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章 不是天才

學校會議室。

如同期中考試一樣的格局，校長年級主任以及高三各個班的班主任坐在一起。

討論期末考試的成績以及未來高考的事情。

原本，在這種場合，校長不用來，來了說幾句指導性的發言讓李萌主持討論就可以，但林校長不進來了，而且說了很多。

總結了期末考的成績，對比了其餘高中，高度肯定了老師們的工作，指出了可以一些建議。

說完這些，輪到李萌領着老師們做詳細的分析和討論。

校長一邊聽着，一邊翻看期末考試的成績報告。

在會議的空隙時段，他忽然說道：「這個陸佰同學，和期中考試相比，進步了201名？我記得他期中考試就進步了二百多名，因為他高三第一次摸底考是......」

陸佰作為進步最顯著者，在長達十幾頁的成績分析中享有半頁的面積，一個小巧的折線圖上顯示了他從頭到尾年級考試的成績排名趨勢，只是字有些小。

林校長花眼，念著念著看不清字，只好摘了眼鏡，拿遠了成績報告，然後聲音愈加驚訝：「倒數第一，怎麼回事？！」

校長說怎麼回事，不是在驚嘆，而是在問老師們，裏面有沒有蹊蹺，是扮豬吃虎，還是精通作弊？

林校長當了二十多年的老師，桃李滿天下，教而優則仕，才當了校長。

老頭我教了快三十年的書，什麼樣的學生沒見過？

這樣猛的學生真沒見過。

這既不符合經驗，也不符合規律。

所以，他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懷疑。

方老師說道：「校長，這是我班上的學生，他的成績貨真價實。」

校長說道：「從年級倒數到中游，雖然驚人但也能理解，但是這從倒數到年級八十多名......這學生是個天才？」

這是校長唯一想到的解釋，天才能解釋一切，而這種情況，也只有天才能解釋。

方老師說道：「校長，這個學生不是超乎常人的聰明，但是他把學習這個過程做到了極致，所以，雖然他只能說是中人之姿，但是我認為他的行為可以學習，但無法推廣。」

「極致？任何事情做到極致，便無法複製。」林校長笑了笑，說道：「方老師，能得到你的這個評價，可不容易啊。」

方老師是他招來的，也是方老師的前校長推薦給他的。

林校長顯然比老師們想得更多。

他說道：「這個同學的成績進步說實話，是我平生僅見，裏面的經驗一定要做個分享，這個事兒方老師你和老師們商量。而且如果他在高考能保持這個名次，說出去，對我們學校一定是個很好的宣傳，到時候放進我們校榜的宣傳公示欄里，把他的事迹寫一寫，對後面的學弟學妹們是很大的激勵。」

老師們聽了表情微妙。

京城是國家首都，春風中學更是京城中著名的重點高中之一。

高考之後登上校榜的人不是高考進入清北頂級名校的，就是在數化物信息等競賽領域獲得優異成績報送清北的，還有獲得美國常青藤頂級高校offer的學生。

和他們比起來，這個年級八十多名竟然也到了能列榜的地步？

然而他們翻到印着陸佰成績的那一頁，都是驚訝，憑這進步幅度，誰也說不出話來。

提過陸佰之後，林校長的眉頭接着緊起來。

期末考試中，基礎班的成績依然亮眼，有二十多名同學離開了年級倒數50的位置，這能說明基礎班喜人的效果。

但林校長還看到了另一個數據，期中考試中，離開基礎班的同學們的數據。

在上次從基礎班沖入平行班的二十多名同學中，有過半的同學出現了名次倒退的現象，而剩下的同學中，成績趨勢也並不亮眼，進步很小。

在這份成績報告中，還有個人的名字特別刺眼。

退步最多者，於林浩。

校長說道：「陸佰同學是個別現象我能夠理解，但是於林浩也是個別現象嗎？」

說到這個名字，老師們紛紛拿起了手中的報告，翻到標記有於林浩名字的那一頁。

按理說校長是把握宏觀，不會細節具體到哪一個同學的名字，這是老師們的事兒。

但陸佰是因為這成績太驚人，而提到於林浩則是另一個原因。

分班是他所拍板的政策。

然而作為這個政策中最為顯眼的兩個人卻是如此的天壤之別，尤其是於林浩這讓他疑惑和惱火。

上面的成績曲線顯示於林浩在期中考試一鳴驚人，雖然不如陸佰，但也是極為喜人的進步，在隨後月考兩次中成績變化幅度很小，這也罷了，至少三百多名，已經比他之前好太多。

但是在這次期末考試，他的成績卻急劇的下滑，排名五百一十多名，成績曲線如同一個倒U，甚至比他進入基礎班是還差。

「誰是他的班主任？這個同學是什麼問題？」

劉老師是於林浩分班后的班主任，苦笑着說道：「校長，這個成績出來之後，我第一時間就把他叫到了辦公室，因為我覺得他不至於考成這個樣子。」

「哦，那是為什麼？」

「於林浩同學跟我說，他是故意考砸的，有一些題目直接空着沒做。為的是能夠重新分回基礎班，因為他說自己基礎不好，在平行班跟不上老師講課，他決定抓緊最後的時間，腳踏實地，把學習搞好。」

齊老師這時候也說道：「最近這段時間，有幾位同學回來找我談話說，不適應平行班的節奏。我想這可能是他們成績下滑的原因。他們都說想要回來。」

林校長聽了之後，沉吟片刻，說道：「原來有家長找到我這裏來，說為什麼把我的孩子分到了所謂差生班，現在卻反而想回到這裏......你們是怎麼想的？」

老師們各抒己見。

最後校長拍板道：「如果這次能去平行班的同學想留下，那就留下。加上這次重新落到倒數五十的同學，如果人數超過六十，那就分成兩個班，齊老師，你覺得怎麼樣？」

齊老師表示同意，這本就是對他們教育團隊的一種認可。

林校長接着說道：「還有本區的一模，就在寒假結束的一個月後，到時候我們再進行一次分班考試，只不過這一次只進不出。」

「只進不出？」

「考出的倒數50名的同學不再分回平行班。而在考試中倒數50名的則強制進入基礎班。出去的學生想回來，說明基礎班的教育效果好！既然好，那就堅持下去！」林校長斬釘截鐵。

李萌忽然問道「校長，重點班這邊該怎麼做呢？」

林校長說道：「既然基礎班如此，那麼重點班也是如此，只進不出。你估摸著本區一模考試會有多少人掉出前50名？」

李萌說道：「這次進出四個名額，我想一模時變化會比這個更小，不會有超員的可能。因為重點班和平行班差距會越來越大，教學節奏完全不同。」

「好，」林校長說道，「那就那麼辦。」

......

期末考試的班會上。

方老師宣佈了寒假時間是從2018年2月10日到2018年2月28日，並宣佈了學校關於分班的決定。

陸佰的瞳孔縮了縮，這一突如其來的消息對他來說顯然是一個利好。

使得他對於即將到來的寒假有了更大的把握。

此時一時兩周過去，七星教育也果然如曾繼輝所說，有了結果。

結果就是曾繼輝和七星教育劃清界限，帶着團隊與之分家。

七星教育重新開始了鋪天蓋地的宣傳，並且推出了「新方案」，即考不上就退錢。

至於宣傳的海報上少了3位名牌教師和這一次的停擺是否會影響到家長們的選擇和信心......

陸佰壓在七星教育的一萬元也是返了回來。

然而陸佰卻沒有善罷甘休，放學回家，在即將迎來寒假的夜晚，他給陳老師打了電話，問他現在何處高就。

陳老師同曾繼輝一同出走七星教育，雖然全須全尾地保住了自由身，但這實在是事業路上遭受的一個重大挫折，心情極其鬱悶。

電話只是順手接了起來，卻根本不想和一個教過兩個周的學生多說什麼。

敷衍兩句，就要強行掛掉電話。

「老師你們想超越七星教育嗎？我有辦法。」

於是陸佰要到了一個地址，立即穿上大衣，推門而去。

......

「一會兒有個學生要過來。」陳老師說道。

「學生？哪個學生？讓個學生過來幹什麼？」

說話的人正是曾紀輝，他的臉上浮着兩團紅暈，說着，拿起身前的小酒盅一仰頭，全倒進嘴裏。

此時，曾繼輝陳老師等一群從七星教育出走的七八位老師正在喝酒，桌上杯盤狼藉，好幾個「五糧液」、「劍南春」的破盒子倒在地上。

曾繼輝深知名聲比錢更難掙，通過資深關係打聽河沖集團的現狀后，最終壯士斷腕，帶着十幾人離開那是非之地

名聲得以保全，但「腕」卻真的斷了。

在併入七星教育之前，曾繼輝創建的優學堂，算是京城輔導界的「獨角獸」，師資、設施、口碑都極為出彩。

此時，與七星教育分家，幾乎與凈身出戶無疑，除了身邊這幾位同他一起辦學的老弟兄，便只剩一些分來的資金了。

曾經的一大批老師，曾經的場地都留在了七星教育。

人到中年，苦心經營的事業卻中道崩殂，如今要從頭再來，所以極是失意。

今天這群失意人說是要聚聚，聊聊接下來朝着什麼方向做下去。

然而沒聊幾句，酒桌上就響起了一片碰杯的清脆聲音。

因為春節即將到來、寒假即將到來，對於輔導老師來說，本該是一年兩次的收入狂潮季。可是他們這群輔導界的經營卻要從頭再來。

想到這個，他們更是失意，所以紛紛喝酒，以排解心中的鬱悶和憤慨。

陳老師轉述陸佰的話。

有一個坐在南邊的老師問道：「他家裏有錢嗎？是互聯網房地產金融大亨？億萬身家？」

陳老師說道：「他家裏應該有錢，但是不多，中產。」

另一個坐在北邊的老師問道：「那他家裏有勢嗎？父母是教育部、教育局還是政府的高官？」

陳老師說道：「也不是。」

陳老師一說完，他們哈哈大笑，說道：「老陳你也是昏了頭。怎麼讓個小孩唬住了？咱們雖然落魄了，但一身本事和名聲都在，用得着哪個旮旯角的小孩來領導嗎？」

「唉！是你們讓我喝太多酒了！」陳老師苦笑一聲，又給自己辯護道：「而且那小孩兒給人感覺就很特別，哎，我說不出來，周老師你說是不是？」

周老師就是輔導陸佰數學的老師。

聽了這話周老師說道：「那個學生倒真是給我留下了些印象。」

酒已過半場，他依然面色如常，眼睛有神。

「什麼印象？救世主嗎？」說着，另一個老師哈哈大笑。

周老師眯着眼，一邊琢磨一邊說着：「基礎非常紮實，頭腦非常清醒，也因此領悟能力很強，學習能力非常深刻，而且態度極端正。聽我這樣說，你們覺得他是一個什麼水平的學生？」

坐在南邊的老師笑道：「老周，你倒是考校起我們來了，那我得問一個問題，他是天才嗎？」

「不是。」周老師說道。

陳老師見朝他看來，也說道：「不是。」

南邊的老師失笑道：「老周，你可是出了名的嚴苛，能讓你這樣評價，還有第二個答案嗎，肯定是學霸了，但是學霸又怎麼了？我們手裏的清北生加起來至少也得二百個吧！」

這人的邏輯很清楚，天才還有幾分不可控性，如果只是中上之姿，那這樣的能力必是十幾年如一日才能練就的勢能，而伴隨着這些能力所養成的技藝，決計是頂尖的學霸。

周老師也笑了，說道：「喏，這就是特別所在了，至少以我們的要求來看他算不上學霸。他上課過程所展現的思維模式，決不差於我教得那些清北生，然而他只能算是中等九八五的水平。」

這確實奇特，其他老師也承認，但是這畢竟是陳周二位老師嘴上的描述，也沒什麼聊頭。

另一個老師說道：「喝酒喝酒，唉，不聊這個了，喝酒吧，老陳，你跟人家發個消息，別讓他來了。」

「也是，我們喝酒，讓小孩看到了，也不像話。」

陳老師說道：「我估計人家已經出來了，到時候，我出去跟他說幾句，打發走就是。」

陳老師心中所想卻是，剛才立即反悔還好，現在估計他到了半路上，再拒絕，不是打人家臉。那孩子看家室雖然不顯赫，但也是中產往上的京城人，誰知道有什麼背景，而且以這孩子的心志、素養，未來也許能有所作為。還是不要憑空得罪，妥善處理為好。

於是，在陸佰給他發了消息之後，陳老師便和大家告罪一聲，出了包間，揣著幾句話想要打發了陸佰。

然而幾分鐘之後，陳老師獃滯地打開了包間的門，一個少年跟着走進來。

少年樣貌俊秀，身姿挺拔，有卓然之氣，平靜地迎著審視的目光。

曾繼輝皺了皺眉，想問陳老師怎麼回事，陳老師卻往他手裏塞了一張A4紙，然後對坐着的每一個人塞了一張A4紙。

曾繼輝皺眉低頭看了兩眼，身上的醉意直接散了一半，驚訝地看向這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