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她還記得第一次在這個世界見到超人的時候。

那是哥譚難得擁有的晴天，超人背負陽光在天空中憑空而立，鮮艷的紅色披風被風舞奏出不規則的旋律，躍動著鳴奏出祈禱的聖歌，他就如同凜冬之際的烈烈暖陽，將生機賦予這個地球上渺小可憐的生物。

那是神明的模樣。

然而現在呢。

她衝過去接過被毀滅日甩飛而出的超人，巨大的衝擊排山倒海的推擠而來，震蕩在她的五臟六腑，彷彿有人在用銅鑼惡意的在她的身體裡面敲擊回蕩。

他的藍色制服已經有了破損，紅色的披風染上了飛揚的塵土，她看到鮮血順著她父親的額頭蜿蜒而出，那些鮮血如同引信將她的怒火轟然引爆，夏洛特將克拉克安置在地面上，「父親，我來幫你。」

夏洛特迎風而立，站在那來自氪星的醜陋怪物面前，雙手握緊拳頭，血紅在眼眸之中滾燙奔涌，毀滅日朝著她揮舞了拳頭。

她很怕，毀滅日曾經殺死過超人，幾乎是這個宇宙之中最恐怖的存在。

她也很疼，毀滅日的拳頭能夠擊破鋼鐵之軀，每一拳都帶給她已經幾乎很久沒有體驗過的疼痛。

但是那樣才是最好的，憤怒能帶給人力量，疼痛給予人清醒，恐懼更加她的戰鬥本源，她是氪星人，她也屬於蝙蝠家，這些負面情緒，只會給她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超人在恢復之後立刻緊跟而上，他將沉重的一拳打向毀滅日的頭部，能量的碰撞餘波將他和夏洛特的披風鼓吹的直飛而去，在空中形成兩面狂舞的旗幟，夏洛特也緊跟著一腳踢向毀滅日的頭部，接連受了兩次衝擊的毀滅日倒向地面，水泥磚牆轟然崩裂，發出山崩地裂的聲音。

民眾的呼救哭喊不絕於耳，夏洛特和超人對視了一眼，兩個人立刻散開，她救下了一個被困在車裡的小姑娘，看上去和她一般年歲，正大哭著將眼淚抹在她的制服上面。

夏洛特一邊柔聲安慰著她，一邊看向毀滅日的動靜。

眼前突然浮現出一行血紅的文字。

【超人今日會死。】

輕撫小姑娘肩膀的手停了下來，夏洛特看著倒映在自己視網膜上的文字，「別玩這種把戲，系統，我要你出來跟我說話。」

系統不情不願的顯露了身形，逃避的躲開夏洛特的對視，瑟瑟縮縮的說，「超人今天會死，你知道的，毀滅日會殺死超人。」

「那不一樣，毀滅日能殺死超人是因為當時只有他一個人，現在還有我，兩個氪星人，難道不足以殺死毀滅日嗎？」

系統沒有說話，但是從她的臉上，夏洛特能看到她想要說什麼。

毀滅日將會殺死超人，那就是命運註定的，絕對的未來，這是這個世界的真理。

夏洛特鬆開了那姑娘，捏了捏她的臉龐，沖著她笑：「對不起，我還有別的事情，你自己能去安全的地方嗎？我相信正義聯盟的疏散隊伍就在附近。」

那姑娘點了點頭，踉蹌著向著遠處跑去，滿地的水泥碎石讓穿著高跟鞋的她步履維艱，但是她在跑了兩步之後，突然回過頭來，藍色的眼睛里彷彿倒映了整個銀河的光暈，堅定地綻放出熠熠的美麗：「加油啊，夜鷺！你們不會輸對吧？」

夏洛特回過頭，沖著她笑起來：「當然！」

她又一次跟著父親沖向毀滅日，然後一次又一次的被打倒，鮮血順著臉龐和四肢緩慢的，用一種讓人瘙癢難耐的速度滲透，像是蟲蟻在皮膚上攀爬一般令人輕顫著難受，一縷血痕落進她的眼睛，刺痛和猩紅在她的眼前氤氳而開。

系統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迴響起來，那血紅也染上了系統的光暈，讓她看上去像是一朵盤踞在她眼中的巨大綻放的彼岸花，「夏洛特，你差不多就夠了，超人會復活的，你知道，這是這個世界的真理……」

「我去他的狗屁真理！」夏洛特怒吼道，「我因為那個狗屁真理已經失去過一次傑森，你還要讓我失去父親嗎？那個什麼真理，毀掉了小喬的世界！將阿卡姆的傑森棄之不顧！讓不義世界變得如此慘烈！你還要讓我遵循真理嗎？」

「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這是漫畫的世界！」

「他們是真的！他們對我來說是真的！他們是活生生的人！他們對我來說不是那些編輯們為了奪取眼球就可以隨意擺弄的角色！就可以讓他們隨意死去消亡又開玩笑一樣復活的存在！他們有感情，他們在活著，他們是我的家人！我的！」

夏洛特站在大都會的中心。

她看到神奇女俠也加入了戰場；

她看到綠燈俠燈戒的綠色巨龍被擊成碎片；

她看到蝙蝠俠正扶起得以喘息的超人；

她看到閃電俠正在用他的神速力一次又一次的運送著受傷著的市民；

她看到正義聯盟的每一個英雄都在用盡全力趕來迎接這場毀滅級的戰鬥；

她看到紅羅賓和康納正在趕來；

她看到喬納森背著達米安疾馳在前往大都市的路上。

那是他們每一個人的以命相搏，並不是牆壁背後人隨便的一筆畫成。

她還看到那些母親從閃電俠手中接過孩子們時候喜極而泣的臉；

她看到一家人劫後餘生之後親吻著擁抱在一起；

她看到露易絲和吉米在這個時候依舊在外圍關注著戰局；

她看到遠處的人群——他們都有著如同剛才她救下的那個姑娘一樣的，堅定地綻放出熠熠光輝的，恍若倒映著銀河的眸子，看向他們的人間之神。

——超人的S，代表著希望。

她的父親們，那麼努力守護的世界，並不是一個虛偽的，供人嬉笑怒罵娛樂歡愉的虛位世界，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有他們活生生的靈魂，每一個人都會為了死亡而哀嚎，為了生還而狂喜，現在輪到她，來保護這個世界。

保護就像那個姑娘一樣的人們，她那麼天真又爛漫，對人生飽含著的希望如同大朵大朵芳香濃烈的玫瑰，她由衷地相信他們是不會輸得，她期許的超級英雄們將會又一次所向披靡，而她將會在一切過去之後，聚在酒吧里和同學們同飲一杯，和男友一起浪漫的迎來她十八歲的生日派對，在人生最好的年齡肆意而揮霍的盛放而開。

每一個人都是真的，就算超人會復活又怎麼樣，那些給他的哀悼就不是真的了嗎，那些沒有了他的歲月里，要這個世界的人，靠著什麼懷抱希望活下去呢？

「你要我看著我愛的父親死去，你要我看著布魯斯為了克拉克又一次痛徹心扉嗎？我做不到，系統，我不會那麼做，我已經屈服於那個真理一次又一次，我已經不會再屈服。而且，沒人能夠保證超人真的復活，就連你都不能對不對？」

系統沒有說話，那是她心虛的默認。

夏洛特接通了正義聯盟的聯絡器，她選擇接通屬於神奇女俠和綠燈俠的頻道，「神奇女俠，綠燈俠，我有一件事情要拜託你們。」

神奇女俠揮劍斬斷毀滅日的手臂，卻看著他很快又重新再生，「如果你有計劃，說出來。」

「我的計劃是，等一下請你們兩個用盡全力攔住蝙蝠俠和超人。」

綠燈俠的聲音痛快的傳來：「收到，等一下，你說什麼？」

「這個世界不能沒有超人，你們知道我要做什麼。」

神奇女俠和綠燈俠的聲音同時佔據了聯絡器，焦急與不舍居然達成了一致：

「夏洛特，你冷靜一點，我們還有別的辦法。」

「夏洛特，別跟那個大蝙蝠學，公主說得對，綠燈俠不需要你就能搞定這個。」

但是夏洛特已經關閉了聯絡器，飛到毀滅日的面前，系統慌張的說道，「夏洛特！你要幹什麼！給我停下！」

「這就是知道劇情的好處，知道怎麼樣才能殺死毀滅日。」夏洛特抓住毀滅日的身體，朝著遙遠的天空飛翔而去，她堅定地說道：「我，要對抗真理。」

「你會死的！你給我停下！」

「我知道，但是如果今天一定要死去一個氪星人，那麼就只能是我。」

系統怒斥道：「你一定是瘋了，你給我回去！」

毀滅日在掙扎，他揮舞著拳頭打在她的身體上，她感覺到自己的骨頭正在崩裂，她在感受著每一個凡人英雄的感受，受傷，流血，痛苦，但是依舊不屈不撓一腔孤勇地飛向更加高遠的天空。

「夏洛特！」超人想要衝上去，卻被神奇女俠橫劍相向，亞馬遜的公主目光決絕卻又波光粼粼，「對不起，卡爾，我不能讓你過去。」

超人虛弱地揮拳打開神奇女俠的長劍，毀滅日帶來的傷勢讓他幾乎站不穩腳步，但是他卻依舊執拗的想要前行，「讓開，黛安娜！」

神奇女俠舉起真言套索，她的聲音聽起來悲痛而茫然，那是她漫長的作為神明的一生里，很少有這樣的迷茫，「別讓我辜負夏洛特，卡爾。」

「放我出去，綠燈俠！」蝙蝠俠幾乎亂了章法的敲打著自己面前的綠色光壁，看到綠燈俠挪開視線，蝙蝠俠從嗓子里擠出絕望的字句，「她是我的女兒……」

「她是我的女兒！她今天才十八歲！」

綠燈俠感覺到自己製造的光壁正在搖搖欲墜，就算蝙蝠俠的凡人之軀也能輕易打破，他正在送一個姑娘走向死亡的道路，那是他友人的女兒，也是他的朋友，他盯著腳下的瓦礫，面對蝙蝠俠的質問，能言善道的綠燈俠只能給出最蒼白無聊的回應：「抱歉，蝙蝠。」

系統正在半空和夏洛特對話：「聽到了嗎，夏洛特。」她的語氣急迫而張皇，他們正在遠離地球，「你能聽到他們的聲音嗎？」

「聽不到，毀滅日剛才那一拳可能是震碎了我的鼓膜。」夏洛特苦笑，「我還想再聽聽他們的聲音，可是我聽不到。」

「夏洛特，你讓蝙蝠俠和超人如何接受這件事情？夏洛特，你死了他們會更傷心的，你是他們的女兒，他們愛你。」

【宿主生命下降至70%，請系統注意保護宿主】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註定是要離開的，」她感覺毀滅日尖銳的骨刺正在層層破開她的肌肉皮瓣，鮮血的溫熱似乎被外太空的嚴寒一瞬間凍結起來，她說每一句話的時候，都有更多的鮮血從她的口中大股大股的湧出，但是她想起了布魯斯韋恩曾經對她說過的話，她還是露出了笑容，「真的沒關係的，系統。」

「他說過，就算我不在，對於他來說也能承受得住的。」

「夏洛特，別這樣，夏洛特！你在這個時間段死了的話，就是真的死了，你不會去往另一個世界！我救不了你！你快停下，趁著現在還能回頭的！」

「夏洛特，我不想你死……」

「可是這就是我穿越的意義，所以你根本無法阻止我，不是嗎？」

穿越契約註定了系統不能干擾宿主完成他們內心深處的願望。

【宿主生命下降至50%，請系統注意保護宿主】

外太空真的很冷，這裡沒有空氣，沒有光芒，沒有其他人。

她沉醉的看向那顆遙遠的蔚藍星球，那裡是那麼美，那顆海藍色的星球，她曾經見過的，相似於某位少年的眼眸。

「多美的星球……」

她朝著地球俯衝而去，墜入那片溫柔的海藍。

進入大氣層之後燃燒的火焰點亮了她已經幾近昏暗的視線。

可是她還是很冷，她用盡所有的力量在這不怕造成毀滅的地方向著毀滅日擊打，用她從超人那裡繼承來的絕對力量，用她從蝙蝠俠那裡學習來的堅韌意志，用自己血肉模糊的雙手砸向毀滅日的頭顱。

【宿主生命下降至20%，請系統馬上採取所有可行措施】

她墜落地面，神明之子最終孤獨的墮入世間，她孑然一身而來，形單影隻而歸，陪伴她的是鮮血和死亡。

但夏洛特感覺到自己被什麼人抱進懷裡。

溫暖如同水一樣的柔和的將她包裹住。

她勉力睜開眼睛，她看到了傑森，還有站在不遠處的迪克，康納，提姆，喬納森和達米安，這裡距離她飛起來的地方有些遙遠。

她有些可惜，她好想再見一見布魯斯，她好想再見一見克拉克。

他們會飛過來嗎，他們肯定在趕來，可是她聽不到，她也看不到。

可是，這樣好像也不錯。

她想，我可不想讓蝙蝠俠和超人看到我這麼狼狽的樣子。

不然的話，他們記憶里的我不一直都會是這麼慘兮兮的樣子；

不然的話，他們又要將這個錯歸到自己的身上。

她伸出手摸上傑森陶德的臉，傑森陶德在哭，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傑森陶德哭泣的樣子，又或者是從來沒見過。

夏洛特居然記不清了，頭腦裡面什麼都無法回想，可是有些視覺記憶卻意外的清晰起來，她眼前傑森的臉龐正在和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候的少年稚氣重疊，還有其他人的臉龐，都正在和記憶中第一次見面時候的模樣模糊，那些臉龐在她頭腦僅剩的理智中閃現著。

她突然又想起那個虛假的逆序世界，哪怕那只是虛幻的。

可她也看到自己在意的兩位弟弟長大的模樣。

她聽不到傑森在說什麼，唯有尖銳的耳鳴和系統的報警音和抽泣聲存在在她孤單的世界里，混淆成孤獨的鯨鳴。

她用最後的力量湊了上去，曾經可以將整個世界顛覆於掌心的人最後只能勉力將唇邊的鮮血蹭上傑森陶德的嘴唇，他看上去就像抹上了一層艷麗的虹彩。

這就是我愛的男孩。

她用手去觸摸傑森的眼睛，她最愛的那雙海藍色的眼睛，滾燙的淚水將溫暖順著指尖傳遞而來。

他那麼溫暖，那麼溫柔，我好希望能繼續在他身邊陪伴著他，哪怕得不到回應，一輩子得不到回應。

「傑森……」

我不後悔。

【砰】

【宿主生命下降至0%，系統已關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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