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4章 虛假的繁榮（一）

4362年（公元1665年），三月二日。

楚國昌平，姜家大公子姜鼎貞看着姜家各大工廠的盈利，他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他三弟姜鼎孝忍不住說道:「大哥，看來鋼鐵廠由內閣進行管控，這也不是壞事。

現在鋼鐵廠的盈利，比經濟危機之前還多了三成。」

姜鼎貞看着樂呵呵的三弟，知道的越少，那就越不會發愁。

在一年之前，三弟知道他們姜家已經與楚國捆綁在一起。

他頹廢了幾天，很快就恢復了過來。

嘴裏說着有得必有失，享受楚國政策扶持時，開開心心的接納。

現在要與楚國同甘共苦卻不願意，這樣做人就太雙標。

只願享受利益，不想承擔代價，在哪都找不到這種好事。

姜鼎貞聽到三弟的說法，他心中也是有一點震撼，確實是這樣，世上哪有那麼多兩全其美。

他也發現三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樂觀派。

姜鼎貞卻不能讓三弟太過樂觀。

他必須要讓三弟對如今的局勢，有一個清晰的認知。

歐洲局勢這麼緊張，楚國的政局變幻也讓人看不清楚。

他身為姜家大公子，說不定哪天就被捲入到風波中。

三弟到時候必須承擔起家族的責任。

姜鼎貞想到這裏，他有些唏噓的說道:「我們家的產業都是與鋼鐵相關。

鋼鐵產業蓬勃發展，無非是工業大建設或是工程大建設。

現在這一年以來，工業建設與工程建設，除了軍工領域之外，都出現了巨大的衰退。

鋼鐵產業的繁榮，那是與朝廷追加軍隊的投入密不可分。

這一年以來，報紙和新出現的廣播電台，那都頻繁報道各國軍備競賽的情況。

正是因為軍備競賽，才導致我們家中鋼鐵廠的繁榮。

了解到這個情況，鼎孝，你還笑得出來嗎？」

姜鼎孝詫異的問道:「大哥，我為什麼不能笑。

無論是什麼原因？

咱家的廠子賺錢了，這是我開心的原因。

我當然知道軍備競賽不會無休止的繼續下去，但軍備競賽是戰爭的前期準備。

各國準備好戰爭之後，戰爭真的爆發，我們家裏的鋼鐵廠，還會迎來更多的訂單。

它會給我們姜家帶來更多的收益，這件事不值得開心嗎？」

姜鼎貞聽着三弟的說法，他一時之間無法反駁。

三弟這樣說，那也找不出他說法的漏洞。

只能說對於未來戰爭的看法，他們兩兄弟有所分歧。

姜鼎貞出生於明末亂世，他記事起就對亂世有着清晰的認知。

他三弟姜鼎孝出生於帝國皇帝蘇河定鼎之後。

他對於戰亂幾乎沒有太大的印象，最多就是從紀錄片中看到過戰爭的影像。

正是因為小時候經歷的不同，這才導致他們兄弟兩人認知的差異。

姜鼎貞認識到這一點，他就知道自己無法說服三弟。

只能等到他親自見到戰爭的殘酷，思想才會有所轉變。

姜鼎孝看到大哥沒有在說教，他起身說道:「我去和鹿城李家談一談聯姻的事情。

小七的婚事，也應該定下來了。」

姜鼎貞點點頭道:「鹿城李家是門當戶對的家族，不會落了我們姜家的臉面。

娶妻娶賢，納妾納色。

不是門當戶對，絕不能進我們姜家的大門。」

姜鼎貞看到三弟走出房門，他靠在椅子上發獃。

他口中喃喃說道:「多事之秋，真是多事之秋。

楚國在未來能取得戰爭的勝利，一切都好說。

楚國真的失敗，姜家的財產肯定保不住，命都未必能保住。」

姜鼎貞不再想這些事情，他打開桌面黑色的方匣子，慢慢調整旋鈕。

聲音開始變得嘈雜，隨後就有清晰的聲音傳出來。

「這裏是商業頻道，現在播放一條新聞。

因為蟲害原因，導致國內小麥歉收，麵粉價格略微上漲。

內閣首相許明翰親自下達指示，立刻從晉國購得五十萬噸小麥，平息國內的糧價。

白砂糖的價格不斷上漲，工商總局與稅務總局聯合打擊囤積居奇的不法商家。

鋼鐵價格不斷上漲，百姓抱怨鋼鐵價格再漲，那就用不起鐵鍋，要用砂鍋燉菜。」

江鼎貞聽到這個新聞，他聽出了不同尋常的意味。

哪怕是鋼鐵價格再次暴漲，那也無法影響到鐵鍋的價格。

鐵鍋價格之中，鋼鐵價格只佔一部分，更多的價格是加工環節賺到的利潤。

但這個言論從官方說出來，那就是內閣對於鋼鐵行業有所不滿。

按照內閣平時的言論，價格上漲肯定是因為供應不足。

供應不足的問題，那就是要加產能。

加產能必定會攤薄現在鋼鐵廠的利潤。

正常情況下，姜家肯定不願意加產能降價。

但現在的情況，明顯不是正常情況。

姜鼎貞已經把增加鋼鐵廠的產能這件事，提上了日程。

他聽了一會兒商業頻道的短訊。

有了廣播電台的存在，那真是不出門就能知曉天下事。

廣播電台可以實時傳遞消息，又是通過聲音傳遞消息，又不像報紙那麼死板。

帝國為了推廣廣播設備，收音機賣的極為便宜，大部分人都能消費得起，便宜的只需要十幾兩銀幣。

發電報的電台設備，剛出現時幾萬兩銀幣，現在也需要上千兩銀幣。

兩相對比，可見收音機價格真的不貴。

普通的工薪階層，捨不得買十幾兩銀幣的收音機。

他們更喜歡購買只值幾文錢的報紙。

但一些飯店酒樓，沒有收音機播放節目，生意會比同行差很多。

姜鼎貞聽着收音機里的內容，這裏面有很多商品的廣告，還有招工的信息。

可見這段時間以來，楚國已經漸漸走出經濟危機。

因為軍備競賽創造了很多新的需求，導致經濟發展更快。

「楚國的經濟將會持續繁榮，內閣官員認為楚國已經擺脫經濟危機。

楚國近些年來的經濟政策卓有成效，內閣將會繼續保持相關的經濟政策。」

姜鼎貞聽到這個言論，他嗤之以鼻。

這些言論騙一騙不懂得百姓，那會有人信。

但騙他這個商海沉浮多年的商人，那就是漏洞百出的話。

他明白內閣這樣做的原因。

百姓知道所有事情，他們就能想明白自己過得不好，到底是什麼原因？

有些時候難得糊塗，知道的太過清楚，又沒有能力改變，那會變得極為痛苦。

姜鼎貞想到這些事情，他也有些痛苦，立刻旋轉調台的按鈕，很快滄桑的男中音，傳入了他的耳中，這正是楚國軍事頻道。

「米先生，請問您對各國的軍備競賽不斷加碼，有什麼看法？

有一些偏激的學者，認為您在挑撥各國的矛盾。

地緣影響根本不存在，您的理論就是空中樓閣。」

姜鼎貞聽到是米有德先生做客軍事頻道。

他當年能及時反應過來，沒有讓姜家滑落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這離不開米有德的指點。

米有德先生也是從那時起，開始了他傳奇的崛起之路。

現在的米有德先生，已經是著名學者，他對於地緣學說的相關解釋，獲得了許多人的認可。

他預測各國軍事競賽的發展情況，大部分都猜對了。

米有德先生憑藉他出色的前瞻能力，直接讓地緣學說成為當今的顯學之一。

上至各國君臣，下至普通百姓，他們都會了解地緣學說的相關內容。

他聽着軍事頻道主持人的問話，這個主持人明顯是在刁難米有德先生。

姜鼎貞很期待米有德先生的回答。

他也希望從米有德先生口中了解到，現在各國軍備競賽的情況？

他之前認為這種高強度的軍備競賽，一些國家進行幾個月，就無法堅持下去。

現在軍備競賽已經一年多，各國還在咬牙堅持，不斷的加碼。

米有德聽到主持人這個問話，他也從中聽到問話中潛藏的陷阱。

他這段時間遇到太多類似的情況。

他的崛起，擋了很多人的路。

這些人絕不會善罷甘休，肯定會用各種辦法，想要把他的名聲搞臭。

米有德沒有生氣，他語氣平淡的說道:「各國軍備競賽已經進行一年多，他們還在不斷加碼。

因為軍備競賽創造出來的需求，導致各國出現了虛假的繁榮。

正是這些虛假的繁榮，掩蓋了各國內部無法調和的矛盾。

如果是真的繁榮，可以依靠快速的發展，解決很多矛盾。

但虛假的繁榮，早晚有一天會破滅，但這也讓各國失去解決矛盾的契機。

我依據經驗判斷，虛假的繁榮很快就無法維繫，可能是幾個月時間，最多不超過一年。

什麼是臨界點，那就是軍備競賽無法拉動各國的經濟。

一旦哪個國家出現這種情況，這個國家就是戰爭的導火索。」

姜鼎貞聽到米有德先生這樣說，他眼前的迷霧，彷彿消散了一些。

他知道現在的經濟繁榮，只是虛假的繁榮。

但他卻不知道，這樣虛假的繁榮，能維持到什麼時候？

米有德先生看得更加遠，他已經預測出來，軍備競賽無法拉動經濟的時候。

這就說明歐洲各國的經濟引擎失去了效果。

那必將會讓這個國家，滑落到遠遠不如經濟危機的時候。

這個場景會發生什麼？很容易就能推測出。

國家的矛盾必將會迎來全面的爆發。

這個國家只能內爆，或是對外發動戰爭，轉移國內的矛盾。

因為這個國家前期一直在進行軍備競賽，已經準備好通過軍事手段，解決遇到的問題。

這個國家只剩下唯一的選擇，那就是發動戰爭。

姜鼎貞只希望這個國家不是楚國。

這種內憂外患導致的問題，那比單純發動戰爭，造成的後果還更加慘烈。

他結合自身的經歷，才想明白米有德先生說的意思。

他估計收音機前的大多數人，都無法聽明白米有德先生的意思。

他想着米有德先生應該會解釋幾句。

他卻發現收音機里出現了沉默，米有德先生，完全沒有想要解釋的想法。

主持人先是無法沉沒下去，直接問道:「米有德先生，您的這個推論太過驚世駭俗。

現在蓬勃發展的繁榮經濟，怎麼可能是虛假的繁榮。

工廠生產的產品，那是實實在在的產品。

工廠主和工人們賺到的錢，那也是真實無誤的銀幣。

朝廷收到的稅收，一個銅板可沒少。

米有德先生，又怎麼能說現在的經濟繁榮是虛假的繁榮。」

米有德沒有回答主持人的追問，他不屑的說道:「這個問題都看不明白，那一定不理解地緣學說。

地緣學說是一門高深的學問，一些酒囊飯連這個學問的蹤跡都看不出來。

他真是一門沒有任何效果的學說，又怎麼會獲得各國的推崇。

大家可以相信我是一個騙子，但絕不能相信各國的高層，全部都是蠢才。」

米有德先生的反懟，直接讓主持人目瞪口呆。

姜鼎貞聽到米有德先生犀利的反擊，他是暢快不已。

這種事情，以他這個旁觀人的眼光，米有德先生處理的很精妙。

米有德先生沒有陷入到自證的陷阱，直接以學說的傳播度進行反擊。

這個主持人明顯是提前準備，但米有德先生的反應，不在他的預料之內，他的反應就會慢半拍。

米有德看到主持人啞口無言。

他知道有很多人聽不明白，這正是他故意這樣做。

唯有這樣，才有足夠的爭議性，讓米有德這個名字，傳遍整個歐洲。

他接受廣播電台的邀請，就是為了傳播他的名氣。

廣播電台可以把他的名氣，傳遞到楚國每一個角落。

其他國家的廣播電台，也可能會轉播。

這也是他直接戳破虛假繁榮。

唯有這樣做，才會讓他的名望，徹底傳揚歐洲。

米有德不想作為楚國的一個喉舌，而是成為真正的學者。

米有德看到現場觀眾和主持人的表現，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這些人引起的爭論，一定會讓歐洲大部分人，注意到地緣學說這個新的學說。

地緣學說是一個實用性非常強的學說。

地緣學說總結的經驗，那也能自圓其說。

了解到地緣學說的人，他們只需要用模板，套進自己的國家，必然能得出相似的答案。

米有德不缺錢，現在只剩下精神追求。

他卻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言論，究竟引起了多大的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