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罪孽深重
噗！
年輕道人張口吐出一口鮮血，身體搖搖晃晃站立不穩，差點栽倒在地，他急忙就地坐了下來，雙膝相盤，擺出個打坐的姿勢，然後從懷裡取出一枚圓潤的藥丸吞了下來，閉目開始調息，他身體周圍的那層乳白色光芒，在屍魅死掉的瞬間，就已經散開，化為點點熒光不見。
神廟中的羅九也鬆了口氣，他身體一軟，靠著無頭神像眯了起來，今夜他雖未參與戰鬥，但是情緒起伏太大，此刻放下心來，只感覺一股疲倦之感湧上心頭，沉沉地想要睡去。
可是下一刻，他猛的睜開眼睛，額頭上一絲冷汗流了下來，再無一絲睡意。
他剛剛閉眼的瞬間，黑暗襲來，無數面相扭曲的幽靈突然浮現，向他伸出雙手，似要將他拖入地獄深淵之中。
這是之前他被屍魅抓到時，眼中見到的景象，那一幕深深烙印在了他腦海之中，如同夢魔無法驅逐出去，只要他一閉上眼睛，幽靈就會再次浮現出來。
「若是連這一道坎都過不去，如何能練成仙法？手刃仇敵？」羅九心中輕喝，狠狠在大腿上掐了一把，定神閉上了雙眼。
無窮無盡的幽魂又一次出現，羅九下意識想要掙開眼睛，不過掙扎之後還是忍住了，他「直勾勾」地盯著那些身影，雖然心中恐懼，但是並沒有迴避。
嗚嗚嗚～
瘮人的叫聲響徹，無數黑暗的觸手伸了出來，將羅九團團纏繞，這種感覺如此的真實強烈，令得羅九的身體真的動彈不得，此刻就算他想要再睜開眼睛，都難以辦到了。
「幻覺，這都是幻覺！！」羅九心中大喊，給自己壯膽，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從他臉上滑下，顯示出了他此刻惶恐的心情。
似乎是叫喊聲起到了作用，那些黑暗身影觸手，在纏住他之後，並沒有進一步的行動，他眼中所見雖然恐怖，但是並不能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區區幻影而已，也想讓我羅九退避！？」他心中大定，再次吼了起來，越是如此，他越是覺得那些幽靈如同畫中獅虎，根本沒有什麼可怕之處。
嘭！
冥冥中似有一聲輕響，羅九眼中那些怨魂如水中泡影，全部破裂，黑暗的世界瞬間明亮了起來，他只覺得心如明鏡，腦海清醒，呼吸也變得順暢了起來。
呼～
羅九長出一口氣，嘴角微微側起，靜靜享受這一刻的美妙感覺，無意之間，他的心境居然達到了一個極高的層次，那破碎的幽魂似乎將他心中一些潛藏的「污垢」都一起帶走，許多模糊的印象記憶都在這一刻變得清晰無比。
若是在以前，以這種心境，羅九就可以將武功融會貫通，嘗試跨入武術宗師之列，名震一方，但是現在受到被挑斷的經脈限制，這一點卻是不可能完成了。
寒風凜冽，不過卻是少了一絲陰氣。
身上疼痛的感覺漸漸消散，羅九身體一抖，從無頭神像上跳了下來，而後兩臂虛抬起來，雙手手指伸展各自盤到一起，做出了一個如鯽魚一般的動作，接著他左右開弓，腳步飄忽不定，宛若一條金魚在遊動。
突然，他雙手往前一探，腳步卻是不動，整個身體直挺挺往地面撞去，眼看就要跌倒，他兩腳猛的一蹬，雙掌上揚，一下子跳了起來，身子在空中旋轉了一周而後輕飄飄落在了地上。
這一幕就像是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魚，逆著水流往上遊動，忽然碰到了一湍急流，怎麼也游不上去，這個時候它突然尾巴一甩，猛的躍出了水面，在空中劃過一個圓弧，避過了湍流。
呼～呼～呼～
羅九手腳舞動生風，不斷變換各種姿勢，他全身的肌肉跟著一張一弛，得到了最大限度的鍛煉。
這一套「魚龍百變」功夫，脫胎於江河之中金鯉的各種動作，動作迅捷靈敏，時而纏綿時而鋼勁，讓對敵的人琢磨不透，這是羅九在鄭親王府的時候，偷看政親王親兵練武時學到的，只是一點皮毛，但是卻讓他得益匪淺。
他沒有師傅，練武也沒有人指導，一身功夫都是臨陣對敵磨練出來的，這套魚龍百變，算是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了。
一套功夫練下來，羅九隻覺得渾身暖洋洋的，差點呻吟出聲，自從被流放以來，他便荒廢了身上的武藝，如今重拾起來，自然是舒服得很。
他深吸一口氣，在神像前坐了下來，開始歇息，不過他的全部注意力，卻是放在了遠處那年輕道士身上。
唧唧唧唧～
黑夜陷入了沉寂，只有一些蛐蛐不甘寂寞，一陣陣叫個不停，殘月晃晃悠悠從東方升了起來，為夜空增添了一絲光亮。
…………
當天邊第一縷陽光照射到破廟上的時候，那年輕道士突然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面向升起的太陽，深吸了一口氣，他雙目睜開，如兩個黑漆漩渦，將四周的光線都給卷了進去。
直到整個太陽躍出山頂，他才將那口氣吐了出來，漆黑雙目也恢復了正常，跟著他搖手一抖，拿出一個白色瓷瓶，信步來到昨夜屍魅焚化的地方，將地上的骨灰粉都掃進瓷瓶之中。
「請道長收我為徒，傳我仙法！」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傳了過來，正是羅九，他在道士起身的瞬間就奔了出來，此刻單膝跪地，開口吐出了心聲。
嗯？
年輕道士有些詫異地看了羅九一眼，沉吟了起來，半晌之後，他右手一拂，憑空捏出一張黃色符紙來，往前一探便貼在羅九頭上。
這一次羅九倒是看清楚了，年輕道士的手在後背的木匣子上拍了一下，那張黃紙就從木匣子中蹦了出來，落到了他的手中，這個過程快速無比，饒是離得這麼近，羅九也沒看清楚木匣子是怎麼打開的。
不過這個時候羅九卻是想不了那麼多了，那一張黃紙貼在頭上，讓他血氣翻騰，一道道指頭粗細的黑霧煞氣從他身上升騰起來，聚集在頭頂上，形成一片黑雲。
一瞬間，羅九隻覺得頭暈腦脹，口鼻之中有一股股莫名的腥氣涌動，讓他幾欲作嘔。
噗嗤！
黃色符紙在被黑雲包裹，猛烈閃爍了一下，便化為灰粉，年輕道士出手想要拿回都沒有跟上，他嘴角微微抽了抽，一副肉疼的表情。
「業障纏身，罪孽深重，我入道門近十年，像你這種情況還真是沒有見過，你與仙道無緣，拜師之事就不要再提了。」
「什麼？怎麼會這樣？」
黃紙一消失，黑雲再度回到羅九的身體裡面，他也清醒了過來，卻聽到年輕道士的話，心中一下子又揪了起來。
「我願意給道長做打雜的學童，看門、燒火、採藥都做得來，只要道長指導我修行道術，讓我做什麼都可以！」羅九嘭的一聲跪在地上，高聲說道。
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不過為了報的大仇，他連尊嚴性命都可以拋到一邊，這點小小的「犧牲」算得了什麼？
年輕道士搖了搖頭，輕聲道：「修道之人最忌諱亂殺無辜，業障臨身，就要大禍臨頭，輕則修行不暢，道基不穩，重則受到天譴懲罰、身死道消，你這身體別說修鍊，入門都要花費幾年時間……」
羅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情緒低落到了極點，道人說的話不虛，當初他確實辣手殺了許多人，血一般的戰績才使他「平步青雲」，有了接近政親王的機會，若不然連仇人的面都見不到，又如何報仇？
哎～！
年輕道士輕嘆口氣，大袖一拂，轉身離去。
羅九怔怔出神，直到道人將要離開視野的時候，他突然抬起頭，雙目之中閃爍著堅定的目光，而後猛然跳起，追了過去。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變強的機會，怎麼能輕易就放棄！？」
道人似乎感覺到了羅九的行動，他腳步一頓，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奔去，腳步如風，一步就能跨越一丈的距離，後方羅九緊追不捨，卻並不靠前，與道人的距離保持在三四十步之間。
兩人似乎隱約間達成了一種默契，相互之間，不離遠也不靠近，那年輕道士臉色平靜，眼中神光流轉，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天、兩天、三天！
三天時間裡，羅九跟在道士身後，一路往東飛奔，每天只在深夜休息兩個時辰，除了遇到山果要花費一點時間去採摘，其他時間都在趕路。
平原、丘陵、山地、河流，一路崎嶇，饒是羅九身體強健，也有些支撐不住，反觀前方那年輕道士，卻是面不改色氣不喘，依舊閑庭信步，好在這個磨難，終於在第三天下午的時候結束了。
無邊無際的山峰之間，有一條兩丈多寬的筆直大路，羅九正站在大路中央，在他面前不遠處，有一座巨石堆砌的中空大門，石頭上面，密密麻麻刻畫了許多看不懂的筆畫符咒。
「前方再去就是丹靈山地界，山中修道之人都要從這裡經過，你若是真想拜師修鍊道法，就在此誠心叩拜，說不定能被收做煉丹童子，也算是你的造化！」年輕道人輕聲說道，他前走幾步，忽然又退了回來，腳踩玄妙步伐，眨眼便來到羅九面前，伸手一指點出。
道人的右手食指一下子點在羅九的眉心，羅九微微一顫，待反應過來，道人已經退了開去。
「我分化神念將我丹靈天山的丹靈真言入門經文傳授給你，他日若能見面，也是一個善緣，日落之前，神念就會散開回我本體之內，你還有大概一個時辰的時間，能否領悟得透，就看你的自己的了！」
年輕道士留下一段話，身體則如靈鼠一般，一晃一晃幾步就走出很遠，比之前的速度快了何止一星半點。
羅九隻覺得腦海中突然多出了一些東西，再聽到道人的話，不由欣喜之極，連忙對著道人消失的身影大聲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