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安逸

13 安逸

小貴妃懷胎過了頭三個月,不再害喜精神頭也好些了,常召姐姐入宮作伴。

自那衛掌印同河間郡主定了親,宮裏頭越來越有煙火氣,宮人如今還偶爾能得衛掌印一個笑臉,得四處吹噓半天。

荀鵲連連進宮卻躲了燕帝好幾回,不是怕燕帝不許她嫁,就是沒想好怎麼對上那個老狐狸,明祈這回代荀鵲上奏回來,朝她憨笑,說陛下說了,她再不去就先拿他一隻眼睛,給小貴妃燉湯喝。

荀鵲只好去了,明祈一雙明目還是很有用處的。

照例是昏昏暗暗的太和殿寢宮,照例看着燕帝揣著一隻黑的發亮的小黑貓,照例是笑容總讓荀鵲感覺被算計的燕帝:「願久下諭時我在邊上,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躲的什麼?」

荀鵲訕笑,難得的沒底氣,說話有了順從之味:「陛下說得是,臣犯傻了。」

燕帝好似不以為然,帝王之面,愈發看不出喜怒,只聽他淡淡地說:「我聽聽你心悅他什麼。」

荀鵲淺笑沉默,彷彿陷入了什麼甜蜜回憶:「臣愛他權勢滔天,愛他榮華富貴。」

燕帝看她無厘頭的模樣又不得不笑了,眼前就像是看到了幼時他跟在河間王屁股後面學騎射的無賴模樣。

「我本有意將你許給昭關王,從前也是他在我送他走時非要帶上你。」燕帝沒什麼動作,但也注意著荀鵲的反應。

荀鵲沒想接着這個話題,胡亂應了聲,試圖用麻煩事擋過去:「六巡撫昨日個都有書上來了,陛下此時就掌權地方,削藩之事恐怕操之過急。」

燕帝沒強逼問她衛與偕之事,也沒了方才輕鬆氛圍:「削藩一事刻不容緩,你們夫妻多上點心就是了。」

荀鵲無言,合著成夫妻了該更忙了,她也沒就這麼順着燕帝:「陛下獨自幽居太和殿四年之久,宮內衛與偕宮外有臣在,該知帝王之家哪來的手足之情。」

燕帝兀自飲了口茶,垮了嘴角,荀鵲見此告罪說自己狂妄了,燕帝默了半晌又故作輕鬆地笑笑:「你擔心隨王?」

荀鵲轉了頭,來了膽子看向燕帝:「人心隔肚皮,臣亦不會將陛下安危托於昭關王。」言下之意是誰也不靠譜了。

燕帝聞言突然來了興緻,戲謔地盯着膽大妄為的終月小姐,生怕錯過她一絲反應似的:「那你倒是很容易相信了衛掌印。」

荀鵲再一次無言,閉了眼睛無奈扭頭:「陛下今兒個怎麼就喜歡打趣臣。」

惹得燕帝哈哈大笑,到底沒說她又有什麼不敬的作為,抬手從一邊按上拿了個匣子丟給她,可荀鵲早接不住了,那匣子直愣愣地落在荀鵲腳邊,燕帝笑得更加開懷,荀鵲沒理他,彎腰拾起一看,是一塊白玉雕的岩鴿圖案。

「朝中上下皆知我有你終月,這紋樣是願久親繪的,往後此令可凌於我那枚私印之上,不可假手他人。」

荀鵲拱手稱是,卻並沒覺得方便多少,妹妹新手繪的圖樣,倘若看見了就再也說不清了,何況如今外出宣旨還是明祈與她一同去做,她沒明白燕帝這一手除了認定她的身份還有何用。

燕帝送出去也沒再想她有什麼反應,狀似隨意地問了:「婚期可定?」

荀鵲眼神一滯,手上先收好了那匣子:「不急,兩位王爺被陛下拿去擋選秀,禮部正是忙的時候,臣與掌印大人不會有什麼變數的,」

燕帝摸摸鼻子,實際荀鵲說得也沒錯,誰讓願久一懷孕那幫祖宗就叫他廣開後宮,他也得先為兩個及冠未娶的弟弟好好想想,只他剛剛還說有意撮合荀鵲和昭關王,而這邊昭關王妃和昌黎王妃的人選都奏上來了。

荀鵲在宮內消息也並不是完全閉塞,更何況事到最後還得她眼皮底下的禮部去辦,一早聊若就來報了,一位是高紫音,一位是寧安樂,婚期就在五月,照荀鵲來看着實難為禮部。

燕帝叫她退了,荀鵲也怕久留碰上妹妹,想起本來燕帝是質問她與衛與偕的事,走時規規矩矩行了個禮:「陛下,臣先告退。」惹得燕帝都要側目。

荀鵲知道昭關王選了寧安樂之後,就讓人去盯着寧護動作,果然他越跑越快,離京都沒多遠了,她也趕着回去要見左山賢。

聊若卻入了宮,駕了輛馬車等在二宮門,荀鵲沒什麼表情上了馬車,才問起出了何事,聊若便頗為無奈地答:「衛掌印翻牆進了王府,可差點打起來,這會子估計等在宮門接您呢。」

荀鵲扶額,這定了親的宜少見面,她家這位就見天的來爬牆,好像是勉強拯救一下她愈發荒唐的名聲,照這下去她的終月之路是沒前途了。

衛與偕腦中沒彎彎繞,今日出宮宣旨賜婚,他早就想着要去河間王府了,結果還與小將軍錯開了,他仗着沒人管就不回司禮監,興緻高高地等著人出來。

荀鵲知道他在宮門,出了皇宮就下馬車朝他去了,見到衛與偕面上期待滿滿的表情,越發被他感染。

衛與偕笑得溫暖迎上去:「怎麼今日起這麼早,妹妹的胎好著呢,我會好好看顧的。」

荀鵲聽他順口地叫妹妹,臉上露的都是他本來的表情:「你這孩子倒是一點也不見外,我今個答應了願久一同用早膳才去的。」

衛與偕細緻地扶她上自己司禮監的馬車,動作像在對個瓷娃娃:「我才不是孩子了,我馬上要做鵲鵲夫君了。」說着話他又把腦袋湊到荀鵲頸間,叫荀鵲感受得到他溫熱的呼吸:「如今再叫也不用顧清白名聲了。」

荀鵲叫他弄得臉頰滾燙,兩隻手捧着他的腦袋推開:「從前沒見你這麼膽大呢,從前還要害羞呢。」

衛與偕知道沒人能看見,又輕輕撲了過去,雙手環住她的腰,蹭蹭腦袋:「鵲鵲身上好香的。」

荀鵲看得眉眼愈發溫柔,伸手拉他起來坐好,自己鑽進了他懷裏,衛與偕只是滿心快樂,握住了她在他這一側的手,十指相扣。

就這麼相擁一路,早上並沒睡醒的荀鵲給折騰迷濛了,馬車停下時,荀鵲撒嬌般哼哼著,兩隻小手勾上了衛與偕的脖子,也不顧自己會不會把他身上紫色蟒袍弄皺。

衛與偕順勢攔腰抱起來,流暢地下車,沒看身邊人是什麼樣的怔愣表情,給荀鵲抱進了河間王府。

他熟門熟路地進了她閨房,荀鵲還在懷中滿意地朝他眨眼睛,勾得衛與偕偏頭輕啄了她一口,才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到床榻上:「再睡一會兒,我晚些從司禮監回來就來。」

荀鵲眼中好像有光閃爍,嘴角的弧度久久下不來,嚶嚀一聲好,看着衛與偕戀戀不捨地消失在房門口。

半晌坐了起來,理了理頭髮:「聊若。」

聊若正與明祈同在門口無語望天,聞聲推門進來,就是沒忍住憋了許久的笑話聲:「怎麼了鵲鵲?」

荀鵲無奈哼笑一聲,笑罵着叫他倆去準備出城見人,明祈聽聊若說話久久沒停下笑聲,等荀鵲板起了臉才勉強到門外去笑去。

另一邊,寧護聽聞族中長輩這就給妹妹定了親,快馬加鞭什麼也不想就一人先回了京,打算好好問問妹妹究竟怎麼一回事。

而同去送親的鎮朔軍,全交由那位左軍師,要說這左山賢安然領軍回了五軍營,照常獨自回帳,一進帳敏銳地感受到旁人存在,卻一下子被制住了。

左山賢心中警鈴大作,緊緊盯着前面背身那個女子,衣着一身嫩黃,頭飾也繁重端莊。

荀鵲轉身,見到了一張有些蒼老的臉,頭上已經有了灰發,嘴邊的胡茬也並未細心處理,卻是一張久違的面孔,這就是左副將。

男人卻一下子愣住了,兇狠的目光轉為了獃滯,沒一會好像鼓起勇氣一樣試探地開了口:「小將軍?」

荀鵲被這一聲叫得鼻子發酸,忙側臉微微仰頭,一邊抬手叫兩人放開他:「經年未見,左副將安好。」

左山賢不敢置信,但那女子確實與從前荀小將軍一般無二的面孔,只是從前的巾幗添了好幾分柔弱,卻又像是宗室女本該有的樣子,他跪下了,手上行的是軍禮:「小將軍,是我無能,救不了王爺世子,還救不了王妃,小將軍!」

左山賢說的激動,悲憤之下猛地磕了個響頭,荀鵲忙繞過去拉住了他,八尺男兒眼眶中有淚滴落,滿眼猩紅。

荀鵲不知如何反應,沉重之下她只輕輕嘆了口氣:「左副將,我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左山賢並不拖沓,聽她問就說:「我領兵趕到時正見小將軍在下,世子在上撐着手臂,面朝小將軍,胸口是一桿梅花槍穿透而過……」

荀鵲閉了眼,由着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是,當年衛臨忠就是提了她的梅花槍準備殺她,她從前也是闖了什麼禍都有哥哥兜底的小姑娘,有回回溜去軍營都幫忙打掩護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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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禽相與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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