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金與木 第一百五十三章 榜上有名

第四卷 金與木 第一百五十三章 榜上有名

當天夜裏,凌元等人下榻拙匠人府邸,按照以往的規矩,應該是老道人與陳雍庭一間屋子,凌元與許平栗一塊兒,單璠單獨一間,可醒自來的首席顧問大手一揮,每人一間。

天黑過後,煉場的夥計們忙碌了一整天,都已早早歇下,但凌元幾人都沒着急回屋,在等候卓書極撰寫座次。

卓書極也不藏着掖着,反正明個兒一早,整個道靈界道上都會知曉答案,他便在大堂的大圓桌上,專心致志地埋頭寫字。

單璠看着卓書極涓涓如流水的字,不禁誇讚道:「你的字看上起好秀氣。」

卓書極分神道:「我沒讀過什麼書,只是跟着師傅修道練字,我師傅的字才是一絕,我的這一手字體,不止一次被師傅說過像個姑娘家。」

卓書極口中的『書』是指書中的道理,他並沒有學到多少,只是以他看過的書,光是宗門裏的札記,這些年看下來也有上十萬冊。

許平栗則說道:「那你師傅可真沒什麼眼力見。」

這是許平栗從凌元那裏現學現賣來的,果然說了這句話,自己的心情好了不少。

許平栗挺挺佩服卓書極這個小子,一個人一年時間,單槍匹馬做完了整個界內的武榜,這等大事何其壯哉,恐怕光是與這麼多天資過人的道者比試,卓書極的武道進步也是神速的。一想到這裏,許平栗都有些想要知道卓書極在出門前,是個什麼樣的武學造詣,估摸著開印巔峰吧。

單璠看了一眼說話帶刺的許平栗,惹得許平栗無奈地面向別處。

卓書極一邊奮筆疾書,一邊解釋道:「世子殿下誤會了,我師傅是一位很懂得過日子的老人,他的眼光很高遠。作為一宗之主,首要便是不能讓宗門被別人欺負了,其次就是師傅很喜歡研究文字,在我師傅眼中,文字一途,也可見大千世界,最次的,就是師傅在口欲這一方面很講究。」

卓書極停下筆鋒,微笑着與眾人說道:「我平日裏沒少跟師傅一塊兒用飯,將來有機會,我會把從師傅那兒學來的,都間接地告訴大家。我師父這個人吶,就是太簡單了,以至於奔波勞累的人總是他和師叔倆人,我們做弟子的,儘是坐享其成了。」

一說起自己的師傅,卓書極好似就有說不完的話,打小時候記事起,那會兒也才六歲,家中父親有一天領回來一位中年的修道之人,說是要看自己的根性。

卓書極當時對眼前的的儒雅先生很害羞,卻也是自己表現得像個姑娘了,哪兒有男孩兒見大人會躲進自己被窩裏的呢?

後來卓書極才明白,原來是自己怕生人而已。

倆人的第一次見面,也僅僅一個照面,儒雅先生便離去了。

父親當時也沒覺著失望,反正自己的兒子將來也能在家中勞務,也不一定非得去什麼山上修道,那捉摸不定的神仙法術,也不一定適合自己的孩兒。

儒雅的先生第一眼並未相中自己,這句話是後來師傅對卓書極講的,原來師傅還去了別家,貨比三家后,才又折返回來,將自己領走。

可能是因為怕生人,也跟先生不親的緣故,卓書極其實不太願意跟先生走,他就連什麼是修道都不知道,當然也就不樂意了。

還是先生在家中陪了自己三天,加上爹娘跟先生有說有笑,卓書極自然而然地跟先生多了些接觸。

最後先生用一串糖葫蘆,背着卓書極跟自己的爹娘揮手告別,跟自己的家鄉做了個了斷

卓書極每隔三年都會回家探望,他也會往家中塞一些宗門裏好吃好看的物件,但當爹娘找自己要丹藥的時候,卓書極說自己不能給,他就連回家這個舉動也都是小心翼翼,怕的就是自己不在家中,賊人惦記。

爹娘也明白其中道理,也就沒有為難自己的兒子,可就是這麼為自己兒子着想的父母,會因為家鄉突發大水,整個村落都被泥流淹沒。

當卓書極根據宗門消息,連夜回鄉時,只能看見一望無際的泥地,卓書極清楚自己的家在地下三尺。

卓書極到最後都沒能找到爹娘,他只是陸續挖出來同村人的遺骸,與而後趕來的師傅將所有人並葬過後,卓書極每隔五年才回家祭祖了。

離開的時候,是師傅第二次背着卓書極離開生他養他的家鄉。

那時的卓書極剛滿十六。

卓書極道:「師傅待我們師兄弟幾人並不嚴苛,不像師伯對他的弟子那般,一定要完成佈置下來的任務,才能吃飯睡覺。」

卓書極並沒有着急書寫,他笑着與周邊人問道:「諸位知道是為什麼嗎?」

單璠搶先道:「你們師傅跟我的師傅一樣,都是宅心仁厚唄。」

好傢夥,一誇誇倆,凌元一瞧旁處坐着的老道人頻頻點頭,便着實佩服小璠的馬屁功夫了。

卓書極點頭道:「這是其一,但不是最為關鍵所在。」

許平栗嗆道:「你們師傅沒多大本事唄。」

所有人都看向許平栗,方才單璠所搭建的氣氛,一下全部倒塌。

卓書極仍是笑着說道:「這方面關係不大的。」

陳雍庭接住話茬說道:「教學是因人而異,並非拔苗助長,什麼時候該學什麼技道與真法,那都是有着一定規律的。」

卓書極點頭道:「陳兄弟的答案很接近了。」

許平栗不屑道:「那你們師傅肯定是嫌你們笨,懶得教,教了也白教。」

卓書極笑容更甚,「世子說對了,師傅就是嫌棄我們悟性差,所以便不那麼着急傳授學識了。」

卓書極又解釋道:「我們上寮宗幾乎萬年以來,可謂是多災多難,所以師傅在挑選弟子的時候,特別是開山弟子,異常冷靜。師傅決不允許他的衣缽被好戰之人學了去,在師傅眼中,宗門的存亡才是重中之重。」

許平栗道:「所以你的師傅選擇將來的繼位人,內定的就是你了。」

卓書極搖頭道:「這個還不能肯定,因為天賦的原因,一眾師弟師妹反而對此更為覬覦,我私下聽師傅講起過,也是很替他擔心。」

許平栗哎喲一聲:「那你們上寮宗下任宗主,鐵定就是你了,你師傅這話都跟你講,分明是不把你當外人。」

卓書極並不在意,他持毛筆沾了沾墨水,繼續埋頭書寫。

眾人圍圓而坐,寬敞的大堂許久沒有這般明亮了,蔡萬興命人端來了夜宵,叫卓書極待會兒再寫,卓書極委婉拒絕了,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在外邊兒,規矩不比在皇宮王府,凌元幾人望向旁座的老道人,請示他的意見。

老道人瞧見又有好酒品嘗,便離座坐到了圓桌旁,兩個徒弟懂事的替他擺好酒杯,又斟滿美酒,等他動筷了,一眾人才開始吃夜宵。

武榜並非簡單地只是列出個座次,而是卓書極將與每一位比試的細節,以及對手的強橫之處和短板,一一列在了他的名字旁,以至於細枝末節處,都要改小字體,以顧卷面的整潔

單璠忍不住湊近了瞧,從上至下的順序,她認為就凌元的天賦和體質,不進前三甲都說不過去,可目光遊離久久,都沒能瞧見凌元的名字。

最終看到凌元上榜之時,單璠疑惑道:「怎麼才第九,榜首是林墨我認可,其他人也能比得過凌元?」

卓書極解釋道:「單姑娘可不能忘了,四大族的底蘊只會是比帝國更為深厚,他們培養出來的苗子,實力要比帝國強上一個境界的差距。其中與單姑娘同族的單齊轅座次第二,今年他剛滿二十六,道力在化境,是很恐怖的事;第三是左族左棢涼,道力同樣在化境,他與第二的差距極小;第四的左族左明勛,地守境巔峰,隨時都可能化境;第五雲族雲仙,道力地守,此人的一把斷刀,師從雲族的大供奉,實力極其強橫;第六的單族單田田,地守境,是一名女修,一身陰柔功夫,讓人難以招架;第七同樣是單族的單先思,道力地守;第八是靈龍族的靈寶玉,我花了一個月才找尋到他,實力在地守;第九便是皇子殿下了,第十是一名散修,名為傅重玄。依我看來,第九的皇子殿下與第十的傅重玄,倆人之間的成長範疇最為廣闊,只因二人都是無拘束之人。」

卓書極停筆起身,他看俯視這副像是畫卷的圖紙,感慨道:「千年以前的諸國動蕩,英才輩出,如今卻是四大族在道靈界執牛耳,十位而立道者,七位都是四大族後裔。」

許平栗猜測道:「你這說法我不認同。」

卓書極問道:「世子有何高見?」

許平栗說出心中的那個想法,「你說有沒有可能,以前的王朝破碎之後,皇室人員流失過境,兜兜轉轉之後,就成了現在的四大族?畢竟也不是誰能夠建立一個如四大族一般的勢力,沒一點底蘊,根本幹不成這件事。」

卓書極解釋道:「沒有這個可能,一點也不會。」

許平栗怒道:「你小子有點看不起本世子啊,幾百年前的事,即便猜不準,也不至於完全錯誤。」

於是卓書極笑着解釋道:「千年以前的道靈界,存在近百個王朝,除開相互之間的紛爭,所導致滅亡的十幾個,大約有八十餘個王朝,在那兩位大人物手上斷送掉。」

卓書極還特彆強調:「為保證因果不外泄,其中一位大佬殺盡了與王朝有着血緣的所有人,還用推演一術,尋找到了多位流落民間的孩子,有些還是年過半百的老者,他一個也不留。」

這番話讓在場眾人為之一驚,但卓書極只是看了一眼皇子殿下的反應,發現沒什麼問題,這才放下心來。

凌元與卓書極問道:「卓兄弟,你可是什麼都知曉?」

卓書極點頭道:「回掌門的話,不能說都知道,但差不離了。不過掌門請放心,該說的我才說,不該說的,打死也不說。」

凌元便再無他言。

許平栗疑惑道:「『掌門』一詞,會不會太草率了?咱們醒自來好歹也是皇子殿下坐鎮一把手,不叫個宗主教主啥的,道上的同僚那裏怎麼過得去?」

道靈界似乎對稱號有着近乎偏執的見解,將宗門教派分得很清楚,特別是自認為高人一等的王宮貴胄,都是道上混的,叫法上一定要有氣勢。

一些個山下派別,才會叫掌門,好比一間鋪子就能開張的拳館館主,還未覆滅時的小道觀,那會兒也叫觀主,都是小門小派的意思。

凌元說道:「醒自來現在勢單力薄,萬不能以宗門自稱,以前林爺爺創建蒼靈門的時候,不也是以門主稱呼自己,我瞧著掌門這個叫法就挺不錯。」

許平栗點頭道:「那等將來壯大了宗門勢力,皇子殿下再改個宗主的稱號,以振雄風。」

凌元正色道:「做人不能忘本,開始是什麼叫法,今後都是。」

許平栗突然有一口氣上不來,氣喘吁吁道:「你們一個二個的,都跟我唱反調,要是在我父王傭兵地境,我定要讓你們……」

的確從大家一塊兒吃夜宵開始,許平栗就沒有說對過一句話,沒有被大家認同過一次,這種感覺實在是比打他罵他還要難受。

凌元饒有興趣道:「你定要怎樣?」

許平栗緩了一口氣,呵呵認慫道:「當然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定也要你們也嘗嘗,被唱反調的滋味。」

眾人哈哈大笑。

夜裏,拙匠人府內還迎接了上寮宗的十餘位探子,他們隨身攜帶文房四寶,將宗主大弟子的筆記全都謄抄一遍,再裝入竹筒之內,不消一盞茶的功夫,他們各自火速離去。

卓書極送走了最後一名同門,收拾完桌上筆墨,說道:「明日一早,整個道靈界就會被灌入一次新氣象,希望掌門還有世子,今後碰見登門造訪的,也能大氣出手。」

許平栗瞧著這些與他實力還差一些的探子,對上寮宗的能力有一些懷疑,他問道:「就憑這十幾個人,能在明日一早,整座道靈界都知道而立道者的排名?」

卓書極道:「上寮宗在界內各地都存有暗庄,庄內存有上古陣法,類似於漫天雪飛的神技,水仙山便是用此陣法將山頭封禁,與世隔絕了千年之久。遍佈各地的暗庄倒也不是針對誰的勢力,這些暗庄只會在武榜張貼時候,才會顯現其作用,他們會按照我所寫的捲紙內容,在一炷香的世間內,像飛雪一般,將陣法汲取了一年得天地靈氣,化作捲紙飛向各處。」

許平栗讚歎道:「那你們上寮宗的情報,可不就是成了界內最快?」

單璠沒好氣道:「卓供奉剛剛說了,武榜的時候才用,其餘時候都是靠探子們截取情報。」

許平栗拿着半截就開跑的性子,委實自己都把自己逗笑了。

凌元問道:「要是不着急回宗門的話,就暫時跟隨我們一道吧。」

卓書極臉露難色道:「掌門,明日一早我就得回水仙山復命,等我回去一趟再來,我們選一個日子跟碰面的地點吧。」

凌元點頭道:「那就半年之後的公羊郡下水村,定在陳兄弟的家鄉。」

眾人沒有異議。

——

翌日清晨。

整座道靈界都下起了零星希散的靈氣紙雨,雖然數量極其的少,但上寮宗利用上古陣法所催發的這場雨,依舊能夠保證每家每戶都能收到一張靈氣紙卷,一些山上宗門,數量便要比山下多得多了。

多少是沾點仙氣飄飄的陣法,所以是有將道靈界內的修道者們心血重新沸騰。

至甲城外二百里。

碑行山,玉旻宗。

姐姐秦楚楚天沒亮就已起床燒火做飯,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好些日子,她習慣了每日都做點家務活,空閑時候,還將宗門裏裏外外都擦了個邊。

大長老看在眼裏,樂在心裏,不過要是倆個天賦奇高的女娃娃,能夠不做記名弟子該多好啊。

因為已經是玉旻宗的不記名弟子,宗主周良生在得知大長老劉志發的事迹后,屬於捏著鼻子認栽的,他沒有責怪師兄這麼好說話,大家都是從小穿一條褲子穿到大的,沒必要給師兄臉色看。

可周良生在認定倆女娃娃的根性后,不免夜裏常常嘆息。宗門到了生死存亡之際,師兄還將修道苗子往外送,擱誰身上都受不了的。

秦楚楚非常滿意現在的日子,只要她跟妹妹能夠安穩,那便是她秦楚楚最大的願望了,但為保險起見,她不得不認了大哥做師傅,只為將來能夠給妹妹更好的。

生火的功夫秦楚楚信手拈來,這都是她的絕技了,於是灶台洞口的火光,很快就將秦楚楚的臉照應着。

秦楚楚今日準備一鍋亂燉,生活有序的她,其實打算做一鍋熱粥,再炒兩碟小菜,可這一鍋亂燉是昨夜妹妹說好久沒吃了,她便與妹妹答應了。

秦楚楚知道妹妹想家,想爹娘了,但爹娘都已不在,家鄉那邊的房子,暫時也回不去。

不知不覺的,秦楚楚情不自禁地落下淚水,擁有一個完整的家,誰不想呢?

此時正值冬季,山上的氣候更是寒冷,好在玉旻宗給倆姐妹的衣裳都還保暖,並未因她們只是暫時的『借住』,而虧待了她們。

星冥帝國的公主殿下,可是送了數萬兩的白銀到宗門,光憑這一點,便也是不能委屈了倆姐妹。

不過倆姐妹與同宗的師姐相比較,即便秦氏姐們穿得再華麗,從她們眼中透露出來的神采,仍是有些膽怯,到底是窮苦出身,沒有那份自信在臉上。

舉個簡單的例子,就好比自家出錢,上山修道的大師姐果彩儷,那一顰一笑,宛如天上仙子,簡直讓秦氏姐妹都不敢靠近半分,深怕惹得這位姐姐嫌棄了。

但終究還是因為倆姐妹只是記名弟子,又不知何日離去,宗主周良生便隨意扔了兩本劍譜,發了兩把木劍給倆姐妹,要她們今日看書,盡量琢磨譜上劍招,明日才練劍。

讓外人看這樣的規矩,可能會覺著這宗主就是嫉妒倆姐妹的天賦,不是他們玉旻宗的子弟,就要耽誤她們的修道進程。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整個玉旻宗的弟子都是這樣被要求,哪怕是入室,亦或者關門弟子。

用周良生的話來講,那就是要孩子們先懂得去想,才想着怎麼去做,二者之間的順序不能亂,這只是其一。其二則是能最大程度挖掘孩子們的天賦,那便是看了譜上的招式,不能着急按照譜上招式,做出對應的動作,周良生希望她們能夠自己見招拆招,或者舉一反三,自創招數。

這才是周良生的授業之道。

姐妹倆的廂房,按照宗門規矩本是兩間,可大長老看在姐妹倆身世凄慘的面上,同意她們住一間。

外面的公雞打鳴,傳進廂房裏,妹妹秦芝芝醒來不見姐姐,便自己起床洗漱一番,她知道姐姐在後邊兒的廚房忙活,穿好一件單薄的衣裳,襪子鞋子都沒來得及穿,便匆匆去往後房。

秦芝芝小臉沒什麼血色,秦楚楚是想方設法地給她補身子,她剛把一塊兒豬肺切片下鍋,身後便被一雙白皙手臂環抱,只聽見妹妹的調皮聲:「姐姐,猜猜我是誰啊?」

秦楚楚是真拿妹妹沒辦法,對於妹妹穿衣一事,她是三令五申地跟妹妹強調,可妹妹每次都當耳旁風,還說自己一點也不怕冷。

若不是秦楚楚拿着妹妹的手,摸上去的確暖呼呼的,她才不會操這個心呢。

秦楚楚手裏拿着湯勺,她低頭一瞧妹妹竟是光着腳,心中多有怒火,她轉身用湯勺敲了一下妹妹的腦袋,怪道:「身體好也不見你臉上像姐姐這樣紅潤,就算感覺不到冷,那也不能不穿鞋子啊!」

秦芝芝嘟囔著嘴,說:「下次一定啦。」

秦芝芝便又笑嘻嘻地緊緊抱着姐姐,下巴在姐姐肩頭蹭了又蹭,她實在太愛自己的姐姐了。

秦芝芝聞到了鍋中香氣,忍不住問道:「姐姐,鍋里煮的什麼啊。」

昨夜妹妹並未說想吃什麼亂燉,其實是她不想多麻煩姐姐再特意去準備,反正廚房有什麼就亂燉什麼,她不怎麼挑食的。

秦楚楚把湯勺在鍋底攪了又攪,說道:「昨天宗門裏殺豬呢,大長老讓鳳大哥送來了一隻豬腳,還有一片豬肺,今早我們先吃豬肺燉海竹,晚些時候看妹妹想吃烤豬蹄呢,還是烤豬蹄呢。」

妹妹明白姐姐的意思,她樂呵道:「那就依了姐姐,吃烤豬蹄吧。」

秦楚楚微笑不語。

廚房裏,兩姐妹相對而坐,她們面前放着一鍋熱氣騰騰的豬肺燉海竹,秦楚楚先給妹妹舀上一碗,叫妹妹慢點吃,小心燙,秦芝芝說自己不再是三歲小孩子了。

妹妹秦芝芝的天賦看上去要比姐姐好一些,一些劍招她只是看一遍,就能很好地展現出來,一些細節之處也能很好把握。姐姐雖然比不上妹妹,可也是天賦過人,對於妹妹只照着練的樣子,她更是能夠去多想劍招的變幻之道,也就應證了宗主周良生的初衷,其實對秦楚楚是有用的。

所以秦楚楚學得就要比妹妹快上不少,劍譜上的招數她基本已經熟練,除非有人喂招,她才能瞧見自己的更多不足之處,以更快的速度擁有自己的第一個境界,開印境。

按照規矩,記名弟子是半年一次授業,雖然比不上其他弟子,可周良生在道靈界算是比較勤勞的師傅了。

瞧瞧那人人喊打的德炫和尚,十幾年都不見記名弟子神勉一面。

姐姐從懷中拿出那本劍譜,說道:「我已經看完了,裏面的招數記得也差不多,你要是還差些火候,就趕緊也看看,下個月宗主就要查驗我們的功課了。」

妹妹秦芝芝其實不喜歡修道,她對自己人生有着近乎完美的憧憬,但就不是修行一事。

秦楚楚知道妹妹不喜歡上碑行山來,到這個玉旻宗來當不記名的弟子,妹妹也是被師傅說得沒法子,才不得已為之。

秦楚楚給妹妹碗裏舀了一勺豬肺湯,關心道:「是不是有什麼想跟姐姐說?」

秦芝芝扒拉一下碗裏的吃食,不情願道:「我不喜歡修行,姐姐,要不你跟宗主說一下,就說姐姐你一人修行,我就不練劍了。」

姐姐被這句話惹惱了,她責怪道:「那師傅那邊怎麼辦,當初我們可是答應了師傅,要將實力達到恆聽境,現在即便是姐姐,就連開印都不是,妹妹要是不再加把勁,如何對得起師傅臨終……不對,那臨什麼所託?!」

秦芝芝怯生生道:「臨走?」

秦楚楚接住話茬,「對,臨走所託啊。」

秦芝芝則有自己的一番見解,她說道:「師傅他現在還年輕呢,將來肯定是要開宗立派的,到時我們去跟師傅把門派照看好,就好像平時我跟姐姐在玉旻宗里打掃一樣,把這事兒做一輩子,不愁喝喝就行啦。」

秦楚楚伸出食指狠狠戳了戳妹妹的腦門,說道:「就算師傅做了宗主門主,那也不養閑人,就妹妹你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走哪兒都讓師傅擔心,哪裏還敢留你啊?」

秦芝芝恍然大悟道:「也是哦。」

秦楚楚將劍譜挪到妹妹面前,叮囑道:「修行一事,可不能偷懶,偷懶姐姐就一個人吃烤豬蹄。」

秦芝芝輕輕應了一聲好。

其實倆姐妹私下議論最多的,並非宗門交付的劍譜,也不是宗門哪裏好哪裏壞,而是她們的師傅凌元。

秦楚楚瞧見妹妹吃得越發緩慢了,關心道:「是不是又想師傅了?」

被姐姐瞧見心事,霎時之間,秦芝芝眼淚大顆大顆地低落在碗裏。

秦楚楚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腦袋,替她拭去淚水,倆姐妹與師傅凌元不過兩次見面,就讓師傅為她們獨抗雷刑,倆姐妹都認為自己的命是師傅給的,那一股子委屈勁兒就像是泛濫的洪水,秦楚楚也跟着哭得稀里嘩啦的。

怎麼好端端的姐姐也跟着哭了,秦芝芝突然破涕而笑,她也伸手摸了摸姐姐的臉頰,替姐姐擦拭淚滴。

秦楚楚佯怒道:「好啦,待會兒姐姐帶你練劍,如何?」

秦芝芝笑着說好。

廂房門外,有兩把木劍懸掛走廊,同樣也是玉旻宗的規矩,只為時刻提醒弟子們勤加勉勵。

正當倆姐妹走出房門,天上突然落下三張流光瑩瑩的紙卷,秦芝芝瞧見還有這等稀奇事兒,也不着急拿劍了,她飛快地跑到紙卷下方,張開手臂,想要在紙卷落地之前接住。

秦楚楚則要冷靜一點,一些個稀奇古怪事,她都會思考再三,所以她笑看妹妹將那好似仙人扔下來的宣紙,穩穩接在手中。

倆姐妹的父親在沒有染上賭癮的時候,亦或者她們的母親沒有被那鹽商害死之前,父親是當地有名的秀才,所以耳目濡染的秦氏姐妹,也是識得文字的。

她們並沒有急於一時將打開紙卷時,只是瞧見捲紙右側,赫然豎寫着『道靈界而立道者武榜座次』十一個金色大字。

秦芝芝跟姐姐問道:「他們口中所說的而立道者排名,就是這個冊子上寫的嗎?」

前段時間,玉旻宗的十數位山上來的孩子們,才完成分配,宗主挑了三名入室的弟子,以及兩名依靠公主殿下名聲而來的記名弟子,也就是秦氏姐妹。

這樣的分配,在其他未被宗主選中的孩子們看來,是非常嚴重的不公平,憑什麼她們兩個記名弟子,能拜在宗主門下,而他們則是拜春贇為師?

當這群孩子從大長老書童那邊,了解到片面的情況后,便開始持續地挖苦秦氏姐妹。

『你們就是仗着自己可憐,才被宗主收為記名的!』

『你們那個跑得沒蹤影的師傅,根本就沒有真才實學,他都沒臉見你們!』

『你們的師傅要是真心想要收你們做徒弟,就不會把你們扔在宗裏頭啦!』

當時的秦芝芝紅着眼眶跟他們爭論著,說自己的師傅一拳就能打死一頭牛,卻惹得那些他們哄堂大笑。

於是就有同齡孩子跟她們說道:『開了春,就是而立道者武榜換新的日子,要是你們那位年紀輕輕的師傅能夠榜上有名,那我們就認為你說的是對的。』

秦芝芝哪裏肯服輸,當即就答應了下來。

可事後還是會在宗里經常碰見,他們對秦芝芝又是一頓數落。

每一句話都像是針扎一樣,每一個神情都像剔骨刀一般。

為了替師傅正名,秦芝芝沒少跟那些同門師兄弟爭論,可她總也說不過,最後只能是蹲在地上埋頭哭泣。

好在姐姐及時出現,替她趕走了嬉笑不止的搗蛋鬼。

秦楚楚神色高漲道:「對!就是這個!」

倆姐妹情不自禁地將紙卷打開,她們從第一名林墨挨個兒看下去,越往下走,心就懸得越厲害。

當她們瞧見師傅的名諱赫然在第十位時。

倆姐妹喜極而泣。

——

剎匠城。

拙匠人府邸同樣降下一副靈氣紙卷,單璠早早起床等候了近一個時辰,才等到這一刻,隨之而來的是凌元以及許平栗,師兄陳雍庭仨人,等單璠拿着好看至極的紙卷時,好生欣賞了半晌,才肯將其打開。

只見靈氣尚未消散的紙卷之上,第一名是林墨沒錯,一直到第九名時,眾人發現不再是凌元,而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金堤淵。

單璠呢喃道:「金堤淵是誰,感覺很熟悉的樣子呢。」

凌元道:「應該是金堤娣的二哥,他們的大哥金堤簡,就是在清華祠寺與我打架的那位。」

單璠疑惑道:「這份武榜昨夜我們是看着卓供奉發出去的,為什麼他能替代你第九的位置?」

眾人這才意識到沒在場的卓書極可能遭遇不測,於是急急往拙匠人後院行去。

等到了卓書極下榻的廂房,發現大門敞開,大家魚貫而入,瞧見卓書極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黯然神傷。

凌元快步上前,詢問道:「卓兄弟,你可還好?」

卓書極瞧了一眼凌元,並未開口說話,他只是目光下移,便也沒多餘的動作,就這麼靜靜地站着。

許平栗伸出五指,在卓書極面前晃了又晃,見他沒有反應,便給了他一巴掌。

這把凌元驚得連忙將許平栗的手拿住,給了個眼神讓他慢慢體會,於是許平栗便識趣地站到了門口,不再搗亂。

凌元與卓書極說道:「卓兄弟,待我替你勘驗體內筋脈。」

只是等凌元將卓書極全身一百零八根大小不一的筋脈都勘驗完畢,也不見卓書極有丁點損傷,還是不見卓書極回神。

單璠只得詢問巴佈道:「巴布啊,卓供奉這是怎麼了?」

巴布能夠確定的一件事,就是沒道者潛進拙匠人府邸,對於卓書極的怪狀,它也不清楚,只是猜測道:「人在大悲之時,對外界事物便是這樣的狀態,莫不是他收到了什麼消息?是上寮宗出了什麼事?」

好似聽見了巴布提及自己的宗門,卓書極這才輕輕側目,看着這位能人言的猴子。

凌元見此有效,與卓書極保證道:「卓兄弟,你有什麼難言之隱,盡可與我一說,我定當義不容辭,替你解決困難。」

卓書極無望道:「師傅與我斷絕了師徒關係,說是為了我的志向,為了道靈界的道者們可以將心氣拔高一籌。」

凌元攤手道:「信呢,我看看。」

卓書極搖頭道:「師傅剛走。」

這話讓神猴大將軍有點意外,昨夜它的確不知道有人來過。

單璠道:「既然你師傅能躲過巴布的結界,那他便是對的,世外高人對界內的氣運運轉,有着比我們晚輩更為敏銳的感知。」

單璠可能覺著自己說錯了話,她又補充道:「即使是我站着說話不腰疼,可你的師傅就是要你這麼做啊,你傷心也沒用,我跟你說這麼多,也是讓你早點接受現實。」

許平栗在眾人身後叫喊道:「單姑娘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你可莫要寒了她的心,大家都是為你好!」

也就這句話許平栗還算公道,沒有被大家唱反調。

凌元又問道:「你師傅臨走前還說了什麼?」

卓書極一想起自己的師傅,就心疼得受不了,他皺眉道:「師傅要我呆在掌門的醒自來,安心做我的宗門供奉,要我好生打理事務。我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我跪下來求他不要走,可是他還是走了。」

卓書極淡然道:「請掌門放心,我不會有什麼事,我只想安靜一會兒。」

凌元幾人好言相勸了好一會兒,肯定卓書極不會出什麼狀況,這才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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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靈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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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金與木 第一百五十三章 榜上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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