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8.第854章 河畔

878.第854章 河畔

第854章河畔

少年趕到中天府的時候,只見白茫茫一片,就好像剛剛下了一場大雪。

滿城儘是雪白,家家都掛素幔。此時正是四月初,本該是春末夏初時節,然雲州在北方,氣候寒冷,正有梨花開滿枝頭,一眼看過去白花如雪,似乎是蔥蘢樹木為高遠侯戴孝。

中天府的氣氛肅穆而哀傷,尋常百姓也不見笑容,出入的官商富貴等人極多,人人更是面色凝重,籠罩着化不開的哀傷。自然其中有些人只是演戲,客氣得表現一下,但凡是在雲州的大小官兵,多是對這位君侯發自真心的哀痛。

少年在街上走着,就輕易地看到了不少熟人。尤其是檢地司的人,他們似乎負責一部分喪禮的治安,調了許多在外派駐的老人來中天府,少年看見的,就有他的老上司池千里,有見過一面的麥時雨,還有之前已經調離檢地司的刑極。

刑極以前是穿大紅色披風的,此時卻是換了素白的披風,官服外面罩了一件白袍,臉色也非常蒼白就像一個雪人。少年聽說他和高遠侯的感情很深,本以為他現在會悲痛欲絕,但看到刑極時,發現他也沒有露出明顯的傷的神色,反而很冷靜,很專註。他甚至是在忘情工作,負責一部分侯府的防務,起早貪黑,將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

如果說有什麼變化,就是少年記得他是個愛笑的人,別怪是嗤笑冷笑還是怪笑,說三句話總是要笑一下,但是他走來走去的工作時,說了三十句、三百句話,但是一次也沒有笑過。

除了刑極之外,少年還看到了一個熟人,危色。這個危色居然也穿着白袍,保持着原來的模樣,就是那相當清秀的年輕人,他居然也在哀傷。

這是演出來的吧?他不是喜怒哀樂都是表演出來的嗎?但他幹嘛要賣力的演呢?他又沒有義務為高遠侯哀傷。

看到這個危色,他心中一動,似乎想起了什麼。然而……又沒想起什麼,最後只想:他為什麼在這裏湊熱鬧呢?

離開了危色,他見到了許許多多的來客,都是從四面八方趕來的弔客,其中最貴重的應該是京中來的欽差弔唁使者,居然也算個熟人,就是純王世子元盛飛,長樂印象里,他依稀曾經被叫做王飛。現在他已經是如今獨掌大權的皇帝的心腹寵臣,親王世子位比郡王,更掌握有實權,常常作為天使出地方,自然是要公開使用本名了。他和雲州很熟,雖然有欽差這一重身份,但還是盡量表現出和雲州的親近。

跟着元盛飛,少年就見到了如今雲州的新任都督傅銜蟬。傅銜蟬現在繼任了雲州都督的位置,但她沒辦法繼承高遠侯的爵位,都督私相授受已經大逆不道,然而天下都這樣,朝廷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但朝廷的爵位總不能也跟不相干的人傳承,尤其是雲州還自詡尊重朝廷的權威。雖然傅銜蟬據說是高遠侯的遠親,但也沒到可以順理成章繼承爵位的關係。

缺少了爵位,傅銜蟬這個位置就不如高遠侯當初貴重。如果皇帝給面子,可以重新封一個爵位給她,但就算如此她要從頭梳理各方勢力,達到當年君侯的權勢也非一兩年之功。

傅銜蟬還是當初的模樣,在少年小時候,就記得她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如今他都長大了,傅銜蟬看起來還是十七八歲,她似乎變得莊重了很多,除了素服,舉止似乎也有高遠侯一樣的痕迹,想來這是她信心不足的表現,有意無意模仿高遠侯的行為舉止,如果她將來站穩腳跟,自然也會活出自己的樣子,雲州也會有狸花劍的風格。

元盛飛進來,傅銜蟬很鄭重地接待了他,兩人先是追念了一番高遠侯,又談起了如今的局勢。

世界將要毀滅,在人間可算是極大地秘密了,兩人都是知道這件事,但只是一知半解,只知道危機已經過去了,怎麼過去的卻一概不知,還感慨前線不容易,人間如今的平安全靠碎域,即使是人間最強大的高手似乎也不能在大局中有什麼作為。

朝廷是知道滅世危機的,着實把那個收攏權力意氣風發,正打算大幹一場的小皇帝嚇得不輕,很是安分了一陣子,如今雖然重新運作,但這麼一個當頭棒還是遏制了一下他的氣焰,讓他在動手之前冷靜了一番頭腦,衝動的意味少了很多。

「也是好事。」

元盛飛評價道。

雖然他說的不算錯,但作為臣子這麼評價君主可有點大不敬,傅銜蟬就知道他算是顯示親近之意,於是跟着說:「看以後吧。能越挫越勇就是好事。反之則未必。」

各自大逆不道了一番,雙方通過非議領導迅速拉近了距離,便順勢聊起了雲州,傅銜蟬直言云州如今算是心齊,畢竟高遠侯在京城遇險之後直接回雲州修養了三個月,所以她不是驟然離世的,而是扎紮實實安排了一番,保證不會前腳走,後腳就出大事。

但是形勢依然嚴峻。

「我現在主要擔心外敵。你知道,龜寇。」傅銜蟬直言道,「魔教不算什麼,純粹人間的事他們是不插手的,最近雲州也沒有大的陰禍。再者我們的線報說魔教最近似乎亂了起來,好像是因為內部出了問題,就不知是不是故布疑陣。但是龜寇是我雲州大敵。當初君侯在的時候就防着他們動手,但始終不見動靜,或許是因為他們覺得時候未到。畢竟這群烏龜最擅長蟄伏,君侯既去,再沒有更好的機會了。我想出殯可能會出亂子。」

元盛飛立刻道:「其實可能性不大。劍廷專門派人下了人間,警告各個勢力都不要在這期間亂動,朝廷接到了,龜寇那邊也會接到,畢竟他們有永夜廷在碎域,是能直接接到劍廷的消息的。現在這個保護期還沒過,他們應該不敢自顧自的就中止了。再者,劍廷還派人下來主持,陛下特意吩咐,請兩位劍俠跟我到此,想來坐鎮料也無妨。」

傅銜蟬喜道:「那真是太好,確然是皇恩浩蕩。」兩位劍俠本身實力不算什麼,雲州本不缺兩個劍俠,意義卻是非凡的,但凡龜寇懂點人事就該知道沒有機會了。

不過龜寇懂過人事嗎?

長樂聽了一陣,沒聽到什麼感興趣的消息了,他當然是希望雲州好的,太太平平是最好不過,但這似乎又和他沒什麼關係。他就這麼走出了都督府,站在大街上,看着人來人往,心想:那麼,我該往哪裏走了呢?

這時,他看到一個人。

是危色。

危色神色平靜,就是他平時沒有表情的那副最自然的樣子,但他眼神看着恍恍惚惚的,就這麼在大街上走着,看了似乎漫無目的。

他的樣子……和我好像啊。

少年和危色的關係說不上多麼親近,也想不出有什麼興趣相投,但危色此時的樣子卻讓他感到熟悉。是那種已經隔離在世界之外,和萬千紅塵感覺的狀態,從身到心,已經在另一個世界了。

可是……自己確然是在另一個世界,而危色明明還在萬丈紅塵當中啊?

他為什麼會有這種狀態呢?

少年起了好奇心,就跟在危色後面,看他去哪裏。少年本身是沒有目的的,但是發現危色沒有目的侯,少年居然就有了目的。

危色晃晃悠悠走出了中天府,一路走到了通陽河畔。最近的通陽河不如以前繁忙,因為高遠侯去世,許多水道都封鎖了,因此往日百舸爭流的通陽河居然有些冷清了。危色來到一處水灣,怔怔的看着微波粼粼的水面,就這麼一直看着,看着夕陽從水面一點點落下,餘暉在微波中泛起粼粼的光輝。

他稍微低頭,用手探了探水,輕輕甩了甩手,甩下無數珍珠一樣的水珠。

「水是涼的呀。」

他輕輕感嘆了一句,讓旁邊的少年只覺得好笑。

水怎麼能不是涼的呢?

「水為什麼是涼的呢?」

少年越發莫名其妙,天下的河水都是涼的。

哦,不,原本通陽河是個例外呢,通陽河曾經是天下聞名的溫水,只是自從……之後,河水就涼了。

莫名的,少年也忍不住跟着重複了一遍:「水為什麼是涼的呢?」

兩個年輕人就站在水邊,一虛,一實,站了很久,直到太陽完全沉下,河面上只剩下最後一點兒餘光。

「回去吧。」

也不知誰在說。

突然,水聲響起。

如此冷清的夜晚,船槳划動激起的水聲如此響亮,兩人同時向聲音來處看見。

一葉白帆順風而來,速度飛快,在河上劃出一條白線。

船上,站着一個少年,十七八歲的樣子。看到他的樣子,彷彿太陽還沒有下山。

危色,還有那少年同時愣住,耳邊彷彿傳來一聲驚雷!

他……

原來是少了他啊!

怎麼會忘了他呢?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要叫他,那少年已經先開口道:「危色,在這兒幹嘛呢?」

危色輕易露出一個笑容,自然至極,道:「先生,好巧啊。」

虛空中的少年怔怔的看着,這時,船上的少年沖着他打了個招呼:

「長樂,你也在啊。」

長樂突然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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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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