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仲秋之夜
轉眼就到了仲秋團圓之夜。
沐頌越來越怕過節日,因為這會讓他內心愈加地孤獨。
這一天,他先是否決了上御常侍傅開提議的舉辦宮廷中秋筵席之請,進而又謝絕了皇叔沐黎進宮請安的請求,只簡單地讓御膳房準備了些酒菜擺在正泰宮的院子裏。
月上枝頭,這晚是一輪滿月。
沐頌站立在院內,望着那掛在半空的月亮,心中思緒萬千。
他想起了母親,想起了十年前母親蹲下身來在自己耳邊告誡的話語,然後毅然決然地隨着御前鐵衛而去,那時候的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那竟然成了永別!
他想起了荀伯,這個從他記事起就陪伴在他身邊的老人,如今仍然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遙遠的北海邊,也不知今夜鹿靈是否陪伴在他身側?
他想起了珞衣,嘴角不自禁地微微動了一下,這個刻在他心底的人兒!他總是刻意地不讓自己去想起她,可是總是難以自禁。
他有時甚至在想,自己千方百計地回到帝都,重登帝位,到底是為了什麼?有何意義?
如果他當時選擇放棄回到朝歌,而是選擇與珞衣兩廂廝守,歸隱山林,會不會比現在過得更加幸福?
但是,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有自己的責任所在,他必須承擔起這一切!他甚至在想,即使再重新來一次,或許還是這個結果。
有那麼多的人,都圍繞在自己周圍,對自己寄予厚望!
荀伯,蒼伯,宮泰將軍,舅舅雅拉王,朵朵……
想起朵朵,他忽然想起來,半個月前上御司派往北境的使團應該快到雅拉河谷了吧。
經過雙方多次的溝通,以及吸納欽天監的提議,已經確定了良辰吉日。
他們的婚事也正式定在了下個月底,九月二十八,這次宮中使團前往雅拉河谷便是配合籌備那蘭朵公主的進宮事宜。
「君上,您在想什麼呢?」山棕在一旁看着發獃的沐頌,問道。
沐頌沒有接話,沉默了一會兒,才回過頭來,說道:「山棕,來陪我喝一杯,偌大的宮中,現在就你我兩人。」
山棕有些猶豫地說道:「這……不太合適吧?」
沐頌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有啥不合適的?平時礙於宮中禮儀,我們以君臣相稱,但今天不一樣。」
他說完這句話后,轉頭對身後的幾名宮侍說道:「你們也都下去過節吧。」
那幾名宮侍先是一怔,互相望了一眼,又看向沐頌,見沐頌又朝她們擺了擺手,方自行離去。
等那幾名宮侍們離開后,院內就剩下他們二人。
「山棕,來坐這。」
沐頌朝旁邊的坐凳一指。
山棕見並無他人了,便跟着坐了下來。
「來,喝一杯吧。」沐頌端起酒壺倒了一盅酒。
「君上,我來吧。」山棕忙伸手說道。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進宮都快一年了。」沐頌抬頭仰望星空,輕輕地感嘆了聲。
「是啊。」山棕附和道。
「你懷念在北海的日子嗎?」沐頌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哦?」山棕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荀伯,鹿靈,魯菈婆婆,山烏爾叔叔,魯索卡托……他們都還在北海……」沐頌繼續說道。
山棕聞言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嘆了口氣,說道:「不瞞君上說,山棕確實有點想念他們了。其實不止山棕,跟着我們南下的這幫『赤子團』的兄弟們,雖然在宮內好吃好住的,條件要比在北境草原上好太多了,但是還是有一些人開始懷念草原上無拘無束的生活了。」
沐頌靜靜地聽他講完,其實山棕所講的,也是他所擔心的。其實他也能理解這種心情,畢竟「赤子團」的成員都是草原上各族的精英,當初他們參加「赤子團」都是沖着他這位「赫罕」而來!
如今,這些人心中那草原上的共主「赫罕」,卻來到了遙遠的南方,搖身一變成了朝歌的「帝君」,其實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坦然地接受這個變化。
再加上這宮中本來規矩就多,這些草原上的漢子一時之間也無法完全適應,在這個陌生的環境中,產生「思鄉」之情也是情理之中的。
何況,就連自己都開始懷念在北境的生活了,當然這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珞衣。
山棕不明白他這些內心的思緒變化,看他聽完后長久地沉默不語,以為他生氣了,忙說道:「都是山棕的問題,沒有帶好大家……」
沐頌聞言一怔,看了一眼有些焦急的山棕,端起酒盅示意喝酒,抿了一口后,說道:「無妨,我能理解,慢慢來吧。」
山棕也忙端起酒盅一飲而盡,說道:「謝君上體諒。」
沐頌想了一下又說道:「這次『武競』已經給鐵衛隊新增了一些人手,後續再考慮從衛戍營調一些人,然後可以分批安排一些『赤子團』的兄弟們返回北境探親。」
山棕臉上面露喜色,一拱手說道:「謝君上。」
沐頌不再言語,兀自端起酒盅一飲而盡,然後站起身來,望着那皎潔的月亮。
他想起十年前大概也是在這個時候,父帝駕崩的消息從巨鹿高原傳來,隨後母后便被御前鐵衛從壽寧宮帶走,此後便成為了永別。
想起這些往事,他便不禁黯然心傷。
山棕見狀問道:「君上,又想起往事了?」
沐頌收起思緒,說道:「是啊,當年母后便是在這個清冷的深秋,被染蝶派來的御前鐵衛從寢宮帶走的,那時候我才九歲。」
山棕也不知如何安慰?便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說道:「君上,外面涼了,回宮吧。」
沐頌忽然又很想去壽寧宮看看,那個曾經母后的寢宮。
上一次他想去看的時候,壽寧宮因那次的靈異事件被封閉了,所以只在宮牆外圍看了一眼。
他知道就在前些時候,因為封閉壽寧宮的木板突然倒了,雖然第二天馬上修復了,但後來他還是讓上御常侍傅開安排去拆除了所有封閉的模板,重新將壽寧宮開放起來。
傅開為了壽寧宮重新開放的事情,花了不少心思。
先是請人在那做了七天的法事,然後才將封閉的模板拆掉,同時連那一段宮牆也一併拆了,最後再進行翻修重建。
壽寧宮重新開放之後,沐頌還真沒有去看過,所以這時他便很想去看一下當年自己與母後生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