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人如螢火

鐵門緩緩打開，被大火灼燒之後的門軸在移動的過程中不斷發出嘎吱嘎吱的噪音。

齊沉和暖男都一下警惕起來，提防著刺耳的聲音也許會驚擾到天台外那詭異氣息濃郁的玩意兒。

但是一直到鐵門完全打開，都沒有任何的攻擊襲向他們。

而伴隨著門徹底開放，天台的景象也完完全全暴露在二人的眼中。

「兩位長官，請問你們看見什麼了？」

耳麥里傳來分析部人員焦急的催促聲，普通人和電子儀器都難以捕捉到詭異的身影，開門后兩個負責一線偵查的詭異行者卻又陷入了沉默。

身處後方的他們擔心齊沉與暖男是否陷入了精神扭曲當中，如果是的話那就得立刻上報調集其他的詭異行者來了，任務的威脅等級也將迅速提高！

好在，事情沒有發展到這個程度了。

「沒什麼。就是...很大的一片螢火蟲罷了。」，齊沉怔怔地望著所見的景色，難怪事故樓頂層會有這麼濃郁的詭異氣息，因為天台上的每個角落都能夠看見那散發著哀傷藍光的螢火蟲！

而進入天台的入口差不多就位於頂層的中心，此刻兩人就彷彿置身在一片藍色的海洋里，無論朝哪一個方向看過去都是飛舞的藍色螢火蟲。

從螢火蟲們身上散發出的詭異能力在如此高的密度之下也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強烈的傷心情緒同時在齊沉和暖男的心中爆發。

一時間，二人都不約而同的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劇烈的傷心已經反應在了身體上。

但身為詭異行者的他們卻又有著極強的精神強度，等於是在意識無比清醒的情況下仔細品味著每一份哀傷。

「你受不了就趕緊退出去，交給我來辦！」，暖男臉龐一陣扭曲，面部因傷心已經無比變形，止不住的淚水滑落臉頰。

可齊沉甚至沒有理會暖男，忽地向前走出一步。

霎時，周邊聚集的螢火蟲一下動了起來，裹挾著極強的詭異力量一窩蜂沖了過來！

「小心！」，暖男急聲大喝，身上附著的熱心立馬脫離，擁有著更遠投射範圍的它衝到邊界打算攔截下鋪面而來的螢火蟲們！

「不用攻擊它們！」，齊沉急忙開口阻止暖男的行動，後者動作一滯，隨後一咬牙把熱心又給召回了身邊。

沒有受到阻礙的螢火蟲們轉瞬便跨過了數米的距離抵近身前，在暖男萬分緊張的時刻這些螢火蟲卻統一地停了下來。

然後竟然開始在空中分離，最後匯聚成了一個個身高體型都不盡相同的類人身形。

瞪大了眼，暖男直勾勾望向身邊一臉平靜的齊沉，但理智讓他知道自己現在最好別開口，讓精神強度更高的齊沉去處理這超出常理認知的一幕。

「你們的心，都傷心死了吧。」，齊沉忽然開口，向著離自己最近的一個「螢火人」走了過去，晶瑩的眸子里沒有同情，更像是一種悲憫。

不是對人，而是對整個世界。

在心底濃郁的悲傷之下，他感受到了另一股更加深刻的情緒隱隱快要衝了出來。

而由藍光螢火蟲組成的一個個人悄然間動了起來，把齊沉和暖男給圍在了中央，二人的眼前恍惚之間浮現出了火災當日的場景。

熊熊的烈火自一樓燃起，焦黑的毒煙充斥整棟大樓，一個個平凡的人在本能的驅使之下最後都來到了天台想要躲避這場浩劫。

關閉的鐵門因大火無法再被開啟，

所有人的希望只能寄託於行政廳的救助，而行政廳也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做到了最大的努力派出了救援部隊。

然而，樓層太低，火勢太大，從樓外蔓延上來的烈火帶來了極致的絕望。

悲傷在此刻達到頂點。

一張張滿臉淚痕的臉徑直闖進二人的視野里，哀傷的情緒此刻凝聚在一起被動地成為一種專攻精神的武器。

深陷在這樣的情緒里，輕生是無比自然的事情，當一個人憂傷到了極點，身心都無法再承受這般痛楚時當然會做出一些平日里根本不會想過的事。

「每個人，都像是一隻螢火蟲。拚命的釋放著光亮想要活下去，但在釋放光芒的時候自己的生命也在燃燒。」，暖男的臉上帶著深沉的悲戚，「尤其是對於迷霧時代的普通人而言，更是如此。」

哪怕是以民生引以為傲的三號城，終究也不可能讓城市裡所有人都能夠過上迷霧降臨之前的那種好日子。

行政廳付出了數十年的努力，最後的成果也只是讓三號城不存在所謂的絕對貧民窟，但大部分人的生活從出生的時候就註定了，將枯燥乏味的在高塔燈光下度過自己的一生。

齊沉此刻也終於感受到了那深厚的悲傷之下那股更為強勁的情緒是什麼，是迷茫。

個人的迷茫，亦是時代的迷茫。

當被烈火吞噬的剎那，幸福小區這棟居民樓的住戶們大抵都會回望自己在迷霧時代的一生，他們的悲傷也是源於此。

「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齊沉的聲音驟然沉重起來，霸王魁梧的身影則忽然在身邊顯現。

「不該是這樣的。」

輕聲念叨著，齊沉竟然主動向著螢火人們主動跨出了一步，慢慢抬起了自己的手伸向那些散發著藍光的小蟲子們。

暖男欲言又止，做好了隨時呼喚熱心進行戰鬥的準備，可在看見螢火人竟然也伸手回應齊沉的時候，這個老部員緩慢放下了自己的拳頭。

「火焰能摧毀物質，但是燒不死精神。」，齊沉像是在對著螢火人說話，也像是在對著自己說話，「每一個人的存在都是有意義的...不能因為螢火蟲放光的時間短暫，-而就忽視了它曾經釋放的光芒。」

窸窸窣窣！

密集扎堆的螢火人們動了起來，讓出了一條筆直的道路指向天台的最角落處。

耳麥里也響起了分析部及時的情報支援：

「那個位置，在行政廳的記錄里大量受害者聚集在一起，之前判斷是由於火勢被逼到了一角，但在清理屍體之後發現受害者們堆在一起是為了把一些東西給蓋在底下。」

「趕緊讓特勤隊把那些遺物送到小區門口，我馬上過去取。」，暖男朝著齊沉微微點頭，而後快步跑向小區大門。

沒一會兒的功夫，提著一個大包的暖男又來到了天台之上。

解決這一次詭異的關鍵，也許就在這個包里。

「小心點，裡面不少東西都變脆了。」，習慣性地多說了一句，暖男將包打開，裡面是一份份記錄著不同人的合照。

霎時，螢火蟲們蜂擁而至目標明確地撲向了不同的照片！

一剎那，縈繞在心裡的悲傷情緒減緩了大半。

那些被螢火蟲覆蓋的相片似乎也帶上了一層藍光，居然還慢慢地飄了起來。

在無數星點藍光的簇擁之下，所有的相片向著天空越飛越高，齊沉與暖男心頭一直持續的悲傷也隨之快速消散。

「原來他們傷心的是這個啊。」，暖男多愁善感起來，「迷茫，也是因為缺少了心裡最重要的人。」

齊沉默然不語，認真盯著離他們越來越遠的螢火蟲群，

人可以是螢火蟲，也可以是在天上閃耀的繁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