巴泰臨走時留下的命令,想來想去,他向手下一個親近的參將說道:「你去把這裡的事情報給肅親王,就說我許定國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

那參將是許定國一手提拔起來的死黨,這時竟不肯走,「大帥,小將願與您共存亡!」

「糊塗,你家裡就沒有妻兒老小,本鎮給你條生路,你還不快走。今日本鎮為我大清國皇帝殺身成仁,死不足惜。你不要我一起死在這裡,要把本鎮的事迹帶出去才是!」

「是!」

許定國望著那參將一縷輕塵而去,心中再無牽挂,死就死吧。

這時,在聯城的另一頭,朱明理、陳再起、陸浩天等人率部掃蕩著戰場。阜成門已經被老城的劉肇基奪了回來,當城門「咣當」一聲再次緊閉時,三人望向那城門,想到半個時辰前的激戰,竟有隔世為人之感。

「我說明理,你剛才放的那是什麼煙啊?」陳再起若有所思的問道,那味道他可是一輩子也忘不了啦。

朱明理聽罷得意地答道:「是煙霧彈,也是前幾天同地雷一起找出來的,數量不多,正好派上用場。嘿,小陸子,你可知道這玩意兒的玩法?」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回對陸浩天的「挑逗」似乎沒起什麼作用,對方愁眉苦臉地,不知在想些什麼。

陳再起當然明白陸浩天是在自責,朱明理也迅即想到原因,二人正好在陸浩天的兩側,幾乎同時地伸出手拍在這小兄弟的肩膀上,多餘的話誰也沒講。恰在此時,就聽平成門方向傳來歡呼聲:

「砍了許定國腦袋啦!」

「許定國死了!死啦!」

這聲音在新城倒沒咋地,但在舊城中卻化成一股如震雷般的歡呼聲。朱明理向陳再起苦笑道:「要不是主公,他們那裡報得了仇?」

陳再起跟著肅容道:「明理,你不是嫌主公把這個大功歸給了老高營吧?」

朱明理嘆口氣道:「主公呢,有主公的苦心啊,我怎麼會怪。從南京一直殺到淮安來,我跟主公是鐵了心的,我就是怕人家不能體會主公的深意。再說,以後也沒什麼老高營了,此役一畢,豪格的滿洲主力雖然只損失了千把人,可是攻城的漢軍卻是十去其八啊,你看看就連李棲鳳與王之綱不也被擒了嗎?主公可能是要趁這個機會整編老高營。」說到這兒,朱明理瞟了陸浩天一眼,繼續說道:「還包括史閣部以前所轄之劉營,這樣一來都是近衛師編製,也沒什麼可計較的。」

陳再起要說打仗是員勇將,也肯動腦子,這時卻有些聽不懂朱明理的意思,整編就整編,不是「軍人以服從為天職」嗎?還有什麼可說的咧。朱明理見他沒再問,也就不再說了。心中卻又開始煩悶起來,主公說要成立第三旅,可是卻任命劉肇基、李本深為正副旅長,原班人馬也不做調整,怎麼可以呢?自己向他進言要往第三旅內摻沙子,要把自己的第二旅甚至薛雲飛兼任的第一旅跟他們的長官、士兵調換位置,可是主公就是不聽,還把自己教訓一頓,說要待人以誠,方能懷仁天下。唉,這說得過去嘛,一旦……,朱明理正想著呢,就聽傳令兵在他們身邊喊道:「三位將軍,殿下令你們立即到淮揚總督府開會。」

陸浩天聽罷身子一抖,不發一言。三將一同策馬到了淮揚總督府,下馬後才發現原來其他人早就到了,一進大堂,只見四五十名盔明甲亮的將軍分成左右各三列,都站在那裡等他們呢。由於剛剛取得大捷,這些人一個個意志高昂,充滿了猛壯之氣,然而在獻王面前卻偏偏鴉雀無聲,使大帳呈現出一派嚴整肅殺的氣象。

獻王就坐在大堂正案前,被三將押送而來的李棲鳳與王之綱偷眼向前面望去,正好迎來那位八千歲凝視的目光。兩個降將心虛地低下了頭,獻王的目光令他們膽寒,雖然那目光中似乎並沒有多少憤怒,更多的竟是一種憐憫,飽含著似能洞穿世間萬物的智慧。然後正是這種感覺令他們感到強大的壓迫感,這個人就是這支突然爆發出強大戰鬥力的軍隊的靈魂。

付明等三員今日立上功的虎將叩拜完畢,才向他們笑道:「三位今日勞苦功高,孤本欲要到府外相迎,可是前日在鎮江受傷,一直犯有頭痛,現在又不能起身啦,否則當真是天旋地轉。」

三將連說不敢,付明卻把身子一側,冷冷問道:「陸浩天,你出陣之前,孤與參謀部是如何安排的?」

陸浩天本就面無表情,這時聽主公質問,垂首道:「主公有令,讓臣率部在城下誘敵,不得浪戰」。

付明聞言,猛得回過頭來,大發雷霆道:「孤之本意,是以極小之犧牲換來最大成果之勝利,可是你卻臨陣抗命,擅自行事,只圖一時之痛快。雖然打了勝仗,卻付出許多本不該付出的代價。你,你如何對得起死去的戰士,你,你該當何罪?」他越說越怒,竟然猛得一拍桌案,高聲道:「來人,將陸浩天拿下,先行重責軍棍二十!」

這是繼陳再起之後,獻王第二次當眾仗責大將,但許多老高營和劉營的軍官還是第一次看到獻王的天威發作,一時間包括劉肇基、李本深、朱明理等高級軍官在內的所有人等別說是求情,就連大氣也不敢出啊。

鴉雀無聲中,陸浩天沒有絲毫抵抗,更沒運功自防,聽任行刑官將他按倒當堂杖責,只聽見「撲」、「撲」的聲響。獻王有令不許扒褲子,但十仗之後,血還是從褲甲後面滲了出來。

聽執刑官報數到二十,付明將手一擺,道:「攙起來。」繼而看著象霜打了茄子一般的陸浩天,再看看眾將,突然爆發出哈哈大笑出來,笑聲中滿是歡暢之意:「淮安城下一戰,陳、朱、陸三將軍竭忠儘力,赤心為國,應記超等軍功一筆,先按朝廷慣例擢升加祿,待近衛師賞罰條例出台後,再按新法記功。凡參戰諸將、兵均按功績封賞。陸浩天不聽軍令,本應死罪,僥倖未造成重大之損失,又念其初犯,罰一年薪銀,連降三級留用,若再有類似行為,殺無赦!又因戰場之上,身先士卒,初戰告捷,竟成殊功,著連升兩級,賞銀千兩!」

陸浩天不敢置信地抬頭道:「主公……」,一粒眼淚不易察覺地流落大堂上的石案上。他又成了參將,昨天奪城的戰功被抵掉啦,可是相對於自己的過失,他仍然不能原諒自己。

「甫新不必多說,你不從將令,此乃不赦之大過,當罰;但摧破敵軍,令北虜喪膽,不可戰勝之神話今朝破滅矣。我部軍威至此大振,而韃子氣焰自然就此一落千丈,此乃大功,當賞!現在,當罰的已罰,當賞的也賞了,你要記住經驗教訓,其他的不必再往心裡去。」付明說著說著又嘆息著自言自語道:「你畢竟從未獨當一面用兵,此次失過,孤在人員安排也是有責任的。只是這麼一來,揚州方面的危險仍未能一舉解除啊。」

陸浩天聞言終於盡丟包袱,熱血沸騰下掙扎著傷軀搶上一步大聲道:「主公,都是臣貪功冒進,壞了主公大事!臣願再領兵馬,趁今夜襲擊敵營,領敵酋人頭來報主公!」

李棲鳳與王之綱兩個降將在旁聽了,心中早就暗自嘆服,獻王賞罰分明,難怪能令這麼多良將謀臣為其一心效命,大明中興之主真的在此啊。

付明聽他要連夜劫營,眉頭一皺,不過也不好打消部屬的積極性,只是大笑道:「好,好,好,勇氣可嘉……」。還待再說什麼,卻聽大堂外有警衛喊道:「報告!有揚州方面緊急軍情!」

付明看了看大堂內諸將,還有那兩員俘將,只稍一斟酌,便道:「只管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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